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第5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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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十住出自天水赵氏。天水赵氏是陇西著名世家,在关陇贵族集团中有重要一席,祖上有做过北魏库部尚书的赵达,有西魏八柱国之一的赵贵,可谓英才辈出。陇西人赵十住和河西人段达是世交,两家还有姻亲关系,来往密切,所以段达出任涿郡留守后,为确保镇戍安全,理所当然要安排几个亲信做为“左膀右臂”,于是在段达的运作下,远在辽东战场上的赵十住调至幽州镇戍,主要负责渔阳、北平和安乐三郡之防务,而圣主的亲信江左人武贲郎将陈棱则出任副留守,负责燕北方向的卫戍。
官场上这种权力制衡很正常,防止一家独大嘛,因此当陈棱率军南下东都平叛后,段达并没有考虑副留守的新人选,而是首先抢占燕北之利,以最快速度把赵十住调到了燕北,哪料到风云变幻,先是白发贼突然杀进了燕北,接着齐王又呼啸而至,尔后国防和外交战略又做了调整,第三次东征又提上了中枢日程,幽燕在北疆镇戍中的地位前所未有的重要起来,在南北关系的未来发展中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于是涿郡留守府做为幽燕地区的最高军政机构,必然成为圣主和中枢一些重大决策的主要执行者,其执行结果直接影响到了中外大势的未来走向,为此涿郡留守府的地位和权力必然得到巩固和加强。
在这种背景下,段达为确保执行力度和执行结果,确保自己可以建立功勋并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就必须牢牢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而若要抓住机会,首先就要确保自己权力的集中,就要绝对掌控涿郡留守府,就要绝对掌控幽燕镇戍军,于是段达开始考虑更换副留守,考虑副留守的人选。
段达选择自己的兄弟骁果军统帅武贲郎将阴世师做为最佳搭档。之所以选择阴世师,最大的原因就是阴世师深得圣主的信任,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圣主不但不会接受段达的建议,反而会怀疑段达搞“小山头”,别有居心。
这件事很重大,段达必须提前告之赵十住,详细解释,以防误会。赵十住现在是幽燕镇戍军的统帅,代替陈棱负责幽燕卫戍,而在幽燕这个防区,段达是军政长官,他位居次席,如果陈棱调离,赵十住有顺位上升的优势,再加上段达又是他的兄弟,又主动邀请他到幽燕来襄助,所以于情于理段达都应该竭尽全力把他推到副留守的位置上,结果呢?结果段达告诉他,兄弟,我从骁果军请来阴世师做副留守,咱们兄弟三人齐心协力共谋未来。
赵十住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你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二话不说,马上就来了,但我要你帮忙的时候,而且还是顺手忙,你不但不帮,反而胳膊肘往外拐,竟然从骁果军请来阴世师,弃我如敝履,无情无义到了极点。你这也叫兄弟?是兄弟就应该两肋插刀,就应该“不可为而为之”,哪有背后捅刀子的?你帮不上我这个忙,我不怪你,我也能理解,但你根本不帮忙,手都不伸,试都不试,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那我就要怨怪你了。
两人之间产生了怨隙,事情就复杂了。燕北兵力单薄,之前赵十住都硬扛着,现在不扛了,告急文书一日一份,每天求援,摆明了就是要推卸责任,不出事便罢,出了事莫找我。燕北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地方势力因为飞狐陉断绝,利益严重受损,个个都急红了眼,拉帮结派到了怀戎,好几千壮勇大叫大嚷着要剿贼,当然前提是卫府军要“挑大梁”做主力,之前赵十住还推诿敷衍,好言安抚,现在却蓄意挑唆,说白发贼主力都在上谷被牵制住了,怂恿汉虏乡勇们主动去打飞狐陉。之前塞外的马贼盗匪在突厥人的暗中支持下,成群结队,轮番扰侵怀荒边镇,而赵十住杀气腾腾,不但派兵追剿,有时还亲自率军巡边,态度非常强硬,现在赵十住消极了,既不出塞巡边,也不出兵剿贼,任由马贼盗匪肆虐,紧闭关门,眼不见为净,大大助长了北虏的嚣张气焰。
