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佳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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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个他们俩都无法忘记的夜晚,一晃眼已七年。
云史从十五少年成长为二十二岁的青年,他的炽哥哥则二十有七,再过几年即将而立,却连家都未成,无视堂中一帮耆老关切。
直到最后一次见面,那个问题云史仍是没有问,他迟迟问不出口。
殷炽依旧每隔几个月出现,有时是佳节前后,有时是他俩的生辰,有时并非什么特别日子,但每次来都带着坛酱菜。随着季节不同,酱菜也跟着不同,然后他们会坐下来打开坛子取出酱菜,一起吃一顿饭,至少一顿饭后才分别。每次来殷炽总有不同的理由,最多的仍是问糕点做法。可是这个理由用久了,偶尔会出现某种情况……
「五花羹?炽哥哥,五花羹你上次问过了啊?」云史不解地望向殷炽。
殷炽脸不红气不喘地答道:「我也知道问过了,但厨子笨得要死,他把食谱搞丢了,我有什么办法。」
云史对着殷炽微微一笑,低垂螓首再写过。
真弄丢也无妨,假弄丢也无妨,只要炽哥哥来见他就好。
然而,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小幸福,也有消失的时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规也许能因亲情事理而有所更动,但国之律法不可动摇,而他犯了国法。焰武无数约束官员的律法中有一条,无论任何官员,丢失官印者唯一死罪。这是因为先皇时有不少官员以丢失官印为由申请补发,实则将之变卖做为不法之用,后来才订下这条严苛的规定。
云史身为焰武御史自然也有官印,平素总是随身佩带不敢稍离,但是几天前,他发现官印竟然不见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着那枚小小的官印。那是枚小小的,白绿相间的官印,当今焰武皇赐予他最重要的东西。为了寻找官印,他已在此地滞留许久,连例行回报朝廷的奏疏都一拖再拖。他晓得,奏疏上若没盖官印朝廷肯定会起疑,只要派个人过来查看,马上便知道他的官印不见了,接踵而至的便是押解回国都、发落、待决,届时不知朝中有几个人会站出来替他说话,或是都屈服在刚正的律法下默默无语。
他在朝中不是没人可以帮忙,譬如三王爷钦聿向来信任且欣赏他的能力,而三王爷又和当今焰武皇为同胞手足,找他帮忙必能奏效,但违令就是违令,丢了就是丢了,他不想钻旁门左道逃避责任。
唯一死罪……死吗?真是太有趣了,他没死在黯淡阁的暗杀者手上,亦没被炽哥哥派去的人杀死,而今却要死在焰武的律令下。
他不想死!他还没有问殷炽那个重要万分的问题。每个罪人临死之前都有权利交代遗言,他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但是他有一个非问不可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他死不瞑目。
——炽哥哥,你想娶我吗?
深夜,云史带着少许行李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并不想逃跑,他只想到南夏羽火云堂找殷炽,得到解答之后便回焰武领罪。
只要有了答案,他会心甘情愿步上黄泉,绝不后悔,他会跪在刽子手刀下,诚心祈求来生再让他与殷炽在一起,下一次要让殷炽爱他多过一切,让殷炽做那个爱得较深的人。
然后,他心愿足矣。
啪的一声,火云堂的大门被人拆了下来,拆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怒气正盛的堂主大人殷炽。火云堂众闪的闪、逃的逃,生怕慢个一步立即会死在原地。
「我不是要你们保护他的安全吗?」殷炽咬牙切齿地瞪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
这些正是他派去焰武私下保护云史的人,却保护到官印丢了仍不知情。
「人很安全啊。」一名属下小小声地应答。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次。」殷炽笑得很狰狞,他好久没用炎火掌杀人了,有个笨蛋想试正好,他也想来试试掌力进步与否。笨蛋属下这次没有答话,但这并非他突然生出脑子知道情况不对劲,而是被跪在他旁边的伙伴一人一拳打昏过去,以防他再发出什么胡言乱语害惨大家。
「真是一群饭桶!你们不知道丢失官印会死人的吗?」殷炽语调并不愤怒,但那双手……啪!另一扇门也完蛋了。
小时候,相较于云史的脑筋灵活、能屈能伸,殷炽总是表现得比较耿直:奇妙的是,长大后云史成了说一不二、凡事按部就班依法行事的人,但殷炽却在江湖打滚里学会狡猾无情的重要性。不用想都知道,如今即便有后门可走,云史也会选择依律受死,但他怎么能见死不救?那个人是云史耶!是娘临终前还惦记着的云史,亦是他……
「确实不知道。」昏过去的呆子再度清醒,说出令众人捏把冷汗的话。
这次殷炽没骂人更没微笑,而是小心翼翼、准确无误地将两扇门「放」在蠢属下的头上后,飞奔而出。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再跟这帮白痴笨蛋穷搅和下去,不如前往焰武寻找官印,也许能赶在云史有个三长两短前找到。
他还没有……他还没有告诉云史他的答案,云史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他?那可是他的云史,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云史!
