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行天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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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与父母不同的是,自己是一个有文化的青年人,自己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人,自己是一个想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年轻人。在当时那样的社会环境里,一个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人,没有其它改变自己命运的方式。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只有埋头苦干!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这是自己早在中学期间就背得滚瓜烂熟牢记心头的!要想干一番事业,哪怕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让自己劳苦了一辈子的父母过得好一些,自己也一定要埋头苦干!而在这个年代里,只有埋头苦干才会有所出息。自己年纪还轻,才只有20岁,力气花完了,睡一个晚上又会长出来了,现在他只能这么来安慰自己。
蛰伏 2(2)
刘瑞旗回到店里,更加努力地工作。他学会了做账,最多时做3个柜台的帐,他主动担任起进货,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硬百货没有一件是轻的。他骑着黄鱼车进货,近的是从广东路四川路的仓库里装满一车货运到店里,远的要骑到黄浦江畔的复兴岛仓库里去进货……路远了一些这还好说,最难熬的是骑黄鱼车过苏州河……乍浦路桥、四川路桥、河南路桥……每一座桥他都骑着黄鱼车去试过,但每一座桥都是又高又陡。他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绝办法,便是用2根绳子扎在黄鱼车龙头上来操纵方向,自己在后面推。一步、二步、三步……有时他真的是推不动了,真想坐到地下,任黄鱼车随意滑行,上下翻滚。但这时他脑海里便会突然出现母亲的身影:拉着装满一车货物的板车,如同自己一般,一步又一步……她把滚烫的山竽留给自己,饥肠辘辘,弯着腰,一步又一步……多么博大的母爱!自己再苦,不会比母亲更苦吧。自己再累,不会比母亲更累吧。泪水和着汗水从他额上不停地掉下来,他抹去汗水、泪水,咬咬牙,只有更努力地去工作。有一天,赤日高悬,他从复兴岛骑了一车货回店,用他的绝办法将黄鱼车推过苏州河桥,全身都湿透了,汗衫都可以绞出水来。他唇焦口燥,见路边有一位老大妈在卖大麦茶,一分钱一碗,他扔下一毛钱,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九大碗(顺便说一句,他负责进货,一天的津贴是6分钱)……老大妈心疼得对他说:小伙子,不急不急,慢慢喝,当心呛着了,以后到我这儿来喝大麦茶,我不收你钱……
也就是从这一年(1977年)起,刘瑞旗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从区里到市里,从财贸系统的先进工作者到新长征突击手,一直到被评为上海市十大杰出青年,当时,担任中共上海市委书记的黄菊与他握手合影的照片被登在解放日报的第一版上。他开始在同行业里冒了出来,成了青年中的佼佼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最好,这几乎成了刘瑞旗人生的信条。当年他参加上海市财贸系统的劳动竞赛,项目是扎钢精锅与热水瓶,第一年他得了第九,第二年是第三,第三年便是第一名。他似乎永远也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人人都不明白他那瘦小的身躯里怎么蕴藏着那么巨大的能量!
