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7a西湖佳话 作者:清.古吴墨浪子-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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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则非今日之比也,愿大王熟恩之。大王纵不自惜,乡里士民何罪?忍随大王灭没耶?”董昌见钱镠侃侃指摘其罪犯,方才大惧,说道:“谨领大教。”随即人放,遣人致犒军钱二十万,以散士卒,又使人执道说吴瑶以及妄言巫觋数人送于钱镠,且请待罪于天子。钱镠见其有改悔之意,遂引兵西还,细以其状奏闻朝廷。朝廷念其输贡之勤,又怜其改悔,遂诏释其罪,纵归田里。
谁知董昌见钱镠兵至,一时改悔,及钱镠兵去,又惑于好人之说,复称帝号。又求救于杨行密。杨行密上表请赦董昌。又遣宁国节度使田颔、润州团练使安仁义攻杭州镇城,以救董昌。安仁义舟师至湖州,欲渡江应董昌。钱镠见董昌仍复称帝,不胜大怒,因遣武勇都指挥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把守西陵,令安仁义不能渡。朝廷欲用杨行密之请,再赦董昌,复其官爵,钱镠不从,道:“为帝何事而可屡犯屡赦乎?”朝廷因敕钱镠讨之。钱镠遂遣顾全武、许再思进兵,直至越州城下。正是:六师讨伐将天钺,欲悔前非恨已迟。
董昌遣兵拒战,战败而晏城自守。顾全武因拥兵围之,昼夜攻打,董昌榜。徨无策,因又削去帝号,复称节度使。顾全武已破其外郭,董昌犹据牙城而拒之。钱镠因想道:“与其围困而擒,不若诱之出穴。”因遣董昌的旧将骆团往诱之。骆团既至越州,先止住顾全武之攻,然后人城说董昌道:“朝廷已有诏,令大王致仕归临安,大王何不舍此自全?何苦尚据此以争不可知之命?”董昌正在垂危之际,闻致仕有命,便送出牌印,出居清道坊“以俟朝命。顾全武潜令都监使吴璋,以舟载董昌往杭州。行至小江南,骆团因说董昌道:“大王若在围城之中,一时城破,生死未保。今归临安,虽不得意,却喜危者安矣。况钱公与大王有旧,未有不周全之理。”董昌听了,又垂首沉吟了半晌,忽慷慨大声道:“吾与钱公同起乡里,彼微我显,且吾久为大将,今狼狈至此?几则死耳,有何面目以见之。”遂奋身一跃,投水而死。正是:生死荣华何足羡?可怜功绩一时休。
董昌既死,浙东无主,钱镠因谕意吏民,令其上表,请以钱镠兼领浙东。朝廷知不能拂其意,因而从之。自是全浙皆归钱锣矣。到了天复二年,朝廷又进钱锣之爵为越王。此时虽杨行密、安仁义、陈约等,叛服不常,时有战争,然卒皆败去。故两浙得钱王,安然无恙。到了昭宗天祐末年,国运大衰,为朱温所夺,更立国号为梁,遂改元开平。知钱镠在昭宗时,枣均吴梦王,昭宗不许。梁主既即位,便降诏以钱镠为吴越王。钱王因奉表称谢,以为得意,不期镇海节度判官罗隐,知而进谏道:“大王此举差矣。大王在杭,受僖昭两朝恩遇二十余载,位列为王,不为不显矣。今国运衰微,为朱温所夺,此正大王进忠报国之时也。纵使天心有属,不能成功,即退保吴越,自为东帝,亦元不安,奈何交臂事仇,岂不贻终古之羞乎?”钱镠自思:“吴越一隅,岂能支中原之大厦?然念罗隐抱用世之才而屡出屡屈,不遇于时,宜多愤恨,今为此言,真义士也,吾殊愧之。”到了均王贞明二年,又加吴越王镠为尚父。至于三年,因钱镠人贡,又加钱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未几,李存勖以兵灭梁,复称后唐,庄宗改元同光。
此时吴越王钱镠已建国自立,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所居之屋,改成宫殿;所署之府,皆为朝廷;教令行下,尽名制敕;将吏进见,一例称臣;惟不改元。若有表疏,朝廷但称吴越国,而不言军。此时富贵已极,便思衣锦以还临安。遂驾了车辇,以省其坟墓,并高曾祖父,都追封了王号。此时龙旗凤羽,鼓吹签萧,兵士羽林,文武百官两傍排列,振动山谷。凡幼年喜游钓弋之所,尽造华屋装点,锦衣覆庇,并挑盐的箩担绳索,都把五彩盖覆,因叹息道:“睹兹故物,不敢忘本。”又封石镜乡为广义乡,临水里为勋贵里,安众营为衣锦营。当时石镜山有一片石如镜,曾照钱王未遇时,便有冕旒莽玉之异,故此也封做衣锦山;大功山为功臣山。钱王幼年,常坐在一颗大树下纳凉,如今也封为衣锦将军,都将五彩锦绣披挂,以为荣耀。此时钱婆已死,因以千金造一报恩坊。又拔其二子都为显官,以报其抚育之恩。然后治酒筵,遍请一班熟识并高年父老,都来畅饮。直饮到烂醉之后,钱王乘兴而歌道:立节还乡挂锦衣,吴越一王驷马归。天明明兮爱日晖,百岁茬荐兮会时稀。酒罢,又各赠以金银彩缎,然后发驾还朝。此时钱王已得了一十四州江山。有个贯休和尚,做了一首律诗来献道:
贵逼身来不自由,几年辛苦踏山丘。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菜子衣裳宫锦窄,谢公篇咏崎罗羞。
他年名上凌云阁,岂羡当时万户候!
