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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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成公英迟迟不言,韩遂心知他一时亦无奇策扭转局势,再次沉默下来。
事至于此,大局已定,对策无非两种,攻与守。若攻,安陵盖军不下万人,己方非集数倍之兵力不可。但问题是,以如今长安联军的情况,抽调得出数万兵马吗?
东线霸水的战事愈加激烈,盖俊本部兵马在第一天成功立足霸水西岸,次日,也就是昨天,再接再厉,连续投入大批兵力,人数一举突破两万,料想今日将增兵至三万人上下,麴胜、董越虽然还能坚持,但肯定大感吃力。北线以盖勋为首的高陵盖军,攻势凶猛不在东线之下。南线,峣关尚未攻克,大批盖军则出现在霸水下游,同样抽调不出兵力。算来算去,能动用的,无非是长安近郊的几万人马。
若以长安兵马为主,进攻杨阿若,万一盖军从某处突破,直趋城下,以韩遂新定西都,人心不稳,长安势必危矣。
攻不可取,联军只剩下一个选择,采取守势。
所谓守不可久,这只是选择,而不是办法,于眼前危局全无帮助,如果己方无力破解危局,迟早会败。散会后,诸文武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司徒府,忧心忡忡。说到底,还是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战前诸人自恃联军兵马十余万,认定可击退盖军,守住长安,但盖军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迫使诸人改变了看法。
韩遂手按印堂,轻轻揉弄,面上疲色尽显,不复风流之相。自闻董卓身亡,他就再也未能睡一个安稳觉,呕心沥血策划入京事宜,待得偿所愿,入主西都,马上面临内忧外困,期间更是日夜繁忙,无暇睡眠,短短一两个月间,发从银霜增加数倍不止,不让乌发。
“韩公”成公英轻声呼道。他是仅有还留在房中的人。
“嗯”韩遂口中敷衍似的应了一声。
成公英见主上忧愁溢于面上,大异往常,乃出声安慰道:“韩公,卢水、益州,皆我等外援也,待其等兵至,我方奋勇,盖军自会退去。今一时之忧,无须过于挂怀。”
韩遂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但卢水、益州皆为远水,不能救近火,长安局势恶化之速远超想象。韩遂淡声道:“嗯。子儁,你先退下吧。”
“诺。”成公英心知韩遂是想一个人静静想事,乃拜出。
成公英走后,韩遂缓缓睁开双眸,直视房门,怔怔出神
他心里着实想不明白,盖俊才过而立之年,在年近五旬的韩遂眼里,不过一介小儿辈,何以这般威不可挡?如若让他杀入西都长安,天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霸水河西。
盖军和联军数万人马纠缠在一起,两翼铁骑纵横,战况异常激烈。
自先登高顺首日取得不俗战果,成功立足西岸,盖俊见时机成熟,令偏将军关羽亲自过河,坐镇中军,督帅诸部,使匈奴中郎将郭锐则率五千匈奴骑兵,以卫大军左右翼。
盖军实力暴增,不再固守河岸,向长安联军发动一连串猛攻,后者一度支撑不住,后退数里,直到后方长门大营援兵赶来,才勉强止住颓势,并慢慢转守为攻。双方互不相让,血战累累,一日间死伤超过万人。
今日,盖军持续增兵,大有突破三万之势。
联军主帅麴胜、董越暗暗叫苦,己方之所以能和盖军势均力敌,不过是仰仗两点,其一人数多,其二骑兵多,但盖军源源不断增兵,特别是一拨拨装备精良的玄甲铁骑开过河来,实非麾下羌胡所能及,联军一方对攻战慢慢落入下风,被迫转攻为守。
其实依麴胜、董越之见,如今盖军突破霸水已成定局,盖军士卒精猛,甲具完备,最善野地浪战,长久僵持,必为所败。不若退守枳道、长门大营,凭借工事阻击盖军。不过韩遂以枳道、长门距离长安过近为由,一口回绝。