昨天叱吉设阿史那咄捺的使者到了怀戎,恳求赵十住开关,一则胡贾要通行,回易要往来,二则闭关加剧了边境的紧张气氛,对南北双方都不利。赵十住不予理睬,直接叫使者去蓟城,去找涿郡留守段达,这事不归他管。突厥使者对赵十住的态度大为不满,出言威胁,说近期会有更多马贼盗匪蜂拥寇边,会严重危及到怀荒及长城安全。赵十住大怒,当即把突厥使者赶出了怀戎,这是要撕破脸的前奏。
今天段达又有书信来,说圣主已经下达诏令,任命武贲郎将阴世师为涿郡副留守。阴世师既有行政职务,又保留了军职,实权很大,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凭借军权架空段达,由此可见圣主对阴世师的信任。段达与阴世师做了分工,段达负责幽州镇戍和上谷剿贼,而阴世师负责燕北卫戍。现在阴世师正日夜兼程赶赴燕北,为防患于未然,段达严正告诫赵十住,阴世师此行负有圣主所托的重要使命,事关重大,请赵十住务必密切配合阴世师,切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暗中掣肘,否则后果严重。
赵十住嗤之以鼻,阴世师到燕北来能负有什么重大使命?段达的借口未免过于拙劣,不过事已至此,赵十住也乐得一推了之,反正燕北局势危急,自己又没有能力扭转危局,干脆把“烂摊子”仍给阴世师,落得个清闲。
然而天不遂人愿,赵十住越是“躲”,变故就来得越快。
斥候十万火急禀报,叛军兵临桑干,急速渡河,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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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不作为
赵十住不以为然。之前叛军就曾渡过桑干河攻城拔寨,烧杀掳掠当时他在怀荒,闻讯飞奔而回,无奈兵力短缺,只能一边被动防守,一边征召地方乡团以解燃眉之急。之后双方接触过几次,不过赵十住的目的是控制局势,而叛军也以牵制为主,无意决战,所以双方都很克制,一触即退,没有打起来。再接着赵十住与段达产生了矛盾,消极怠工,而叛军也不知为何撤回了祁夷水,双方拉开了距离,战事暂停。哪料好景不长,这才安稳了短短数天,叛军又卷土重来了。
“明公,据斥候所报,这次渡河北进的叛军规模很大,有数万之众,其目的显然是冲着整个燕北来的,我们必须全力防备,并急报留守府,请求支援。”司马邵静安看到赵十住“无动于衷”,根本不重视,大为着急,虽然他知道赵十住最近心情烦闷,情绪低沉,很消极,也约莫猜到与“副留守”这个位置的争夺有关,但现在形势危急,消极怠战的结果很严重,一旦燕北陷入战火,混乱不堪,危及到镇戍安全,罪责就很大了。
“数万?”赵十住不满地瞥了邵静安一眼,嗤之以鼻,“危言耸听。命令斥候,打探清楚了再报,不要惊惶失措,更不要胡说八道惑乱军心,否则严惩不贷。”
邵静安暗自叫苦,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明公,据留守府的消息,最近几天高阳方向的叛军已全线后撤常山关,上谷方向的叛军也收缩至蒲阴陉。听说,齐王也已率军进入上谷。”
邵静安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很明显,叛军撤离冀北,不可能困守飞狐,被动防守,必然要主动出击,要乘着燕北兵力空虚之际,北渡桑干打下几座城池,以拓展地盘,抢占先机,为立足燕北打下基础,为此倾巢而出的可能性非常大。
赵十住沉吟不语。他当然知道邵静安的分析有道理,卫府这边必须做好防备,怀戎、广宁等燕北腹地的几座重要城池要重兵防守,只是他情绪太差,一想到阴世师即将赶来对自己指手画脚,他就气怒攻心,比吃苍蝇还难受,实在是没有主动“作为”的积极性,然而一点都不作为也不行,毕竟燕北的镇戍安全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邵静安看到赵十住沉默不言,有所意动,遂继续进言道,“明公,叛军现在深陷两线作战之窘境,十分被动,这种局面下,叛军若死守飞狐,肯定坐以待毙,但他们攻击燕北,同样是下下之策。叛军攻击燕北有挟长城安危来胁迫我们妥协和让步的意图,从而给他们赢得宝贵的时间度过危机,只待大雪来临,他们就有了喘息之机,然而燕北稳定与否直接影响到了南北关系的展,上至东都下至涿郡都无法容忍叛军破坏和恶化南北关系,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留守府马上就会派遣大量援军进入燕北剿贼,甚至就连齐王都有可能北上边陲。”