吴越王见诗大喜,遣门下吏对贯休说道:“教和尚改‘十四州’为‘四十册’方许相见。”贯休道:“州亦难添,诗亦难改。我本闲云野鹤,何天不可飞,而必欲见耶?”遂飘然而去。时人尽服其高。
吴越玉要造宫殿于江头凤凰山,有个会看风水的道:“如在风凰山建造宫殿,玉气大露,不过有国百年而已;若将西湖填平,只留十三条水路以蓄泄湖水,建官殿于上,便有千年王气。”钱王道:“西湖乃大下名胜,安可填平?况且五百年必有王者起,岂有千年而天下无真主者乎?有国百年,吾愿足矣。”遂定基于凤凰山之上。
到了庆宗二年,钱王始复修本朝职贡;直至明宗长兴三年春,忽尔寝疾,因诏众臣道:“吾疾必不起,诸儿庸懦,谁可为主?”众位奏道:“两镇令公,仁孝有功,孰不爱戴?”镠乃悉出印钥,授于子元瓘道:“将吏椎尔,宜善守之。”又嘱之道:“善事中国,无以易姓废事大之礼。”遂卒,年人十一。自莅杭五十余载,惠爱之政,深及于民,故既死之后,吏民思之不已,便起造一钱王词于西湖之上,流传至今,历晋、汉、周、宋、元、明,将及千载,尚巍然于东郭,以生西湖之色。
其时子孙相继为王,直终五代,始知真正英雄,虽崛起一时,同于寇盗,能知上尊朝廷,下仁万姓,保全土地,不遭涂炭,不妄思非分,而顺天应人。其功与帝王之功自一揆矣,故能生享荣名,而死垂懿美于无穷。回视刘汉宏、董昌之非为,不几天壤哉?所以苏东坡亦有表忠碑立于钱王祠侧,余亦敬羡无已。因叙述其事,与岳于二公同称,使人知西湖正气,不独一秀美可嘉也。
卷十三 三生石迹
凡人一生之中,或聚或散,会合不常的,莫过于朋友。故信之一字,独加于朋友。孔子也道:“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方成友道。看来人生最难践的是信。要求一终身不失信的,尚不可多得,何况再生!所以世人称情薄的曰“泛交”,情厚的曰“石交”。那泛交的,犹如泉之出涧,一过即流;水之遇风,一晌无影。初则缔结同心,转盻便成吴越,就与他对神设誓,指日盟心,到后来相期相约之言,竟付之东洋大海去了。这却算不得是个朋友,唯那石交的,自有一种不可磨灭的真情,从性灵中发出来,生生世世,断不能忘,有如石之不可转移一般。这方称得一个朋友,予因检点西湖遗迹,于葛岭灵鹫之外;尚有存前生之精,成后生之魄,再世十三年后,复践约朗,而津津在人之口耳,以为湖山生色,千载称奇,不容不传者,如圆泽之约李源于三生石畔是也。
据此说来,这块三生石,一定在西湖天竺山的了,谁知却又不然。细考起来,这一块石头倒在那嵩山之下,是曹焕遇了老刘道士,约他后会,遂化于是石之上的事,却偏是西湖上的石头哄传,何也?天下事没有一段姻缘,这件东西由他沉埋在那草莽中,也不足为轻重;一遇着了高人,留下些踪迹,后来就成佳话,游览的也当一节胜景,定往观观。就如虎丘试剑石,自从砍了一剑,那块破石头,至今也就流传不朽。就如天竺寺后这片石头,自古及汉,也不知多少年代,竟元人题起。
到了唐朝,忽然来了一位高僧,法名圆泽,自从他到寺中,也不曾见他谈经,也不曾见他念佛,却也来得古怪,终日只是静静而坐,默默而观,又像观心,又像观世,人都测度他不出。且不喜与人交接,时常只在寺后盘桓,见他 常倚着这片石头,沉思暗想。有时抚摩一回,有时坐卧半晌,日复一日,年又一年,绝元厌倦之色。寺中人人说他不受尘埃,不侵色相,却爱着这块石头,想是这石头里有些什么妙处。也有的说他要想炼石补天,也有的说他要使顽石点头,也有的说他要思变石为金,也有的说他要令指石成羊,故此抚摩不了。总是不晓得他的意思,大家猜着。正是:
高怀谁是侣?雅操岂人知?