1978年底,长风钢精搪瓷商店因地处危房而搬迁,搬到了永革皮件商店,地段不错,也是在南京路,就是今天国华瓷器商店的地方。领导上原想让长风与永革各占半个店面,合店经营。谁料到长风店生意蒸蒸日上,永革店却日见潦落,于是最终永革店被搬出了南京路。这真应了一句老话:吃素赶走了念佛的,烧香客赶走了菩萨。但也就在这个店堂里发生的一件事,几乎毁了刘瑞旗的一生……
当时南京路上几乎大多数的商店,店面都已陈旧了,各种设施老化,永革店也不例外。长风店进驻以后,用的都是永革店的老设备,比如装货用的电梯,就是职工自己制造的土电梯,用角铁焊接烧制而成,四周也仅用角铁焊了层围栏,非常简陋。这一天装货,电梯升到2楼便被卡住了,刘瑞旗自告奋勇钻进去修理,他七扳八扳,不知怎么搞的,电梯居然被他扳动了,但不是往上升而是一下子从2楼摔到了底层,刘瑞旗站在电梯中央,只有55公分见方的空间,他的脑袋无论朝哪个方向动一动,就会被角铁砸得稀烂。店堂里所有的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刘瑞旗脸吓得刷白,但却很镇定,就是站在中央一动也不动。结果自然是大难不死,但脚却被卡住了,皮鞋那柔韧坚硬的鞋底硬是被折断了!也真多亏了这双皮鞋,他的脚没有骨折。同事将他送到仁济医院拍了片,包扎了起来,为了避免父母担心,晚上他就睡在了店里。谁想到当天晚上奇痛无比,又被同事用黄鱼车送到仁济医院。医生用注射葡萄糖补液的针筒,从他的脚踝里抽出了几十CC的瘀血,上了点药,关照他一个礼拜只能静卧,一点都不能动。但他只在店里躺了一天,第二天就坐在店堂里干活了……
80年代初叶,上海的家庭主妇迷上了高压锅,煮饭炖鸡烧汤几乎都离不开高压锅。地处南京东路的长风店是上海经销高压锅最多的店之一,不论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样样花色都有。高压锅外表看看颇为结实,但其实非常娇嫩,一个压力阀,一个橡皮圈,经常容易出毛病。刘瑞旗除了柜台销售,还将修高压锅的工作揽了下来,他炼就了修高压锅的一手绝活,一年要修上800多只。凡是他修不好的高压锅,顾客们可凭“刘瑞旗也修不好”这句话,到其它店里包退包换。而他开展这项业务从不收顾客一分钱,有时连零配件也白送给顾客,受到广大顾客的赞誉。
蛰伏 2(3)
也是在长风店里,刘瑞旗亲手接洽的一笔业务,大大拓展了他的眼界。
这一日,南通化工厂一位姓张的采购员来到了长风店,说是他们厂装产品需要成批的塑料桶,每个月需要2000只,刘瑞旗接待了他。当时市面上每只桶价钱为20元5角,刘瑞旗为了接下这笔稳定的生意,他仔细算了算,卖给他19元一只,这样利润仅几个百分点。生意接下来了,但事情还只有刚刚开始。经过详细的了解,他找到了上塑十九厂,购买他们利用回收的废塑料生产的塑料桶,成本每只15元都不到,他卖给南通厂每只17元2角,这样,南通厂的成本大大降低,而刘瑞旗长风店的利润更是大幅度增加。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刘瑞旗还主动联系了废钢铁厂,租用驳船将废钢铁与塑料桶“绑”在一起联运,每周一批500只,运输成本几乎降低了百分之八十,但却大大增加了自己的麻烦。这一年8月,上海刮台风,船开不出去,桶却已经生产出来了,存仓库里又要增加成本,于是,刘瑞旗就将这一批500只塑料桶全部运到南京路上的长风店,店面小,二楼的小仓库塞满了,甚至塞到底层的店堂里,第二天顾客上门大吃一惊:不知钢精搪瓷店怎么变成了塑料桶专卖店!好在2天后台风过去了,塑料桶才全部运走……
这一笔生意做了一年多,刘瑞旗算了一笔账,赚了40万。这让刘瑞旗明白了一个道理:虽然化工厂与塑料厂都不是自己的资源,但只要精确计算,有效利用,外来的资源也能为自己创造大笔的利润。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启迪。一个大企业家,就是这样在反复的历练中,一步一步走向成熟。
自然,在这年轻的营业员的生涯中,刘瑞旗也有过自己的幸福和欢乐。1976年的冬天,他到青浦农村青工学农近一个月。1978年3月,他又到崇明星火农场“五七干校”学习劳动了近一个月。对于从小就在大城市里生活的人来说,偶尔到农村里去学习劳动一段时间,无疑是非常愉快的,何况与他同行的都是与他一般年纪的青年人!他忘却了人世间的一切苦难与烦恼,他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童真、调皮、疯玩。他冒着刺骨的寒冷在河水里游泳,他在操场上踢球,居然踢满全场,踢球踢到脚抽筋。晚上他和伙伴们一块儿到大田里去“偷”胡萝卜吃,那甜蜜蜜的滋味终生难忘。他还会傻乎乎地从宿舍的2楼跳到宿舍前堆得高高的稻谷堆上,再从稻谷堆上滚下来……他童心萌发,就像一个快乐的大孩子。他发挥自己从小在家里学会的做饭的本领,烧菜给大伙儿吃。有一次,他从镇上采购了20斤面粉,和了起来,包了菜肉馅的饺子,大伙儿边包边煮边吃,27个人一顿将所有的饺子吃个精光。也是在这2次的下乡学习劳动中,他学会了抽烟、喝酒,这也成了他永远戒不掉的嗜好。
