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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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份外关心这个问题。
盖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此处距灵州县还有多远?”
郭锐道:“约四十里。”
“三十里白我。”
“诺。”
郭锐满头雾水,至三十里出声提醒,马队顿时停下。
盖俊下了马,谓盖胤、关羽道:“读过左传未?”他实际上问的是后者,前者他曾数度逼其苦读。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关羽居然摇头。后世一手执青龙偃月刀,一手握春秋的关公像极为深入人心,他本人现在告诉我说没读过——没读过——
盖俊叹了一口气,对盖胤道:“还记得城濮之战吗?”
“记得。”盖胤答道,关羽、郭锐好一阵羡慕不提。
“背诵一遍。”
“这个”盖胤一脸难色。
盖俊哭笑不得道:“晋大夫栾枝以何计破楚军?”
盖胤道:“这个我记得。栾枝在战车的尾部绑上柴草,假装败逃。柴草拖在地上,烟尘四起,楚军以为对手真败,落入陷阱被晋军伏击。”
“今日我欲反其道而为之。”
关羽不愧是未来的名将,一点就透:“盖射虎的意思是令骑曳柴扬尘,伪作盛兵,从而吓退羌人?妙、妙啊——此计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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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的羌人越聚越多,已经是汉人的两倍有余,汉兵列阵抵消了对方一部分人数优势,但己方倒下一人就少一人,而对方帮手还在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羌人持续的猛攻下,汉军偃月阵左翼终是崩裂。
“完了——”傅燮苦痛的发出一声呻吟。
忽而如雷般的战鼓声响起,两百名汉家儿郎有若出闸猛虎,斜插入羌人右肋,很快击破其翼,封堵上了偃月阵的缺口,双方再次陷入僵持之中。
傅燮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无喜色,这两队人马不是预备队,更不是无中生有来的,而是他族弟率领卫守北城门的人。
傅燮看着满脸鲜血的族弟傅琦,皱眉道:“你来了北面怎么办?”
“从兄不必担心,北门的羌人两次强攻皆被我迎头痛击,已是不敢再攻,何况方才乡亲又组成了两个百人队用来接替我等,否则我也不敢冒然支援。”
傅燮摇摇头,城里有多少壮丁他还能不清楚?那两个百人队必是老弱无疑。北门如今只有百人堪战,对方一旦洞悉内情,一个冲锋就可拿下。
芒封气得暴跳如雷,攻打大半天,儿郎死伤六百,大将驴掌受创,一座小小的县城竟是这般难啃。
驴掌草草止住血,单膝跪在芒封面前道:“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城拿下来。”
芒封稍稍止住怒气,道:“你腿部有伤,就别上去了。”
“王——”
芒封扬声厉色道:“你敢忤逆我?”
驴掌额头触地,不敢再言。
芒封冲左右喝道:“在太阳落山前,我要住进县府——”其时,距日落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低沉的牛角号再次传出,声震四野。
城墙上的羌人受此激励,越发疯狂,酣呼鏖战,舍生忘死。
一个时辰后,偃月阵再次被撕开一道口子,这次是右翼。羌人憨直不假,可不代表傻,汉军左路是生力军,中间则防守严密,唯有右翼相对薄弱,他们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冲击,终获成功。这是一条致命的缺口,汉军崩溃在即。
“要进行巷战吗?”傅燮用力握紧环首刀,手背浮现一条条青筋。
眼见胜利在望,羌人高兴得嗷嗷乱叫,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女人、奴隶、金银在向他们招手。
羌人士兵举着刀追砍一个腿部受伤的汉人,像是猫逗老鼠一样,左一刀,右一刀,看着对方一边惨叫一边躲闪,眼睛里绽放出兴奋的光芒。那汉人身上挨了十余刀,血都流干了,再也爬不动了。羌人战士对他失去了兴趣,正要一刀结果他,猛然发觉四周喊杀声弱了许多,族人们纷纷停下来,回首眺望。
“有什么可看的?”羌人战士缓缓回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惊恐万分的一幕——漫天的烟尘以及风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响,有若雷鸣,看其威势,足有万骑之众。
傅燮颤抖着举起钢刀,歇斯底里地吼道:“援军——我大汉的援军来了——擂鼓——擂鼓——”
战鼓声瞬时间响彻全城。
近乎绝望的守城者在他们行将崩溃的一刻发现援军来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回到体内,他们狂吼着反扑羌人,而羌人胆魄尽丧,一战即溃,丢盔卸甲,狼狈逃跑。所谓上来容易下去难,云梯就那么些,能安全着陆的羌人恐怕都占不到一半。
“为什么?汉军为什么来的这么快?为什么在我破城之际到来?”芒封瞪着猩红的眼睛,拎着滴血的战刀,脚边一名侍卫仰面躺在地上,眼瞳睁得老大,至死也想不通王为何杀他,可谓死不瞑目。
驴掌硬着头皮道:“王,咱们走吧。”
芒封狞脸恶狠狠道:“你说什么?你让我逃跑?让我回去受尽族人的耻笑?”
