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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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也无妨,只要不是战死于沙场,便无须担忧性命,胡封为人素来重情,无论何种情况,都会一力保下他。既无后路之忧,李傕没有道理不拼上一拼。
李傕骑马来到关前,微微昂起头,望着关上被雨水浸湿后,卷曲垂着的大旗,冷冷一笑,峣关守兵衣甲斑驳,就像这面旗帜一样,萎靡不振,不堪一击。念及此,李傕深吸一口气,纵声呼道:“吕布小儿,我李稚然来也!速速出来答话”
聚在张辽身边的士卒纷纷看向他,张辽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无须理会。”张辽面如平湖,显得很是淡定,心中,则不像表面这般平静,吹起一阵阵波澜。领兵之人竟然是李傕,对他来说算是最坏的消息了,此人地位在董军中虽不甚高,却是董军首屈一指的良将,他宁愿面对董越之流,牛辅之属,也不愿意面对李傕。
李傕等了片刻也不见吕布出来,面现狐疑之色,又喝道:“此时开关投降,我还可留你全尸,若是执迷不悟,待我攻破峣关,必将让你尝尝世间最酷烈的刑罚”
张辽心知不宜再让对方继续呱噪下去,令左右操大黄弩射之。汉军之所以横行天下数百年,多来其力,大黄弩从一石至十石乃至以上不等,昔年飞将军李广精于此道,辄射杀匈奴勇士,素为匈奴人所畏。张辽部曲二人所开者,皆十石大黄力弩,十石弩又曰黄肩弩,顾名思义,发于肩膺之间,杀人百步之外,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随着二人扣动弩机,两点寒芒从关上飞出,径直袭向李傕。
“中郎小心”
“小心”
砰砰连声闷响,挡在李傕面前的部曲亲卫被两支弩箭同时击中胸口,翻身折落下马。亲卫无一不是李傕所亲厚者,身上披的是鱼鳞精甲,最善抵挡箭矢,其虽中两箭,只有其一破甲,入肉寸许,并无大碍,倒是坠马这一下,摔到脖颈,着实伤的不轻。
李応、李利等人一拥而上,将李傕拖出大黄弩的射程外。
“吕布小儿,居然暗箭伤人!”李傕咬牙切齿,目光如炬,恨不得立刻飞上城头,将吕布杀死。谓左右道:“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给我拿下峣关!”
“诺。”
“咚!”
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炸响,似闷雷,似鼓声,分不清楚。
“咚咚咚”
连续的巨响,崔天裂地,这一次分清楚了,是战鼓声
张辽接过亲卫递来的重达八十余斤的大双戟,即双锋大戟,一挥间,火花四溅,青砖铺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中郎威武”部曲亲卫纷纷高呼。
张辽倒拖铁戟走到关墙边,看着关外黑压压涌来的董军,继而顾看四下,周遭士卒面孔上,或畏惧、或担忧、或紧张、或兴奋,不一而足。张辽缓缓开口道:“擂鼓,备战”
猛烈而狂躁的战鼓声霎时间压下城外的鼓声,气浪翻腾,直冲云霄
…
霸水西,枳道大营。
太尉马日磾、大鸿胪赵岐逢营不入,径直返回长安,前将军董越、杨烈将军麴胜得知后不由面面相觑,看样子,大战已是不可避免。他们心里其实很清楚,盖俊气势汹汹而来,对长安可谓志在必得,绝无掉头返回的可能。不过,人嘛,总有侥幸心理,他们想,马日磾身为盖俊的老师,也许真能说服他事实证明,这只是妄想。
董越是前将军,名义上比杨烈将军麴胜要高,但说到底军中看的是实力,他只有两万人,而麴胜手握三万大军,又有韩遂在背后鼎力支持,这样的结果是,他反被麴胜压下一头。所幸,大敌临近,双方必须精诚团结,方可共度难关,是以,麴胜对他还算尊重。可做决定的终究是麴胜,固也征求他的意见,却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麴胜虽然不能接受董越坐在他上面,可他同样没有谋夺主将席位的意思,说到底,那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位子,没有必要为了它惹董越不满。因此,中军大帐就形成了一副怪异的场面,麴胜、董越各自带着麾下将领,分别坐于左右,主位则空着