1982年5月,组织上调他离开长风钢精搪瓷商店,让他到前进、胜利、迎春等4家搪瓷店组成的总店,担任经理助理。但仅去了52天,便又回到了南京路长风店,理由是区有关方面的领导不同意,说是一线的优秀营业员不能轻易抽调离开南京路,于是在这一年的8、9月间,他担任了长风钢精搪瓷店的经理助理。这说明此刻他已落入了区有关领导的视野之中。1984年的7月14日,年仅26岁的刘瑞旗担任了长风店的经理,这时的长风店同时还管辖着北京路、贵州路等处的3家分店。这是南京路上所有百货店中最年轻的一位经理。刘瑞旗开始在黄浦区百货业中崭露头角。1984年底,他担任了华东日用电器总店的总经理,不久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85年5月,黄浦区百货公司的领导看中了刘瑞旗的经营才能,抽调他去筹建贸易公司,等一切都筹备齐全,贸易公司开张经营,却遇上了国家调整政策,清理公司,于是,贸易公司又关门大吉。其实,这对刘瑞旗也是一个历练,他虽然还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已经明白:在社会主义这么一个大的环境里,一切都只能顺势而为。1986年8月底,领导上调任他去担任新组建的联华百货公司第二分公司的经理,他拒绝了,理由是他不愿意离开南京路。
其实,此刻他已经把南京路上所有大大小小的百货店都梳理了一遍,最终把目光投向了位于南京路广西路口的恒源祥,他知道这是一家已经有60年历史的老字号,老字号是一个“稀缺”资源,绒线业同样也是“稀缺”资源,在恒源祥,他可以有一个大展鸿图的机会!然而他依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只是在心中暗暗地祈愿。
蛰伏 2(4)
刘瑞旗的几年奋斗终于感动了上苍,老天爷决定给他一个机会。1986年12月27日,黄浦区百货公司党委书记葛正伦找刘瑞旗谈话,笑眯眯地告诉他,调他到恒源祥绒线店担任经理,同时半开玩笑地对他讲:由于你不服从分配,从联华百货到恒源祥,行政上是降了半级……对于这个“处罚”,刘瑞旗兴奋异常,从区百货公司出来,半路上就给热恋中的女友朱敏华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古希腊的大哲学家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把地球撬动起来。”现在领导上把一个“支点”给了他,就看他能不能撬动恒源祥这个大绒线球了!他信心百倍。他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让我们拭目以待!
破茧
破茧 1(1)
搬迁南京路30年;恒源祥第一次装修;沈莱舟与刘瑞旗擦肩而过。200元注册的恒源祥,现在成了千金难买的金字招牌。几次涨价,将刘瑞旗逼到了死角。他义无反顾,敢担风险,终于打破了计划经济的重重壁垒。
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历史是现在跟过去的对话,是今天社会跟过去社会的对话。
上海,中国最富生命力的一座伟大的都市。
自从1842年上海开埠以后,上海得风气之先,经过几代人一百余年的努力,成为了中国金融、文化、科学、经济等诸多方面的中心。新中国成立以后,上海作为人民共和国的长子,忍辱负重,艰苦奋斗,以其不到全国一千五百分之一的土地和百分之一的人口,提供给国家十分之一的工业产值和六分之一的财政收入,令世人刮目相看。然而国家提供给这位“长子”补充营养、改善各种基础设施的费用,还不到上海每年上缴国家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一。如此超负荷的运作和无私的奉献,持续20余年,使上海这座城市失血颇多,以致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以上数据均见《解读上海》一书)
上一世纪80年代初,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以广东为中心的沿海几个城市建立特区,在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相对薄弱的沿海城镇杀出一条血路。不到10年的时间,这几个特区城市迅速崛起,新生儿对国家的贡献一下子赶上并超过了共和国的长子。而上海依然背负着传统计划经济的重重束缚,在艰难地匍匐前行。
80年代后期,有一位名叫迈克尔?亚胡达的英国记者,访问日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