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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军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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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爆起的灯火烧焦了一片。
  爬了有三四十米,洞子依然弯弯曲曲向前上方伸着。他不敢爬了。他想起了风,他觉着这条老洞子里似乎没有风。
  没有风准有脏气!
  脏气能把人憋死!
  他依着煤帮坐下来,大口喘着气,脸上、额上的汗珠雨一样地落。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
  他没感到头昏,也没看到面前的灯火一窜一窜地跳,他判断至少到这个地段为止,洞子里的脏气不重。
  又向前爬。爬了大约二三十步,他呆了!他爬到了头。爬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段上。一个接着洞顶的水仓切断了他的求生之路。他身下的水就是从那个漫顶的水仓里溢出来的。
  混账的老祁骗了他,孟新泽这杂种骗了他,命运之神骗了他,他一下子从幻觉的天堂跌人了现实的地狱。他的高粱地,他的渺小的春梦,他的自由,全他妈的闷在这个翻腾着黑水的水仓里了。
  价值八十块钢洋的生命依然不属于他自己,依然属于大日本皇军,他依然是“西字第O五一四号”战俘。
  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偷窃。
  他狼嗥似地哭了起来,哭得放肆,大胆,无拘无束,几乎失去了人腔。
  他要尽情地发泄,他要把自己的怨愤、不满、绝望通通摔在这个老洞子里,然后再去寻找新的偷窃机会。
  哭了一阵子,他连滚带爬往下摸,“o五一四号”战俘的身份又明确地记了起来,他不敢懈怠,他要赶在混账的刘老八进窝之前,赶回二四二O煤窝。
  一身泥土溜到煤楼旁时,看到刘子平和几个弟兄正拖着沉重的煤筐从窝子里挣出来,矿警孙四正在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他灭了灯,闪在黑暗中向刘子平和那几个弟兄打了个手势,几个弟兄把拖筐里的煤往煤楼里一倒,围着孙四讨筐牌,他借这机会急速溜进了窝子。
  他刚进窝子,孙四也进来了。
  孙四扯着嗓门结结巴巴喊:
  “弟……弟兄们,得……得抓紧点啦!现在八……八点了,定额可还没……没完成一半,日本人那儿,我……我可交不了差呀!你们挨了罚,可甭……甭怪我孙某人!”
  孟新泽说:
  “四哥,你放心!弟兄们不会让你为难!”
  孙四哼哼唧唧走了。
  弟兄们这才一下子将他围住了:
  “怎么样?”
  “能走通么!”
  “那老洞有多长?”
  他把头上的破柳条帽向地上一摔,吵架似的恶狠狠地道:
  “走他娘的屌!那洞子是死的!”
  喧闹的煤窝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许多凶恶的眼睛在盯着他看,一盏盏聚到他脸上的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他突然有了一丝怯意,又叹了口气道:
  “老祁上次没走到头,我他娘的这回为着弟兄们,拼死爬到了头,是死洞子!迎头是个水仓,大许是日本人开巷时存老塘水的。”
  “你不会走错吧!”
  孟新泽问。
  他又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怕我走错,你屌操的自己再去摸一趟!”
  彻底绝望了。孟新泽铁青的脸膛剧烈地抽动起来,歪斜的嘴角几乎要扯到耳朵根。刘子平脸变得苍白,两眼痴痴地望着手上的灯发呆,仿佛刚挨了一闷棍。
  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呜呜咽咽地哭……
  前一阵子看了部电影,日本的,内部片,叫什么名字想不起了。电影说到了徐州,那些横枪列队开进徐州的日本兵在唱:“徐州,徐州好地方。”我看了怪心酸的!当年的徐州对几十万参加会战的弟兄,对我们这些战俘,可不是好地方啊!
  我说到哪了?噢,说到了那条洞子,那条洞子不通,又派人摸了一次,还是不通,弟兄们只好另想办法。约摸三四天之后,又一个消息传来了,说是和外面山里的游击队联系上了,井上井下一齐暴动。井下的弟兄通过风井口冲向地面,上面有游击队接应;井上的弟兄在游击队炸毁了高墙后往外突。
  两个战俘营的千余号弟兄又一次紧急串连起来,只等着那个谁也不知道的指挥者确定暴动时间……
  第四章
  “这烟不坏!”
