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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芙蓉-2003年第4期-第23部分

小说: 芙蓉-2003年第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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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放牛娃没说之前,村长已猜上了是八斤干的,就八斤与水旺结仇,除了八斤没人会下手如此之狠。他想,该教训教训八斤了,要不,仇恨越来越深,真会闹出人命。他又脖子上吊起了一根筋,对着坡上吼: 
  八斤!你给我出来! 
  八斤你听到没有?给我出来! 
  八斤像一根树桩,从自家门院里晃了出来。 
  什么? 
  你干的好事!你下来看看! 
  八斤就往那边下来了。 
  八斤,相处几十年了,想不到你心毒着呢!你与水旺有仇,与牛有什么冤?你看看,你把牛打成什么样了,真像大伙儿说的,养牲不晓得话你人也不晓得话?你还是人么?你是不是真的要我把你捆起来?八斤,祖宗八代千年修,我们这一大屋一大寨子都是一根马鞭发下来的呀!你怎么就这么狠得了心? 
  八斤没有否认牛是他打伤的,却辩解道: 
  那我就让他的牛吃我的苞谷苗? 
  赶走就是了,为什么要砍呢? 
  我是一时手重。 
  恐怕不是手重吧?是你的心重!你心长了毒瘤! 
  我没打死就是好事! 
  那你为什么不打死,武松打虎,八斤打牛,打牛的传奇英雄!村长一脸的讥讽。大伙却因他这句话哄然大笑。 
  有村长在,水旺和他女人一直都未出声,不料,八斤的“我没打死就是好事”,引起了水旺女人的极大愤慨,她一下子扑向八斤,又打又撕又喊: 
  那你就把它打死起来!把我也打死起来!你不打你不是人养的!你不打你是牛麻×下的! 
  一头母狮,好不容易才被人们拉开。 
  不知什么时候,少帅来了,还牵着一头牛,他铁青着脸,一步一步走到水旺面前,轻声说: 
  叔,婶,对不起,这牛是你们的了。你家的牛,我赶回去养伤,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送回来,养不好,我家的这头牛就归你们了。 
  八斤一见,心疼得要命,这可是全村最肥最壮最好使的牛啊,给了水旺,岂不挖了他的命根子。他跳过去就扇了少帅一个耳光: 
  你这个小杂种!你竟敢当老子的家做老子的主!你竟三番五次地胳膊肘子向外拐!老子没你这杂种! 
  少帅揩了揩嘴角边的血,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爹,你不要做人,我们还要做人,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要好要歹,随你!说完,扬长而去。 
  少帅为水旺挨打,水旺欲哭无泪,他丢下众人,去追少帅,边跑边回过头来喊: 
  狗八斤,你要不是有个好儿子,我早就剔了你! 
   
  八 
   
  转眼就是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小端午。它跟清明、中秋、春节一样,是民间的大节。家家户户,都要杀鸡宰鸭包粽子。亲朋好友,还得相互走走,打打节。要不,有些不仁不义了。 
  端午的气氛先两天就来了,家家户户都在门上插了苦蒿。在房前屋后撒了一圈雄黄。传说,苦蒿能驱瘟避邪,雄黄能隔毒蛇猛兽。村上不断有小男小女出去给丈人拜节,村外也不断有亲戚进来行礼。晃进晃出的脚步与身影,把一席乡间走得乡情醇醇。 
  井边和河边,尽是一些忙节的人。洗粽叶的、海带的,洗鸡肠子的、鸭肚子的,说也,笑也,忙也,把一口深井和一条河流,都拨弄得喜气洋洋。而那一匹匹正在家里与糯米上下翻飞的粽叶,则把一席乡间包得乡风徐徐、民风依依。 
  这样的时候,正是船吃水的好时候。 
  已经踩好的船,因上了油和韭菜,金光闪闪,油香和树香,从船体中散发出来,在空气中弥漫,恰若一匹鳞光烁烁的长龙,屏声静息,等待出发。 
  船下水,湘西叫船吃水,即船试水。吃水时,女人照例不准靠边,传说龙是男儿身,龙脱裤子下水时,是看不得的。一村的男人,无论老少,都来了,举行隆重的吃水仪式。这仪式就是要敬上苍、河神和鲁班。 
  一身法师打扮的村长,神情庄严地把刀头即贡品,摆上祭台,然后在刀头上插上几炷香,拜了几拜,念念有词: 
  一杯薄酒敬苍天,苍天保佑我平安 
  二杯薄酒敬鲁班,鲁班开斧造江山 
  三杯薄酒敬河神,河神保佑船安稳 
  四杯薄酒敬龙船,龙船行水路路顺 
  各位神仙显显灵,旗开得胜扬威名 
  念到这里,村长手一挥,众男人就端起酒碗面对河心,一齐高呼: 
  各位神仙显显灵,旗开得胜扬威名! 
  酒,一饮而尽! 
  早已等候的少帅,把一挂长长的鞭炮点燃举起,龙船,便在鞭炮声中下水了。一面薄薄的船,像深宫里飘出的一片薄薄的叶子,浮在水面等待题诗。 
  船吃水后,就该告桡,女人就可以来了。那些女人,听到鞭炮响后,像赶出来的一大群鸭子,很快就落满了河滩。她们要看龙船。她们要看告桡。她们要看那些告桡的男人! 
  告桡,就是试划和练划。是与船吃水密不可分的一个环节。船吃水是检验船的平衡度和质量的,而告桡则既可以检验出船的好坏,更是检验和训练桡手的好机会。船吃水后,桡手的任务就是每天告桡。 
   