“他娘的!难道韩遂要我们把人都拼光了,才允许退回大营吗?”董基怒不可遏,扬刀呼道。
一旁韩军将领,人人面带不悦,董基直呼韩遂其名,令他们颇感恼怒,若不是看在他部曲刚刚折损过半,明显是气火攻心,并非故意,早就冲上去把他剁了。
“住口!”董越大喝道,接着毫不容情,一鞭子抽在董基头上。
董基身不疼而心疼,泪流满面道:“将军”
“”董越面色阴鸷,随着战事愈加激烈,杂兵渐渐不堪对抗,只有精锐部曲方能匹敌。这些百战老兵,不是简单的消耗品,而是他赖以生存在这个乱世的本钱,每折一人,都足以让他感到肉痛良久,可是韩遂即下铁令,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麴胜斜睨董越、董基,很快又把目光转回战场
韩军,何尝不是频繁投入大批精兵
与联军相比,盖军这边气氛相对轻松不少,主帅关羽站在指挥车上,一边指挥大军作战,一边为身旁少年讲解。少年约束发之年,和关羽有着四五分相似,浓眉宽额,笔挺如锋,相较之下,眼神不甚大,却异常有神,可谓相貌堂堂。此子便是关羽长子关平,今年才满十五岁,这是他首次上战场,表现还算镇定,没有给虎父丢脸。话又说回来,如果关平不是可造之材,盖胤就算再念及兄弟情义,也不会把爱女许给他。
关羽事无巨细,一一告知,明显是想把儿子培养成大将之才。其实关羽自己也才三十三岁,这个年纪对领兵的将领还属于雏鸟阶段,可是关羽已经带兵整整八年,无论个人勇力,抑或带兵能力,皆冠绝河朔,几无可与之匹敌者,如今正值巅峰期初始阶段。很难想象,等到他四十岁时,登上绝巅,当世有几人可以与他比肩?
关羽手扶长子肩膀,目视战场,傲然说道:“如果对方依然死战不退,不出三日,我必破之”
霸水河西直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盖俊却异常清闲,坐在霸陵官舍花园中,手抚素琴,琴声泠泠淙淙,随着琴弦荡漾开来,环绕满园飞红翠绿,乐曲平缓清雅,韵味悠扬,不见烟火,有静心定神之奇效,正是神曲平沙落雁。
一曲终了,似乎不愿惊扰这等意境,直到半晌,掌声方才响起。
王粲从草地上跳起,感慨道:“蔡中郎研习琴艺数十载,论及技法,当世无双,将军亦难以望其项背,但若论意境,粲却以为将军高蔡中郎一分。”继而抚掌叹道:“似将军与蔡中郎这等翁婿佳人,遍寻史籍,恐怕也找不出另外一对来”
盖俊盘膝坐于芳草间,轻抚腿上“悦己”,笑着摇摇头道:“仲宣言之过矣。我少好琴,每日弹奏,废寝忘食,进境奇快,自问同龄者少有相比。可惜自成年以来,投身仕途,分心军事,琴艺自此再难有所寸进。这是我一生都无法释怀的遗憾啊!”
司马懿巧妙接道:“幸亏如此,否则今天下苍生所能企盼者,更有何人?”
盖嶷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他始终认为琴艺乃是小道,浅尝即止,从不深研。
盖俊瞥了司马懿一眼,这个马屁拍得甚是舒坦。
这时鲍出进入花园,见盖俊及诸少年坐在地上,言语轻松,也不意外,加快脚步,来到身侧耳语道:“将军,刚刚接到回报,杨中郎轻骑陷安陵。”
“哦?”盖俊剑眉一挑,扭头看向鲍出,后者用力点头,再次肯定。
“好啊”盖俊莞尔一笑。当初杨阿若提出计划时,盖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妹夫,似乎不太服气呢。所幸他的计划和“舟舰破局策”不发生冲突,便也由着他。此事只有杨阿若、盖俊、盖勋父子婿三人知晓。直到昨夜捷报传来,诸将才知北路军另有计划。不过盖俊没想到杨阿若不仅全歼敌军过万人马,还顺势拿下了安陵。
“安陵安陵”
安陵落在己方手里,必然会把长安注意力吸引过去,接下来
盖俊正想着盖胤、庞德,二人便相伴而来。
“将军”盖胤、庞德和盖俊招呼一声,又与盖嶷、诸少年相见。
盖俊以目视之,诸少年立刻知趣的让开位置,盖俊让两人坐于左右,问道:“伯嗣、令明,都准备好了?”
