往事何堪哀-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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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第233——234页)。喜乱,也是毛泽东的一种精神特性。有的论者也把毛泽东的喜乱与爱读《水浒传》、《三国演义》联系起来:“他在第一师范读书的最后一年,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从自然界与人类生活出发,赞扬书中‘无抵抗则无动力,无障碍则无幸福’这种观点时,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吾人览史之时,恒赞叹战国之时,刘项相争之时,汉武与匈奴竞争之时,三国竞争之时,事态百变,人才辈出,令人喜读。若至承平之代,则殊厌弃之。非好乱也,安逸宁静之境,不能长处,非人生之所堪,而变化倏忽,乃人性之所喜也。’由此可见,毛泽东早年甚爱读《三国》,显然是基于这样的思想。他最初也是从《三国》获得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这方面的知识的。”(9)毛泽东把“乱”说成是“人性之所喜”,显然有违广大“良民”的人性之实。至少在中国,广大“良民”是求稳怕乱的,是渴望“做稳奴隶”的,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喜乱、乐乱、“唯恐天下不乱”者,是那种本就“浪迹江湖”的游民,或者是那种渴望趁乱称王的“枭雄”一般人物。不堪社会安定而喜好社会动乱,是一种典型的游民性格。而毛泽东从青少年时代起就养成了这种性格,不能不说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因于《三国》、《水浒》这类小说的熏陶。这种不堪安定而喜好动乱的心态,后来也明显影响了他的政治性格和执政风格。1949后,作为统治一个大国的执政党的领袖,本应把社会安定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本应有十分强烈的“执政意识”而不应有那么强烈的“运动意识”。可毛泽东却“稳定意识”极为淡薄而“革命意识”异常强烈,他几乎不能容忍社会有较长时间的安定,他相信“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于是,他发动一场又一场政治运动,让社会不断地处于“运动”之中。当社会在正常的轨道上“安定”着时,他的心灵似乎就空虚难耐,就很躁动不安;相反,当社会脱离常规地“运动”着时,他的心灵似乎就很充实愉快,就很熨贴舒坦。
其实,说毛泽东心中有着“《水浒》情结”,还不如干脆说毛泽东心中有着“梁山泊情结”。在青少年时期就有着的“梁山泊情结”,使他在1927年率部上了井冈山。但井冈山并不是“梁山泊情结”结出的最终的果实。或者说,对于毛泽东来说,“梁山泊情结”不只是意味着一种“打江山”的方式,还意味着一种社会理想。梁山泊本身也是一个社会,这个社会的组成方式,这个社会中人与人的相处方式,都令毛泽东欣赏和着迷。近人黄人在发表于1907年的《小说小话》中曾对《水浒传》有这样的政治性评价:“《水浒》一书,纯是社会主义。其推重一百八人,可谓至矣。自有历史以来,未有以百余人组织政府,人人皆有平等之资格而不失其秩序,人人皆有独立之才干而不枉其委用者也。山泊一局,几于乌托邦矣。”(10)“梁山泊”式的“社会主义”,是游民心中的“乌托邦”,其具体表现就是:“八方共域,异姓一家相貌语言,南北东西虽各别;心情肝胆,忠诚异姓并无差。”“都一般儿哥弟称呼,不分贵贱”;“皆一样的酒筵欢乐,无问亲疏”,“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等等。这样一种“社会主义”,对于毛泽东1949后的“社会主义”建设,也有着某种程度的影响。1949年后,“梁山泊情结”并未从毛泽东心中消失,当他致力于社会改造和重建时,“梁山泊”或明或暗、或有意或无意地成为一种参照、一种蓝图。整个中国成为一个巨大的“梁山泊”,多多少少是他的一种希望、一种憧憬。