  跟比赛的规则一样,他们告的十二对桡。村长是鼓手,水旺是头桡。 
  告桡时,村长让少帅把船用手杆子粗的绳子系住,绑在一块巨石上。村长的槌一响,所有的桡手都有跟着鼓点告桡。抽桡。下桡。下桡。抽桡。鼓点越密越快,船像一头发怒的巨龙,拼命前奔,绳子的两头就像有两只猛兽,势均力敌地往相反的方向奔。划!奔!奔!划!粗壮的绳索被扭曲得翻来覆去,痛苦打滚!终于,“嘣”的一声断了,船像离弦的箭,一下子冲出老远!下力最大时,船常常一下子冲到对面的河岗上!这是训练桡手耐力、冲力和技术的最好方法! 
  鼓手,是一个船的灵魂。打鼓叫催鼓。当几只船齐头时,要打催鼓,一只手敲打的鼓点不变,催自己鼓叫催鼓;一只手敲的鼓点要变路,扰乱别人的鼓,叫乱鼓。乱鼓有填鼓和花鼓。填鼓就是填对方的鼓,开始跟着对方的节奏下力地敲,敲得鼓声比对方的大,让对方听到和熟悉后,就把鼓点敲乱,变着花样敲,变着花样乱,这样又变成了花鼓。别人一乱,就有戏看。这乱鼓只是两船齐头时敲的,一旦不齐头了,就要赶快收槌。而无论这只打乱鼓的手路数怎么变,那只打催鼓手的路数却不能乱了丝毫。因此,这鼓手一方面要临危不乱,指挥自己的人马,一方面要足智多谋,大乱敌军。而桡手们则不但要练气力,还要练听力,要始终如一地在枪林弹雨中听出自己的催鼓,这样,才不会乱了自己。头桡又是桡手的关键,因为后面的桡手都要看着前面的桡手下力,才能步调一致。 
  桡手的训练非常细。下桡、抽桡、提桡、静桡、竖桡,都很有讲究。耐力、速度、技术,一整套的学问。 
  这些桡手,个个都肌腱发达,结实而富有弹性。无论肤白肤黑,都像浇了一层油,光滑而细腻,从水里钻出来,竟不沾一滴水珠。山里人,有了好树好水好空气,除了手掌粗糙布满老茧外,全身都是滋润的、性感的。看了这些阳刚而性感的身子,女人们便会在晚上做梦。梦见这身子赤条条地靠在自己怀里,任她掐,任她摸,任她舔。 
  面对这些野性的身子,少帅羡慕极了,只有这样的身子才有力气,才有硬度,才打不倒咬不烂,才有资格当桡手、做英雄。而他虽然性感柔美却缺了力度和气力。他羡慕得在他们身上又拍又摸。 
  村长曰:拍什么摸什么?我们除了带走两个卵籽籽,其它的全给你留着,好好看着,别丢了。 
  村长的意思是让少帅给桡手们守衣服裤子。男人不能上船比赛,做些送饭、跑腿的服务工作,在人们心中尤其是女人心中是没地位的,是无能的表现。而少帅却是个例外,见他跑前跑后的忙,人们还啧啧称赞: 
  你看,人家少帅多勤快,多会事! 
  少帅在人们心中太好了,他干什么,形象都是好的。真是,喜欢一个人,连他的屁都喜欢。 
  那些女人,像一排排垂柳,摇曳多姿的站在岸边,浅浅红唇,汪汪眉眼,都像一朵朵鲜花,燃放着青春、激情和魅力。桡手们见女人蝴蝶般飞舞着为他们加油鼓掌,愈发来了精神,上了牛劲,把船赶得马一样跑。一把把桨桡,若一片片鱼尾,在水面上强劲摆动击水,水花朵朵。而龙船,则若轮崭新的犁铧,把河面深耕出一溜峡谷。 
   