韩军、董军皆出自西凉,军中多羌胡,风气粗放,不类中原,最直观的印象是,数十员将领,只有不到半数之人束发,余者皆效法羌胡,披发于脑后,这般无疑更加自在。另外,亦不好跪坐蒲席,而喜坐胡椅,所谓胡椅,即后世之马扎也。
麴胜曲腿躬身坐在小椅子上,目光时而望向对面董军诸将,时而低头观看地图,右手搁置案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书案,稍显寂静的帐中,这声响略微有些刺耳。
此刻,帐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一方面,是众人对盖俊感到畏惧,战无不胜之名可不是说笑的,盖俊是真的打遍天下无敌手,和这种人对决沙场,谁要说不怕,不是白痴就是无脑之人。另一方面,他们现今的处境很艰难。防守长安东方之敌,历来以霸水以东阻敌最佳,新丰、骊山、霸陵等地,都是比较理想的防守之地,换句话说,一旦被敌人欺到霸水,就几乎等于是宣告长安失守。
这道理,无论是汉军将领,抑或董军将领,人人都懂,奈何两军围攻长安时,盖俊已然过河,率领大军一路疾驰杀来,等到己方顺利攻克西都,却不想盖俊亦闪电般拿下新丰、骊山,二地一失,再企图死守霸陵,无疑是属于找死的行为,万般无奈下,惟有放弃霸陵,回到霸水西,凭河而守,困守尚且死斗,况人乎。
然而,麴胜一想到董军诸将把韩遂殷殷叮嘱之语当做耳旁风,不舍得将精兵留在霸水以东,致使新丰、骊山轻易失陷敌手,造成今日的困局,就气不打一处来。
迎向麴胜阴鸷的目光,董越不动声色,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件事确实是他们不对,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天不从人愿,大抵如是。
麴胜也明白这么想有害无益,奈何心意,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只要理智不失,就行了。
麴胜用力敲了敲几案,待众将视线投来,开口说道:“马公、赵公一经离开,东岸盖军动作更大了,不出意外,开战的日子就这两三天,甚至于,就在明日。”说到这里,麴胜扫视鸦雀无声的众人,继续说道:“大家拜官封侯的时候,想必非常高兴,也受得心安理得,包括我,因为,这是我们拿命换回的。但是,我们也要知道,韩公为我们向天子请官请侯,不单单是奖赏,也是为了让我们日后尽心保卫朝廷而今,赖韩公与我们的努力,朝廷奸宄尽空,有复兴之相,盖俊却不顾王命,欲动刀兵,试图霸占西都,臣凌主上,当此时,朝廷危急,正是需要我们出力的时候”
韩遂系将领争相拍着胸脯保证,言必会尽心竭力,护朝廷周详。而董军诸将则略显沉闷,他们不是韩遂的人,只听董越一人号令,后者不言,他们岂敢随意开口?
见麴胜斜眼看来,董越表示尽忠为国,义不容辞,随着董越发话,董军将领也都一一表态。
“好!士气也用也!”麴胜一拍几案,笑着说道:“只要我等心怀忠义,一致对外,莫说区区十万大军,便是百万之众,又有何惧哉?”后对董越道:“董将军,你长年驻守弘农,弘农东接河南,北临河东,对盖军自是无比了解,远迈我方。便由董将军带领大军据守霸桥,与敌接战,待我等明晰对手优劣,再替换贵方。”
“好”麴胜把董军推倒第一线,是董越早就料到的,他对此无甚异议,一口答应想来。反正也落不到清闲,总归是要打的,早打晚打都一样。若是实在伤亡过甚,换对方接替就是,难不成,麴胜还敢拒绝?毕竟,闹翻了,对大家都没好处,只会使盖俊渔翁得利,他相信麴胜清楚这一点,不敢无视他的要求。
散会后,董越稍作准备,便赶往前线,沿霸水巡视,阔达百余丈的霸水,是天然的防线,只是河面上宽两丈有余的霸桥,稍显碍眼,这个宽度,可容数马并驰。
