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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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无意地重复着在上学期间的吹牛,总说是爱过我的女孩有若干,吹嘘那男女
间的情事对我已不神秘,已不陌生,……
我自己,甚至听到的人也知道,这不过是男孩中常见的吹牛,只是吹牛而已。
只被父母爱,是没长大的象徵。
长大了,就该被别人爱,就敢去爱别人,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
一个没人爱的人,就是没长大。就注定被人像看待一个小孩子样轻视。
其实,从读初中开始,同学间就充斥着这样真真假假的吹牛了。
伴随着这种吹牛,同学间也充斥着另外一种窃窃的品评。
两个要好的同伴走着聊着,一个会对一个突然说:“昨晚,我又‘流油’了。
”那神情是极为得意,极为嚣张的。
男同学开始品评哪个女孩子漂亮,虽然自己也憧憬着,但朦胧中总是有一个标
准,下意识地把这个漂亮女孩“分配”给自己认为也是漂亮的男同学。于是,“谣
言”也开始滋生。
被这“谣言”袭中的,并不恼,是故作嗔态半推半就的否认--其实,心里是
乐得接受,乐得成为事实的。
总围着女孩去追逐的男孩会被同伴看不起,那些被女孩议论着讨好着的男孩又
会被同伴嫉妒地羡慕。
那些极没有光采从不被女孩注目的男孩也不甘寂寞,总爱选中机会作出神秘的
忧郁状在同伴中散布“谁谁对我有意思,怎么办呀!”
但又常常换来同伴们背后的攻讦--
“他呀,长得像个马铃薯,吹呗!”
“他那‘玩艺儿’像颗花生米,……”
“他还没长毛呢,……”
……
爱与被爱,是从对自己对别人对异性对同性的漂亮有了朦胧的界定开始的。
于是,校园中就充斥了一些自恃俊美而像还没被阉割也还没被驯化的儿马蛋子
那样高傲无状的小男生。他们总是大模大样地横冲直闯,盘旋在运动场上,显示他
们的健美,对任何事都咋咋唬唬地横加评论,总爱怒张着自己凶强侠气的正义感,
总爱表现出愤世嫉俗的不凡,他们烦透了家长和老师对他们的千篇一律的喜欢和爱
,他们厌烦这种形同恩赐的爱,他们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资格得到格外的爱,对他们
没有婆婆妈妈管束和要求的那种爱,为了得到,他们总是悄悄“管束”自己,头发
不再乱篷篷,身上也不再污浊得一塌糊涂,指甲缝也没了黑垢……
漂亮的感觉使他们忘乎所以。
我就有点这种脾气,但我不漂亮,细长的小眼睛,也没有人家那种足以显示聪
慧的宽额头。我只是长得高大,长得白净,我最推崇的人体审美标准就是“一白遮
百丑”。
我只沾染了这点脾气,就使我在学校里不是个功课和操行最好,最听老师话的
那类学生。我是篮球场上的骁将,而且,最积极于画画,但我没想过要当大画家,
也就从不真正去拜师下功夫,我只满足于在班里,为学校,画壁报,布置会场时众
目睽睽下的炫耀。(想一想,女孩子们看见一个身材挺拔匀称,白白净净的男孩在
潇洒地把色彩随意拼凑成图形,那眼色中该有多么让人心神荡漾的神秘啊……)漂
亮的感觉使每个从来都马马虎虎的男孩变得敏感而嫉妒,从而在嫉妒中也悄悄羡慕
和喜爱足称漂亮和更漂亮的同性伙伴,不漂亮的男孩往往是缺乏同伴的拥戴的,而
那些帅哥周围,却也总簇拥着他的追随者。
尽管是宏祥做为“第一个”引我去做那种游戏,我其实并不喜欢他。宏祥足有
一米八高,干瘦干瘦,长了一张老鼠样的脸,只是他的手很白很滑腻,他在上课时
把手伸进我裤腰里随意到处抚弄的时候,那种紧张而又神秘的感觉是被一双这样的
手在操纵,才不至于让我感到讨厌。
而在那时候,我却总想到班里的夏季。他真正是称得起漂亮,他几乎成为全校