  九 
   
  告完桡,家家肉香都飘到这河面上来了。水旺到家时,玉已把粽子早就包好了,鸡肉也炖得染香了一屋板壁。水旺提了几串粽子,舀了一碗鸡肉和鸡血,又割了一小截已煮好的猪肉,对玉说,我走了。玉说,好,等你吃饭,莫忘了劝他跟我们住。 
  水旺是去看四爷的,水旺与四爷家很近。就隔了几根田塍。四爷跟水旺的爹是一年的,但辈分大。四爷跟水旺爹好得如同一个人。一起上山为匪,又一起下山投诚,然后又一起参加抗美援朝、一起立功受奖。水旺的爹被炮弹炸飞了一只手。而四爷被弹片削去了两颗睾丸,胸前至今还有几块弹片尚未取出。没了睾丸就没了生育能力,没了男性的资本,他终生未娶。老了就靠一点抚恤金和五保。水旺接他一块住,他死活不肯,水旺只好隔三岔五地给他去担水、劈柴、洗澡,然后把衣服带回来,让玉去洗。许多年了,都亲如父子了,四爷还是很犟,不肯搬过去住。他没什么寄托了,守着那栋老屋就成了他一生的幸福。乡下人,屋场比什么都重。 
  水旺进门就喊,爷,过端午,吃饭。有鸡血,软和,趁热吃。 
  四爷说,村长给我送肉来了,还没炒。你还送什么?让碗儿兄弟俩多吃一口。 
  水旺说,都吃了,你看,我还打饱嗝!说着,水旺故意打了一下饱嗝。 
  旺,你和八斤又吵了? 
  吵了,太欺人了。 
  八斤也不是东西。爷老了,要不,一枪崩了他。真是好人不长久,坏人坐千年。 
  爷,过年过节的,提这干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洗蒿水澡。说着,水旺担着水桶挑了桶水回来。 
  端午,人人都得洗蒿水澡。蒿水是苦蒿的水。蒿是一种草本植物,叶小而厚,齿状的,有细密的绒毛,有清淡的苦香。传说这种草插于门楣,可以避邪;用于洗澡,可以消灾祛病。因此一到端午,老老少少,都得洗一回蒿水澡。苦蒿生命力强,多的是,四爷的门前就有。四爷已扯了一把扎在门上。水旺又扯了一把泡在锅里,和水一起煮。 
  开了,黄中带黑的蒿水,飘出浓浓的苦香。水旺兑了冷水,用手试试。 
  爷,洗澡。 
  四爷顺从地让水旺脱去了衣裤。这些年,腿脚不灵,都是水旺给洗的澡,习惯了。 
  四爷的身子已老成一把骨头了,骨头硬砺得有些捣手。那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刀伤枪伤,是四爷威风凛凛戎马一生的真实记录。水旺一边轻轻地搓着四爷的背一边想,人,一老,就什么威风都没了。一死,就什么东西都消失了。在岁月面前,人是多么可怜!可人的一生,偏偏有那么多的是非曲直,恩怨纷争,为什么呢?人要是没有思想,没有欲望,多好!说到底,人还是苦! 
  看着四爷那被弹片削去睾丸而缩成一粒枯核桃的生殖器和一身的伤痕,水旺就想起他的爹来,他爹也是这样满身的伤痕啊!他不忍去触摸这些伤痕、这粒核桃,他怕触摸四爷那颗沧桑的心。那伤痕很亮,不沾污垢,不生腻旮,只需用帕子抹一遍就行了,可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轻轻地把这些伤痕抚了又抚,摸了又摸,泪水,也禁不住流下来,滴在四爷的疤痕上。 
  他哽咽着唤,爷,还是跟我们住吧!你一个人,我们太不放心了。 
  四爷说,崽,这不是很好吗?几脚路,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哪有天天看到放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我九泉下的老爹? 
  你对我比亲儿孙还好,你爹会满意的,他到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儿子? 
  求你了;爷,玉也跟我讲了多次,你去了,还可以帮我守守屋,看看家呀! 
  崽,我晓得你痛我,念我,我不能跟你住,住了,就不能五保了,你养不起啊! 
  爷,碗儿高中一毕业,日子就好过了,我养得起你,再说,你吃得了几口饭? 
  四爷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泪,吧嗒吧嗒地掉在盆里,那泪,虽比蒿水还老,还苦,却因了水旺而甜了许多…… 
  回到家,玉已把菜温了好几遍了。玉说,四爷肯搬过来住不?水旺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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