毛泽东与中国古代小说(5)
总之,从小嗜读《水浒传》一类表现了强烈的“游民意识”的小说,对毛泽东精神世界有着多方面的深刻影响。从当年的“打土豪,分田地”,到后来的“集体食堂运动”、“人民公社运动”、“文化大革命”,都可从这类中国古代小说里找到某种根源。
三《水浒传》、《三国演义》这两部书,不仅赋予游民造反以道义上的正当性和意识形态上的合法性,也为游民造反提供了军事上的指南。清人刘銮在他的笔记《五石瓠》里记述道:“张献忠之狡也,日使人说《三国演义》、《水浒》诸书,凡埋伏攻袭咸效之。”张献忠在他的造反生涯中,竟每天都让人为他讲说《三国》、《水浒》上的作战故事,供他在自己作战时仿效。清人张德坚在《贼情汇纂》中也这样说到洪秀全、杨秀清们的造反:“贼之诡计,果何所依据?盖由二三黠贼,采稗官野史中军情,仿而行之,往往有效,遂宝为不传之秘诀。其取裁《三国演义》、《水浒传》为尤多。”黄人在《小说小话》中也说:“张献忠、李自成、及近世张格尔、洪秀全等,初起众皆乌合,羌无纪律。其后攻城略地,伏险设防,渐有机智,遂成滔天巨寇。闻其皆以《三国演义》中战案,为玉帐中唯一之秘本。”在战争年代,毛泽东时时研读《三国》、《水浒》,显然也有着从中学习战法的用心。而且,这两部书,大概也不只一次地对毛泽东的“埋伏攻袭”起过“有效”的指导作用。光是《三国演义》中的“空城计”,我就见到过毛泽东两次仿效的记载。一次是1928年8月的“黄洋界保卫战”,以仅有的一门迫击炮发射了一发炮弹,便把前来围剿的国民党军队吓跑。据说,事后山上开了一个庆祝会,有人把这一战斗编成京剧《毛泽东空山计》,将诸葛亮在《空城计》中的那段著名唱词改为:“我站在黄洋界上观山景,忽听得山下人马乱纷纷。举目抬头来观看,原来是湘赣发来的兵。一来是农民斗争少经验,二来是二十八团离开了永新。你既得宁风茅坪多侥幸,为何又来侵占我的五井?你既来就把山来进,为何山下扎大营?你莫左思右想心腹不定,我这里内无埋伏,外无援兵。你来,来,来!我准备着南瓜红米,红米南瓜,犒赏你的三军;你来,来,来!请你到井冈山上谈谈革命。”(11)另一次是抗战胜利后国共内战中的转战陕北时。一天,毛泽东被刘戡的追兵逼到了死亡的狭谷,“敌人占着两座山头,居高临下。另一面是咆哮的芦葭河。毛泽东随行只有二三百人,全部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众人皆“把生死交给了命运之神”。而“忽然,毛泽东把烟头掷在地上说:‘放心跟我走,老子不信邪。’他从容地转身走上黄河岔的堤岸,不紧不慢地,顺堤向西北方向走去。就这样,毛不紧不慢地在河堤上走着,身后二三百人紧跟着,屏住了呼吸。起初还有一两个子弹在毛的周围钻进泥土,离他只有二三米,随后,奇迹发生了,身后那些山头,枪炮声忽然停止了。刘戡的七个旅眼睁睁地看着毛从他们的枪口底下在河堤上走了三百多米,翻过一个小土岗,不见了。”事后,毛泽东谈及此事时,“得意”地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番营,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12)这段故事传奇性强得令人对其真实性生疑。但即便是编造出来的,也很能说明问题:人们热衷于编造毛泽东巧用《三国》、《水浒》战术的故事,也说明毛泽东的确常用《三国》、《水浒》战术。
毛泽东不但善于从《水浒传》、《三国演义》一类旧小说中吸取战略战术上的经验教训,还善于从这类小说中吸取政略政术上的经验教训。毛泽东的“小说评论”,常常显示出一种特有的政治眼光。据薄一波在《回忆片断》中回忆,毛泽东有一次与他谈话时说:“看这本书(《三国演义》),不但要看战争,看外交,而且要看组织。你们北方人——刘备、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组织了一个班子南下,到了四川,同‘地方干部’一起建立了一个很好的根据地。”(13)延安时期的干部队伍,有“长征”过来者与陕北本地者之分,有“中央干部”与“地方干部”之别,常有种种矛盾冲突产生。针对此种现象,毛泽东才用刘备“组织班子南下”的经验教育广大干部。在各种各样的谈话、讲演和作文中,毛泽东常常将中国古代小说中的故事与现实进行直接的联系。