  刘子平想。
  坐在棕褐色猪皮蒙面的高靠背椅上,刘子平贪婪地抽着烟,两只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眼前的景状因此变得模糊起来,大办公桌后的高桥太君,太君身后墙上的太阳旗,办公桌上的电话机,都和他拉开了距离,仿佛一个遥远的旧梦中的景物。
  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烟,那支和三八步枪子弹差不多长的小白棍,从放到干裂的嘴唇上就再也没拿下来过,灰白的烟灰竞没有自己掉下来。
  这烟确实不错。
  刘子平抽完了一支,将烟头扔到了地下,用趿着破布鞋的脚踩灭了,一抬头,又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盒烟。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在那盒烟上多停了一会儿。
  托着下巴坐在桌后的高桥太君笑了笑,很友好地说:
  “抽吧,你的,再抽一支,客气的不要!”
  他冲着高桥太君哈了哈腰,点了点头,又哆嗦着手去摸烟。
  第二支烟点着的时候,他不无得意地想:自由对他来说,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要他把那桩巨大的秘密告诉面前这位日本人,这位日本人定会把应有的报偿支付给他,以后,他想抽什么烟,就能抽什么烟.想抽多少,就能抽多少,想什么时候抽,就能什么时候抽。
  秘密在他心中。这无疑是一笔财富,是一笔任何人也抢不走的财富。他要靠这笔财富换取生命的自由。在做这笔交易之前,他得弄清两点:第一点是买主的诚意,第二点是能索取的最高价钱。
  对第一点,他不怀疑。面前这位高桥太君无疑是有诚意的,高桥太君一直在这高墙下面搜索阴谋,他出卖给他的,正是他所需要的阴谋,这交易他自然愿意做。高桥一般不会卸磨杀驴的,若是他卸磨杀驴,日后谁还会和他合作?!自然,必要的提防也是少不了的,得小心谨慎,踹水过河似的,一步步试着来。
  第二点很难说。闹得好,日本人或许会将他放掉,再给他一笔钱;闹得不好,他还得留在阎王堂里给日本人当差。给日本人当差他不能干,那样,迟早要把性命送在自家弟兄手里。张麻子留给他的教训是深刻的。
  他打定主意,不到最后关口,决不把真正的秘密端出来!卖东西就要卖个俏,卖得不俏,没人要。他要做的是一笔一回头的大生意,一锤头砸下去,没有反悔的可能,他不得不慎而又慎。他要和自己的弟兄们斗,也得和日本人斗哩!
  第二支烟抽了一半的时候,高桥太君说话了:
  “你的,搞清楚了?有人要逃?”
  他慌忙点点头,极肯定地道:
  “是的,太君!他们要逃!好多人要逃!”
  “有人在战俘里面,唼,串联?”
  “有的!有的!”
  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是买卖开张前的吆喝,旨在吸引日本人来和他做这笔买卖,根本不涉及买卖本身,说多说少,说轻说重都是无害的。
  高桥像乌龟似的,把瘦脖子伸得老长,小眼睛炯炯有神:
  “谁在串连?”
  想了一下,决定先把那秘密扳下一点给高桥太君尝尝:
  “是孟新泽,六号大屋的!”
  高桥太君皱了皱眉头:
  “孟——新——泽?孟……”
  太君站了起来,走到身边的柜子旁,顺手拉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叠战俘登记册和卡片。
  他知道高桥太君要干什么,讨好地道:
  “太君,孟新泽的战俘编号是‘西字第。五四二’号!”
  高桥太君一下子将那张O五四二号卡片抽了出来,看了看,用手指弹着说:
  “姓孟的,做过连长?”
  “不!他是营长,是六十军一O九三团炮营营长!被俘时,他欺骗了太君,现在又是他在战俘中串通,唆使战俘们不给皇军出煤,通通的逃跑!”
  高桥攥起拳头,在桌上猛击一下:
  “我的,今夜就让狼狗对付他!”
  他慌忙扑到桌前:
  “太君,高桥太君!这……这样的不行!”
  “嗯?”
  高桥太君瞪大两眼盯着他看。
  他更慌了,探过身子,低声下气道:
  “太君,据我所知,战俘中有个反抗大皇军的组织,我只知道一个孟新泽,其他人还没弄清楚,另外,这些人还在和外面联系哩,那个联系人也没找到。我……我想都弄清楚了,再向太君报告!”