赵十住看了邵静安一眼,目露赞赏之色。邵静安出自幽燕世家,本土贵族官僚,对幽燕乃至北疆局势了解得比较透彻,一句话就说到了“要害”,而“要害”就是齐王。这两年齐王为了剿杀白贼,从齐鲁追到中原,从中原追到河北,现在又要从河北追到燕北,这里面的玄机太深了,只要不是痴儿都能看出问题。接下来局势如何展,关键就在圣主和中枢,如果圣主和中枢默许齐王到燕北追剿白贼,那剿贼一事就要上升到政治高度,而燕北局势也必然生重大变化。
现在赵十住就在静观其变,他不敢有“大动作”,不论是剿贼还是戍边都很“消极”,以免局势大变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祸从天降。所以赵十住的“消极”实际上大有深意,并不仅仅是官场上的意气之争,而是假借官场上的意气之争来掩饰他对燕北局势变化的畏惧,担心自己被这种变化背后的激烈权力博弈所吞噬,白白做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你的意思是,叛军大张旗鼓攻击燕北是虚张声势,白贼另有图谋?”赵十住慢条斯理地问道。
“燕北边陲,外有北虏,内有重兵,荒芜贫瘠,生存条件十分恶劣,白贼焉能不?岂会自寻死路?所以某认为,白贼的真正目标应该是河北,攻打燕北实际上是为了南下河北,但在河北展同样面临卫府军的四面围剿,为此白贼就想了个调虎离山的主意,先打燕北,混乱燕北局势,恶化镇戍安全,挑起南北对抗,把河北、幽州的卫府军全部吸引到燕北,然后他就可以南下河北,烧杀掳掠了。”
“倒是有这种可能。”赵十住微微颔,“计将何出?”
“明公,如果叛军大规模北渡桑干只是为了做出攻打燕北之态势,只是为了营造出紧张局面以误导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白贼只是虚张声势,那么白贼必然不敢与我们正面对阵,更不愿与我们大打出手,他要最大程度地保存实力以便南下打河北。”
赵十住心领神会。邵静安并不反对他“不作为”,但考虑到当前紧张局势和未来可能会生的重大变故,“不作为”显然太被动,稍有不慎反而把自己逼到了绝路,所以应该积极主动“作为”,以虚假的“作为”来掩盖真正的“不作为”。
赵十住权衡良久,还是接受了邵静安的建议。现在圣主和中枢就在临朔宫,近在咫尺,燕北这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传到行宫,如果自己面对白贼的攻击闭门不出,畏怯不战,任由其烧杀掳掠混乱燕北局势,甚至危及到镇戍安全,极有可能遭到圣主和中枢的严惩。另外,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副留守位置而与段达产生矛盾,伤害了几十年的友情,太不值得。再说阴世师深得圣主信任,为圣主所器重,这种人前途无量,涿郡副留守的位置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不过是一个暂时过度而已,危机过后阴世师极有可能升官加爵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所以自己应该正视现实,应该摆正位置,应该利用这个机会与阴世师搞好关系,将来或许就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传令,诸鹰扬立即集结,并召集各乡团宗团,连夜西进,剿杀叛贼。”
八月二十七,凌晨,桑干河北岸,昌邑小城。
急骤而暴烈的马蹄声击碎了黑暗的静谧,由远而近,呼啸而至。白飘飘的李风云带着一队骑卫,在朦胧夜色中一路狂飚,旌旗猎猎,黑氅翻卷,气势如虎,如风一般卷进小城。
虎贲总管郭明、副总管张翔及司马、录事、参军事等僚属在小城最大一座府邸前相迎。
战马嘶鸣,蹄声骤止,掀起一阵秋夜凉风。李风云飞身下马,一边解下遮住大半张脸的挡风帷巾,一边冲着迎上来的郭明、张翔挥了挥手。
李风云的贴身近卫徐四六乘着大家亲热寒暄之际,帮助李风云解下大氅,又从其手中拿过挡风帷巾,然后一股脑儿塞给了身后风云卫,寸步不离李风云。
司马袁安,录事萧逸,参军事李孟尝从后赶来,众人又是一番笑谈。
袁安这两年一直追随李风云左右,久经战阵,饱受风雨,整个人都变了,沉稳睿智,而李风云更为看重的则是他圆润变通、与人为善的处事方式,这种方式不但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