例如,1953年6月30日接见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主席团成员时,说道:“要选青年干部当团中央委员。三国时代,曹操带领大军下江南,攻打东吴。那时,周瑜是个‘青年团员’,当东吴的统帅,程普等老将不服,后来说服了,还是由他当,结果打了胜仗。现在要周瑜当团中央委员,大学就不赞成!团中央委员尽选年龄大的,年轻的太少,这行吗?”(14)有时也用这类小说中的“教训”来证明现行政策和措施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例如,1938年在一次关于保卫工作的谈话中,先是肯定了“梁山泊”的经验,说梁山上也有做“特务工作”的朱贵,也有做“城市工作”的神行太保戴宗。但梁山泊也留下了“教训”,就是对入伙的大地主大土豪“没有整风”,那个卢俊义由于思想没有得到改造,后来还是“反革命”了。(15)毛泽东把卢俊义这类人先“革命”后“反革命”的原因,归结为没有通过“整风”彻底改造思想。他那么热衷于于“整风”,那么重视“思想改造”,原来也从《水浒传》中得到过启迪。而当“整风”过了头时,毛泽东也会用旧小说中的故事来为之辩解。1943年的“抢救运动”,误伤了许多“好同志”。1944年10月25日,毛泽东在延安“中央党校”作报告,当谈及干部要提高原则性和警惕性、善于识别叛徒、自首变节分子时,讲了《三国演义》中“古城会”的故事,称赞张飞对关羽的误解“是有很高的原则性”,并说:“我们一定要学张飞的原则性、严肃性。当然过火是要不得的,所以去年抢救运动,十几天,我们马上就停下来了。”(16)不断地“整风”以及给一些人戴上“政治帽子”,使他们“老老实实”而“不乱说乱动”,毛泽东认为是十分必要的,从《西游记》中,他也曾看出这种必要性。1957年夏,在青岛召开了讨论反右问题的省市委书记会议,毛泽东在谈到给“右派”戴“帽子”的必要性时说:唐僧这个集团,猪八戒较简单,可以原谅;孙悟空没有紧箍咒不行。朱正先生在《1957年的夏季:从百家争鸣到两家争鸣》一书中对此议论道:“他在这里虽是以神话小说作比喻,确实也说出了需不需要划右派的一条分界线,如果像猪八戒一样简单,不必借助紧箍咒也可以领导得了,就没有必要给戴上右派帽子;如果是没有紧箍咒就不行的孙悟空,当然少不了给戴上一顶右派帽子使他就范了。”(17)1996年出版的萧诗美所著《毛泽东谋略》一书,仍把1957年给50多万人戴上“右派”的“帽子”,看成是一种伟大的谋略,满怀敬仰地写道:“不捉不杀,不动用任何法律手段,也不剥夺选举权,仅仅50万个‘紧箍咒’,就使那些好翘尾巴的人驯服了。”并且“毛泽东不无兴奋地说:要是杜勒斯(18)愿意整资产阶级的见,还要请我们做先生。”(第295页)。既然以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来说明“戴帽”这种做法的必要性,那这种“伟大谋略”,或许也从孙悟空头上得到过启示吧。
毛泽东与中国古代小说(6)
毛泽东将中国古代小说直接地用于政治和外交斗争,最集中也最典型地体现在亲自策划、部署《不怕鬼的故事》一书的编选出版上。从1958年始,毛泽东在对内对外的各种场合,频频谈到“谁怕谁”以及“还是怕好,还是不怕好”的问题。到了1959年,“怕”的对象则成了“鬼”,反反复复地强调不要“怕鬼”,并用古代小说中不怕鬼的故事来说明鬼之不可怕和不必怕。对于那些令他满意的行为,他往往赞之为“不怕鬼”;对于那些令他不满的行为,则斥之为“怕鬼”。1959年4月15日,毛泽东在第十六次最高国务会议上,谈了炮击金门、马祖和平定西藏叛乱问题后,讲起了《聊斋志异》中“狂生夜坐”而不怕鬼的故事,最后总结道:不要怕鬼,你越怕鬼,你就不能活,他就要跑进来把你吃掉;我们不怕鬼,所以炮击金门、马祖。(19)1959年5月6日,毛泽东接见苏联等11个国家的代表团和驻华使节,在谈了西藏叛乱和骤然紧张的中印关系等问题后,又大谈起“鬼”来:“世界上有人怕鬼,也有人不怕鬼。鬼是怕它好呢,还是不怕它好?中国小说里有一些不怕鬼的故事。我想你们的小说里也会有的。我想把不怕鬼的故事、小说编成一本小册子。经验证明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