  高桥太君点了点头,鸡爪似的手压到了他肩头上:
  “你的,大大的好!你的,帮助我的,我的,不会亏待你!我的,把他们一网打尽,把你放掉!放掉!明白?”
  “明白!明白!太君!”
  这点秘密渣儿,高桥太君一尝,就觉着不错哩!
  高桥太君慷慨出了价。出了价,自然想看看下面的货色,高桥太君又开口了:
  “他们的,串连了多少人,四号井的战俘,他们串没串过?他们要什么时候逃?”
  这些问题,他确乎不知道,但,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做买卖不能这么老实:
  “太君,他们串连了不少人,各个号子都串了,四号井也串了!什么时候逃,外面的游击队什么时候来,我还不知道!估摸就在这几天吧!”
  高桥太君吃惊了,叫道:
  “这不是逃跑,是暴动!我的,要把他们通通枪毙!”
  “是的,太君,是该通通枪毙,不过——”
  高桥太君笑道:
  “你的放心,现在的,我的不会动他们,大皇军要把他们和外面的游击队一网打尽!”
  “太君高明!高明!”
  高桥又问:
  “来接应暴动的,是哪一支游击队?是共产党乔锦程?还是那个何化岩?”
  “这个……这个,我的不知道!”
  “和外面游击队联系的人是谁?你的,也不知道吗?”
  他想告诉高桥太君:他怀疑井下二四二O窝子的矿警孙四,甚至想一口咬住孙四,然而,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妥:倘或孙四真是秘密联络员,那么,抓了孙四,暴动就不会按计划进行了,游击队就不会来了,他的秘密也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太君,我的,真的不知道!”
  高桥太君显然很失望,但脸上却堆着笑。
  “那么,回去以后,你的,要把这个联络人找到!要尽快把暴动的时间告诉我,明白?”
  “明白!明白!太君!”
  他转身回去了,临走时,又向桌上的烟看了一眼。
  高桥太君让他把烟拿着,他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拿。那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了一句挺高明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子平被提走时,六号大屋的弟兄们都在睡觉;刘子平回来时,六号大屋的弟兄们依然在睡觉。孟新泽却没睡,他眼看着刘子平心慌意乱被提走,又眼看着刘子平满面愁容地走进来。刘子平在地铺上躺下时,孟新泽轻轻咳了一声。
  刘子平立即在黑暗中轻轻叫了起来:
  “老孟,孟大哥!”
  孟新泽应了一声:
  “老刘,爬过来!”
  他们的地铺是并排的,当中隔着条一米左右的过道,已是晚上九点多钟的光景了,过道上没有灯光,黑乎乎一片,刘子平狗一样爬过来了,两只脚一下子伸到孟新泽面前,自己的身子贴着孟新泽的身子躺下了。
  刘子平没敢将头凑到孟新泽面前,他怕孟新泽嗅出他嘴里的烟味。
  孟新泽只得把身子曲起来,头抵着刘子平的膝头,低声问:
  “怎么回事?日本人突然把你提出去干啥?”
  刘子平极忧虑地道:
  “老孟,怕有人告密,日本人仿佛知道了点啥!高桥这老王八老逼问我:张麻子是怎么死的?谁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他说,有人向他报告了,说咱们要组织逃跑!”
  “这痨病鬼是唬你的!他要真知道了,还问你干啥?!”
  “我没说,啥也没说!高桥让我再想想,说是给我两天的时间,两天以后,就要用狼狗对付我!老孟,孟大哥,可得快拿主意了!”
  正说着,铁门又响了一下,靠门边的项福广被提走了,提人时,日本看守竟没注意孟新泽的铺上挤着两个人。
  “看,老项又被提走了!保不准又是问那事的!孟大哥,咱们得行动了!说啥也得行动了!不是和外面联系上了么?咋还不把日子定下来!”
  孟新泽道:
  “这事不能急,得准备充分些,要不,没把握!”
  “具体日子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只负责给六号的弟兄传个信儿,谁他妈领头,我也不清楚!这日子要是我能定,我他妈今夜就干!”
  刘子平叹了口气:
  “完了,两天以后,我非落个老祁的下场不可!”
  “你也得像老祁那样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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