不遇同心者,难特意气期。
不期唐运中衰,天宝十一年,玄宗命安禄山兼河东节度。禄山领了三镇,阴蓄异谋,却值杨国忠激他反了范阳,遂攻东京。有一虎将,系京洛人,姓李名偿,率师拒敌,报国尽忠,捐躯赴难。东京既没,李恺也就死于安禄山之手。在李恺杀身成仁,倒也罢了,更难得的是李恺之子,名唤李源,又是一个烈性的奇男子。见父亲死于国难,便自悲痛不胜,立志终身不仕,并不娶妻,朝日以君父之仇为念。后来李光弼、郭子仪等克复东京,诛了禄山,天下太平。李源欲回京洛,恐怕有人知风,来缠扰他,要他出来做官,遂想隐姓埋名,潜踪远避,做个出世追遥的人。正是:
有恨凭谁语?孤忠血未干。
报亲无一事,漂泊任摧残。
李源闻得西湖山水秀丽甲天下,遂立志要往西湖。及至到了湖上,见画舫签歌,太觉繁华,欲寻一幽雅之所。因过九里松,访到下天竺,见溪回山静,甚是相宜,遂隐居于寺内。只是一腔悲愤,难对人言,常是闷闷不乐。独居一室,又没一个知己,就像圆泽一般,独行独止。圆泽倒还有块石头盘桓消遣,他却一发干净。寺僧常对人说:“我们寺中到了两个泥塑木雕的活佛。”那李源坐了儿日,自家觉得元聊,偶尔闲行,步到寺后,只见莲花峰下,修竹千竿,穿石罅而出,层峦叠嶂,幽峭绝人。其中有块石头,拂拭得极其干净,精洁可爱。又见上面坐着一个僧人,神清骨秀,气宇不凡。李源一见,便觉有些留情。那圆泽抬起头来,见了李源,也便有些属意。二人尚未交言,先自眉目之间现出一段的因缘幅凑,竟像夙昔相知的一般。及至坐而楼谈,语语投机,字字合拍。这块石头上,起初只见一个圆泽,如今坐了两个,只当这石头遇着两个知己提拔,也就圆润起来了。当日两人彼此说些投机的话,便恋恋不舍,就在这石前订了三生之约。自此之后,便朝夕间形影不离,风雨时坐卧相对,至于春拈花,秋印月,夏吟风,冬拥雪,大半在寺后这块石上。两个人,一块石,做了三个生死不离的朋友。后人就叫这石为三生石。正是:
若果是知音,偏从浅见深。
浅深都不得,方信是同心。
二人在寺中石上,相与了数年,不独忘世,竟尔忘身。一日雪霁,李源邀了圆泽,同登高峰绝顶,远眺海门白练,俯观遍地银妆,李源不觉想到蜀中,对圆泽道:“我闻得蜀中的峨眉积雪,天下奇观。我与你闲居于此,总是寂寥。不若收拾行装,同往一游。名山胜水,也是不可不流览的。”圆泽陡然听了,沉吟半晌,方才答道:“朝礼名山,固我平生所愿,但要游蜀,须取道长安,由斜谷路而往方妙。”李源道:“这却使不得。我自离京以来,久绝世事,避迹于此,实为远嚣之计。今为流览而出,岂可复道京师辱地哉?必须从荆州溯峡而上,庶于途中无碍。”圆泽听了,又默然不语,半晌,遂惨然叹息道:“大数已定,行止固不由人。”遂不复辨,竟随着李源之意,悉听其买舟,由武林驿至湖广荆州,取路而行。行了几时,那船已到南浦地方,忽然逆风大浪,竟把船搁在那里,不能前进。舟人因舣于岸,就住了船。正是:情缘忽已绝,风送一帆舟。
大数由来定,何须勉强留。二人对坐在篷窗之下,观玩江景,忽见一带长林中,有一竹篱茅舍,那篱门内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来,上穿的是苎袄,下着锦裆,手携一小瓮,立于江边汲水。圆泽举首见了,不觉动心,因对李源愀然不乐。李源见他心下不快,面有愁容,说道:“我与你三生之订,情同骨肉,恩倍寻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