女同学背后言论的核心人物,而且几乎成为全校男同学暗中嫉妒的中心目标,这已
经不是什么秘密。夏季玩得一手好双杠,而且是学校在节日办文艺演出时最受欢迎
的独唱演员。其实,他的嗓子实在难以恭维,有着男孩子变嗓时那样忽尖忽闷的一
副公鸭腔,唱起歌来荒板走调的。但女同学们却还是为他这难听的歌声热烈鼓掌,
由一个人调动着齐声喊:“夏季,来一个,夏季,来一个,……”
很有些男同学因此酸溜溜。
我也嫉妒,怎么让他长有那样一双又大又亮凹在突起的宽额头下的眼睛,而且
让他长有一双那样的几乎连在一起的宽重的浓眉,让他长了那样一副凸现着肌肉力
度的宽肩膀和胸膛?我会为自己塌塌的胸膛暗自悲哀,为自己细长的小眼睛悲哀,
……尤其是游泳时,夏季似乎很珍惜这足以炫耀自己的漂亮的机会,他只一次次跳
水,这可以显示他的胆量他的身体,而不至于把自己的漂亮藏在水下。我盯了穿着
紧绷绷三角裤的夏季,看他那凹凸得优美的屁股,看他小腹下三角裤制造的,感觉
是别的男同学不能相比的那浑然如一口铜钟般似乎在嗡嗡作响的突起,……我心里
在滋生一种焦灼和遗憾,我特别想和他进行那种游戏,我特别想知道一个这样漂亮
的形体中还蕴藏着怎样的漂亮。这焦灼和遗憾几乎持续到毕业,大家分手。
和来子一见面,我这焦灼和遗憾又被点燃了,但极其朦胧--或许,这是因为
我对自己的这种并没有明确的认定,也就使它虽然无时无刻存在着,却总是似云雾
缠绕;或许,是来子使自己随和到毫不特殊,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炫耀。其实,来
子很漂亮,虽然没有夏季那种厚重,来子更敏捷玲珑,他爱逗,大家也爱和他逗,
追他闹他,这时,他笑着左躲右闪--我说过--他更像一头腾跃的小梅花鹿。
终于,在那个我和他发生初吻的晚上,他一下子使我明确了自己的那种认定-
-为什么我听到派我给他作助手时那样喜出望外,几乎是刚出营部就小跑着去找他
报到,并迫不及待地当天就搬进了他的宿舍;为什么我在工作中会那么小心翼翼地
顺从他,讨好他,而放弃了我曾经很引以为自豪的那种高傲……
可以说,我不听他劝阻也打了要求下连队参战的报告,仍是这种冲动的驱使。
可是,我也有些恨他。
他不该写信向那该死的编辑部去问,也不该向我说起那我根本就没想过的什么
该死的……“同性恋”。
从听到这三个字,有一种不安向我和他在一起时感到的愉快袭来,而且像毒雾
一样蔓延:难道,我们这就是同性恋,可我和来子有谁像人们传说中那样有着不男
不女的妖气,有着轻浮放荡的无耻?无论如何,我们属于战友中出色的,我们工作
认真,我们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团里表扬,师里表彰,……
啊,啊,……而现在,这三个字,……
我甚至已认同了这三个字。我应该坦白,自从认同了这三个字以后,我对来子
的漂亮,有了更加疯狂的欲望。有时,我已经会主动突然把他拥住,厚颜无耻地嘻
笑:“来子,我得要你了,我忍不住了,……”
而这时,肉欲的满足中有种报复的快意:我就是同性恋!能这样得到这个漂亮
小伙子,就是同性恋也不冤枉了!来子!我跟你……也就……豁出去这同性恋吧!
来子也变了,除去必要的提醒,他对我曾经有过的“上司”的那种态度荡然无存,
他顺从着我,几乎到了毫无原则的地步。有时,他端枪监视着洞外,我就肆无忌惮
地往他身上扒,我甚至模仿流氓和女人作爱的口吻,对他脏话连篇甚至强要他应和
,……他这时只是沉默,他的表情很痛苦。他认为是他把我勾引坏的,是他把我引
到了这前程莫测,生死未卜的地步,他愧悔羞疚,他忍受着痛苦满足我,也忍受着
痛苦,盼望我能在肉体和精神上,在生命和人生上,安然无恙地和他分离……
他连我这虚张声势不惜死于战地的无聊的话,都以他的愧悔变得如此敏感。
我岂能不懂啊,来子!