盖胤点点头答道:“万余战士,皆已齐备,饱食饱睡,养精蓄锐,只待晚间出发。”为了迷惑对岸联军,这两天来,盖胤、庞德先后过河参战,对方必然无疑。
庞德满腹抱怨道:“这几天可是把我生生憋坏了,就算过得西岸,也不能杀个痛快,往往露一面便要退走,别提多揪人心肺,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营中呆着”
盖俊斜睨庞德,责道:“令明,你已是官居将军之位,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庞德不以为然道:“这和是不是将军无关。”
盖俊笑说道:“那你就把心里的火气,都撒向虎圈吧。”
“正有此意。”
盖俊最后拍拍族侄盖胤宽厚结实的臂膀,又给庞德后背一巴掌,说道:“能不能彻底打破韩遂这只老乌龟的龟壳,就看你们的了。”
“诺。”
盖俊低头看着悦己,容色一肃,双手再次抚上琴弦,空弦低音一声一声飘出,似撞击的磬钟之声,庄严、肃穆、宏伟、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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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夜深()
琴音似硕大无朋的磬钟,厚重的音质,瞬间将满园色彩,渲染得庄严、肃穆,随着旋律的逐渐铺开,或激昂、或醇和、或凝重、或柔美盖俊技法娴熟,更重要的是他对文王操的非凡理解,借由名琴“悦己”,直把曲中各种复杂情绪,一一诠释出来,引领着听者在心底勾画出一幅幅美好的图景,虽变化万千,不出仁爱。
琴曲可谓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其任如何深奥转折,总有一股淡淡的坦然
“”司马懿、王粲暗地里交换眼神。文王操,孔子所钟爱者也,汉代以来,士人善操琴者,认为此曲声质古雅,世俗罕闻,有荡涤邪秽,消融渣滓之效,无不涉及。他们两人出身世家,自然也会。可是,盖俊弹奏,特别是在此时此刻,霸陵城中、帝都郊野,挥师勤王之际,就不能不让人觉得其中意味深长了。也许是两人想多了?
盖嶷心绪,似有躁动
盖胤、庞德、鲍出三将,面容庄重,静静聆听
曲尾的泛音,使整首乐曲复归静穆,恍惚间,似有伟者,立于山巅,注视西方
“呼”盖俊双手慢慢离开琴弦,长长舒出胸中浊气,面上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显然他也对自己可以这么完美的奏出文王操,感到极是开心。周围无声,环顾左右,却见诸人皆深陷曲中,久难自拔,盖俊淡淡而笑道:“所奏何止千回?唯此大快。”
盖胤当先开口道:“确如仙音,使人身临其境。”
庞德点头附和,一脸认真道:“原本心中一团火气,闻听此曲,立融太半。”
鲍出笑着打趣道:“那岂不是大大不妙?庞将军尚有精力否?若无,某这些日正好无甚事,可代你出战。”
盖俊及诸人闻言皆是大笑。
庞德没想到拍盖俊马屁被鲍出抓住破绽,冷哼对鲍出道:“不劳鲍中郎多心,你还是安心留此,护卫将军周全吧。”
诸人又是一番大笑。
庞德复傲然道:“取韩遂老贼之首级者,舍我其谁?”
“壮哉令明!”盖俊抚掌赞道。“令明少年随我出凉,勇锐冠世,威震中土,倒是州里人,少见纵横天下无敌手的“白马将军”风采,令明此番当让凉州乡人,开开眼界。”庞德始成名于黄巾,时年十四,先登陷阵擒斩无数,享盛名于北地,万军之中,袭杀鲜卑大王和连,但他不久之后便随盖俊离开西疆,北上河朔。此后,庞德从北方打到东土,旋而横扫雒邑,风光之盛,一时无量,终成大汉国上下人尽皆知的无双猛将。凉州诸将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从未见识过他的惊天手段。
对此,庞德拍着胸脯道:“这个将军只管放心,某必令凉州诸将,日后闻我之名,肝胆俱裂,无敢复战。”
“善”
盖胤、庞德又留下片刻,盖俊交代两三事,之后两人双双离开,鲍出亦随之而出。
盖俊垂下剑眉,乱拨琴弦,咚咚声不绝,清碎悦耳,适才一曲文王操,已是把他的兴致消耗殆尽,心头升起难以为继之感,纵然勉强为之,恐怕也奏不出真正妙音。当即收琴起身,回转书房,他虽未亲自驾临前线,但也不可能完全当甩手掌柜,有些事,还是要他来定夺。
北线,左冯翊,阳陵。
阳陵乃是开创“文景之治”的汉景帝刘启安寝之地,北距西都长安不过四十五里,立于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