霸桥虽有石材,终归是以木质为主,一把火就能把桥烧个精光,可惜,董越不敢毁之。盖因,长安南有绵绵大山,峣关为阻,东是霸水,北有渭河,西亦有诸水流,三个方向皆立大桥。坏桥甚易,却无济于事,盖军完全可以选择从其他方向进攻,除非下定决心把桥都拆了,但那样做,无异于自绝生路。
日落时,东岸虽有异动,却无具体行动,董越叮嘱将士小心应对,折返大营。
深夜,数以千计的盖俊士卒、民夫展开行动,将浮箱、车轮捆绑一处,置于河面,并于其上架梁,再于梁上横铺桥面,这就是所谓的浮桥。十数条浮桥同时从东岸出发,一点一点向西延伸,由于事先准备充分,进展很快,至后半夜,已经建到河中央。
因天色漆黑,西岸董军即使知道对方再架桥,能做的,也不过是向黑幕中乱射,效果可想而知,上百箭也未必能够射中一人。有董军司马按耐不住,率百人登桥,不等行到一半路程,迎面撞上盖军,双方各自喊一声杀,挥舞刀矟,猛烈对撞。
这支董军,历经无数血战,属于百战精兵,可他们的对手,是一群长久背负着“天下第一”之名的人。盖军,堪称天下第一劲旅,而盖军诸营,射虎营最骁悍,没错,他们便是射虎营战士。
“杀!”程兆大步流星的向前冲,仗着头上重盔,身被双铠,全无守招,左刀右矛,不见人血,绝不收回,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击杀七八人。在程兆的带领下,射虎营将士气势如虹,一往无前。
董军被打得节节后退,只是他们亦有着勇者的骄傲,明知不是对手,也要死拼,然而当顶在前面的人看到带领他们登桥的司马踉跄倒地,随即被乱刃分尸,战意立时动摇,勉强挡了几下后,纷纷转身逃跑。不过作为砍过无数人,也被无数人砍过的老兵,他们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把背后露给对手,只会死得更快。
程兆追着砍倒数人后,怏怏停了下来,低声嘀咕道:“他娘的!这么不禁打?记得去年可不是这副模样,看来,董卓死后,董军心气也没了。”去年,盖俊发动雒阳之战,时程兆为射虎营屯长(百人将),先是偷藏黄金,被庞德察觉,挨了一顿鞭子,贬为什长(十人),随后击李蒙一役,大发神威,斩司马一人,军侯二人,战功仅次于庞德、胡车儿,升为队率(五十人)。又随鲍出击吕布、高顺,总算官复原职。那时两军对战,程兆能感觉到董军不如己方,可也算劲敌,如今嘛太废了
厮杀声渐渐平息,显然,董军不是逃回对岸,就是被杀光了,程兆继续向前,行着行着,手臂突然被人拽住,“屯长,不能再往前走了”
“怕甚?”程兆不以为然道。“多少董军也不够老子杀的。”
以一敌十不难,以一敌百也大有人在,但能以一敌千,以一敌万吗?队率苦笑道:“我知屯长勇猛无敌,然我等的任务是守住大桥,确保大桥两侧修建浮桥的同袍、民夫不受打扰,纵然屠戮千人,亦不如任务重要要杀敌,明日有得杀”
程兆翻了翻白眼,哼哼道:“你小子嘴皮子确实好,难怪加入射虎营短短一年,就爬到队率之位,不过你武艺要是有你的嘴皮子一半厉害,也许已经和我并驾齐驱了。”能进入射虎营的人,至少也是百人将级别,程兆这么说,颇有贬低对方之意。
程兆确有些嫉妒这边这人,他中平初便加入射虎营,算来六七年矣,至今还是个屯长,而对方只用一年,就升到队率,关系又硬,不嫉妒才怪。程兆却是从未想过,以他的战功,当个司马绰绰有余,甚至都、校尉也不是不可能,奈何他心性甚差,屡犯军纪,仅在队率、屯长之间,就荡悠了不下三回,直令上官又爱又气,想提拔他都不行。
队率知程兆嘴巴虽毒,其实心里并无恶意,笑了笑,扭头看向桥的两侧。其年约二十上下,身长七尺四五寸,斜飞入鬓的剑眉下,双目清澈灵动。他是西河王氏子弟,名宪,字伯章,和家主、并州别驾王信关系不算近,也不算远,倒是和卞秉妻子是同曾祖。与许许多多西北少年一样,他也是听着盖俊的传奇故事度过童年时光,于儿时,常聚伙伴,戏弄部伍,王信异之,稍年长,诵兵书,习弓马,经王信推荐,鲍出首肯,去年始入射虎营,初为什长,后为队率。
程兆顺着王宪的目光望去,说道:“要我说,搭建浮桥实乃无用之功。董军已经不是原来的董军了,只需三千精锐,便可顺桥而至西岸,扎住跟脚。”
王宪摇摇头道:“屯长太过想当然了。董军固衰败,犹能一战,何况尚有韩遂的西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