“我以后不说这混帐话了,来子,”我抚摸着他,“不只我要平安的回去,你
要平安的回去,来子,咱俩……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生死之恋,我爱你,不是你挑
逗我,是我愿意,是我从小就爱……是命运把你送给我的,……”
“坏小子,别说了,你……你以前就这样和女孩调情吧。”他想开玩笑,但声
音哽咽。
天又黑了。
又听见那个三十多岁的老越在凄凉地唱。
战地无声,战地极其宁静。
“趁着还有点亮,我给你上药吧。”我说。
来子的烂裆上了新的特效药,破损处结了硬痂,显出些小伙子的活力。
“赶明儿天要好,我盯着,你索性猫在后边的荆棵子里着实晒半天……”我嘱
咐他。
却听得崖下传来那老越的一声大吼,随后听得他没完没了的喊,听得那年岁小
的老越在说什么,带着哭腔。
“他又欺负那小孩了,可能打那小孩了。”来子听着,像自言自语。
我们在白天看见过那三十多岁的越南兵不知为什么打那个小兵仔,拼命用穿了
美国佬留下的硬头大皮靴踢,用苏联支援的新式步枪的枪托捣,用中国输送的铜头
牛皮带抽,……
他们的一个吼一个诉在这随夜幕降临而压抑着昏暗的山谷中听来更加真切。
“操你妈的小老越!”我就冲这片莫名的漆黑使尽力气骂了一声。
“别闹了!”来子捅了我一把。
他们的声音竟也停了。当天色完全黑了,才又听见那老兵似乎终生都要唱下去
的那歌声。
“我困了,肖,你惊醒些,发现有什么异常,别耽搁,推醒我,……”
“睡吧,来子,睡吧。”我侧过身去吻他,我愿意向他表达这样的意思--我
说要同性恋,这不在于你愿意不愿意;我不愿意,你想怎样也不行,这不关你的事
。
来子确实困了,他迎和着我的吻,后来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我把他的头放在适宜入睡的位置上才罢手。
“我是真爱你啊,来子!”我在心里说。自从两人都烂裆,只有这接吻是我们
爱的方式了。
夜太黑也太静,夜风潮呼呼的,抓一把粘糊糊能攥出水,有什么爬在我的屁股
上,一扭一扭写外文,我划拉了一把,净湿……
洞外,仍是那么黑,光秃秃的崖头也睡死在浓黑中,好似挺端庄。
终于听到有什么虫在唧唧叫。
好难熬的夜啊!
我摸索着浓浓喷了些驱虫剂。我摸索着脱下来子的鞋袜,解开他的裤带,为了
让他的身体能享受一点这难得的夜风。
我心疼他也恨他这认真--白天,为了显示这中国军人的英姿,他决不肯少穿
这全副戎装里外的任何一件;晚上,为了那道战备军令,他还不肯脱下能立刻投入
战斗的任何一件衣服。他不满我的总是赤膊赤脚,甚至就光了腚晒太阳。我看出了
他的不满,我知道,若是换了别人,他会换上一副“上司”脸的。我见识过他的“
上司”脸,那副小脸极涩,“这不行!背景画得这么马虎,衬托不出战地气氛,不
行,重画。”
他的鞋袜湿漉漉,我索性不怕“违纪”,悄悄溜出洞(这可是私自擅离哨位啊
),到洞侧的那条小溪边为他洗了。他竟睡得死沉。昨夜,他没推醒我接他轮值,
自己顶了一夜,白天,因原来三次的巡逻又增加了一次,他的眼眨也没眨,算来,
他是近四十个小时没睡觉了。可恨的来子,你这认真真是恨得我心疼啊!
我为他洗了鞋袜,又悄悄端了水,洗他那双臭烘烘的脚,他的脚被汗沤得像只
裹了层油纸的肿胀的死肉,……我怕惊醒他,极其小心地为他洗着,连声水响都不
敢出。他真睡沉了,鼾声低闷,一动不动,我的手触着他的脚,想着他下到连队来
蹲这该死的山洞的前后,想着他对我的态度的变化,我心痛得想哭。来子是这样拘
谨自己的人吗?那头欢蹦乱跳的小梅花鹿呢?他不该这样成为过早地套上绳套在皮
鞭呼啸下被驱赶着去拉一辆重车的没长大的小牛犊啊?而我……更不该成为这绳套
皮鞭和重车的一部份啊?……我觉出,我有眼泪在流。
我捧着他的脚,就像在拥抱他,我忍不住用唇用舌去吻他的脚,我想用我的吻
告诉他,你不必对我愧疚,我愿意这样,我愿意!我对你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