“王,您注定是未来先零之主。一次失败算什么,我们很快就会补充回损失,到时再找汉人报仇。”
“驴掌说得对,我不能死,我还肩负着复兴先零的重任。”芒封气喘如牛,看到城墙上不住往下跌落的族人,心疼得脸都扭曲了,咬牙生生挤出一个“撤”字。
羌人如蒙大赦,随着芒封落荒而逃,连他们带来的牛羊、毡帐也顾不上了。赶到北门会合八百余骑,羌人全军只剩下两千三四百,要知道他们来时可是有整整四千骑,折损至此,凄惨至此。
第79章 好一伙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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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燮跌坐城墙边,周围到处是死去的尸体,地上漂浮的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裤,素来洁净的他懒得理会,他只想休息一会,他太累了,身心具乏,疲惫欲死。如不是还有许多事等着他,真想合目美美睡上一觉。
方才看到漫天烟尘时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无暇细思,如今静下来一想才发觉不对,便是北地郡都尉兵,郡兵,县兵三者相加也凑不满万骑,其中必然有诈。另外,时间上也不对,郡里反应再迅速也不可能这时赶到,最快也要两日
半晌,一名士卒面色古怪地呼唤傅燮:“傅君援军到了,明廷已去出城迎接。”
傅燮抬起手,被搀扶着起来,举目向下一看,登时目瞪口呆,援军只有千人,且半数人衣着兵器五花八门——好一伙乌合之众!
盖俊自是不知傅燮把他形容成乌合之首,面对灵州县众官吏的千恩万谢,他仅是点点头,眉宇紧锁。
灵州人无分男女老少,尽皆奔出家门,喜极而泣的迎接援军的到来,看着近乎疯癫的民众,被强征而来的戈居人纷纷鼓起胸膛,心底那一丝怨气早就消失无踪。
进入县府,众官吏散去,修补城墙、搬运尸体、治疗伤员、安抚百姓,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只剩下县长一人陪同左右。
盖俊方一落座就问:“羌人跑了多少?”
灵州县长答道:“两三千。”
盖俊又问道:“那你们杀了多少?”
“近半。”
盖俊诧异地瞥了灵州县长一眼,看不出他文文弱弱的居然还有武才,后者受不住他的目光,讪笑道:“不敢隐瞒长史,此役非我之功,全赖傅君。无傅君恐怕灵州坚持不到长史来援。”
傅承插话道:“可是我从兄傅南容?”
“正是。”
傅承点点头。也无怪他料得准,傅燮以知兵闻名,舍他其谁?
盖俊恍然,傅燮名气很大,更在傅巽之上,在太学时常听傅巽提起。对县长道:“期间固然有傅君之功,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会如实禀明府君。”
灵州县长心里一喜,面上说道:“如非长史来得及时,灵州必被羌人所破,下官何功之有?”
盖俊摆摆手,正欲开口,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高大文士走进来,想必他就是傅南容了。
“愚拜见盖长史。”傅燮弯腰拜道,盖俊很好认,衣着、佩饰、座位、气势无不彰显了他的身份。
盖俊急忙止住他的下拜之势,说道:“傅君以一介布衣之身保全一地百姓,盖某何敢受拜?”
傅燮毫不相让,正色道:“我此拜是为灵州百姓,盖长史莫要阻拦。”
盖俊不能屈其志,只好受了一拜。
各就座位,傅燮道:“尝闻盖射虎之名,今日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愚深感敬佩。扬尘却敌,可入史籍,流芳百代。”
“过奖、过奖。”盖俊神情一肃道:“灵州伤亡几何?”
傅燮面色惨然道:“亡四百余,人人带伤。”
盖俊狠狠一拍案几,喝道:“蛮夷小儿,敢杀我这些百姓——不屠尽来寇,我气不能平!”
“长史息怒。”灵州县长和傅承一同劝道。
傅燮道:“对方死伤更重,且敌尚存两三千骑,盖长史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还有一个原因,盖俊带来的援兵半数不堪一战,只是不好说出来。
“嗯?”盖俊一怒起来气势滔天,有屠虎之威,傅燮却不惧,四目相撞,不肯退让。
傅承与灵州县长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傅君刚直,盖某佩服。”盖俊忽然大笑,继而说道:“羌人闻大兵至,仓皇逃窜,一应牛马,尽数遗弃,狼狈由此可知。我领兵尾随其后,待众贼困饿疲惫之际,施展雷霆一击,必可收全功。”见傅燮还要开口劝说,又道:“勿劝,我意已决。”而后一拱手,离开了房间。
傅燮轻轻一叹,督邮傅承道:“盖长史用兵如神,未必会败。”
傅燮摇摇头,太险了。
灵州县长让他在此休息,快步追上盖俊。
“你们县有多少干糒?”盖俊问道。干糒即米、粟经过炒熟加工过的粮食,是汉军行军时的主要干粮。
“一千斛。”
盖俊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少?”
这还少?灵州县长老脸一苦,心道:“千人一日所费也不过六十斛,一千斛足够上千人吃十六、七天的了。你只是去追敌,又不是去和先零羌开战,给你一万斛你装得下吗?”
“都给我装上,运到城北。”
“诺。”
县府外,千余骑士兴高采烈的谈论着盖射虎过往和智退羌人之计,及盖俊行出,相继闭口,目光满是崇拜的看向他。
盖俊一步步走下台阶,扫视众人,顷刻扬声问道:“我欲追敌,敢赴否?”
盖胤、关羽齐声暴喝道:“有何不敢?”
“愿效死力!”众人吼声如雷,直冲云霄。
“好。”盖俊豪气干云的跃上踏云,纵马疾呼:“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速来北门!”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速来北门”
千余人的吼声瞬间传遍灵州县每个角落。
城西角一个破落的房屋前,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怔怔看着被拖回的父亲,其身体布满了刀痕,骨碴外露,惨不忍睹。父亲为什么会死?因为每家都要出一个壮丁,父亲跛脚,本来应该是他去!本来应该死的人是他啊!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速来北门”
城东,王老汉年不到六旬,头发却全白了,浑浊的眼睛布满了干涩的泪水。他曾是汉军的一员,受他影响,两个儿子先后成为了大汉士卒,大儿子早年死在西羌之乱,如今,小儿子也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速来北门”
县兵什长蛮横地推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医师,迈着僵硬的双腿翻开一具具尸体,寻找着自己什下的士卒。一个什,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余的都战死了,有两人是为保护他而死,不找到他们,他心不能安。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速来北门”
郭锐抱着一个年轻县兵的尸体痛哭流涕,这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结婚时互闹对方的洞房,你为何不守诺言?为何不等我回来?天杀的羌狗、天杀的羌狗你杀我母、杀我好友,我和你们拼了!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速来北门”
如果从上空俯视,就会看到原先死寂一般的县城一下子沸腾了,各个地方到处是向北门汇集的人群。他们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有负伤者、有断臂者,更有那连站都站不稳,需要人扶着才能行进的人,形形色色,不一相同,但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