「看样子,云少爷真的要成为咱们火云堂的人了。」殷府老管事拈着长白胡子欣慰道。
这两位少爷他从小看到大,他们之间的风风雨雨、和与不和皆看在眼底,如今炽少爷成熟稳重许多,也知晓云少爷的优点,他自然乐见他们两位百年好合、花好月圆。
众人一片点头如捣蒜,皆露出祝福的微笑。
「娶人还是娶牌位?」蠢属下从门板下挣扎爬出,问出第三句话。众人一致将目光移向不知死活的呆子,卷袖子的卷袖子、找板凳的找板凳、甩手的甩手、伸腿的伸腿,这次他们要确定这个呆子很久很久都不会乱讲话,或者该说他很久很久都讲不出话来。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对云史来说怎么找都找不着、险些因之受死的官印,换作殷炽找起来就只是小事一桩,他拜托一个朋友帮忙,耐心等待几天,官印便送到他手上了。
可是……
抚弄着手中小小的玉印,殷炽一脸阴黑,白绿相间的冷硬玉质在他不住抚弄下已然发热,他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越来越臭、越来越硬。
他当初明明吩咐那家伙直接将官印交给云史,那家伙居然推说云史失踪了,要他自个儿找人,将官印丢到他手上便算了事。云史有什么难找的?不就正在焰武边界、准备到夏羽找他而已嘛。只是,找到云史时,殷炽即察觉自己被那家伙骗了,连他都找得到的人,那有通天本事的家伙怎会找不着?分明是拐他来见云史的。轻而易举找到云史之后,情况似乎有些诡异。
一间边城小客栈的上房内,下午时分阳光犹盛,从窗棂处照入室内,映在殷炽与云史一俊一丑两张脸上。殷炽与云史相对坐着,相对两无言。
他有些生气,不知是在气自己竟慌到被摆了一道,或是气不知该怎么解释官印在他手上的尴尬。或者该说他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云史、面对这张再也不觉得厌恶的脸、面对他心里翻涌不休的愧疚、心疼与爱怜,以及他已失去疼惜云史资格的事情。
当殷炽第三次让官印在半空中做直立前滚翻时,云史打破沉默,先行开口:「炽哥哥,我都远远地躲到焰武去了,你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偷官印想要我死?」
「想要你死一掌就把你打挂了,用得着这么累吗?」殷炽忿忿不平地应道,一抬头却见云史微微笑着,哪有半分伤恼。
「我知道,你若想我死,又何必拿着官印来寻我?必会快快将其毁去才是。」云史笑如春风,浑身散发出一种优闲安适。殷炽闭口无言。
「本来丢失官印是唯一死罪,我该自行回朝领罪的。」云史起身步至殷炽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的炽哥哥,一句一句说得认真。
这些年来他始终没敢问的问题,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但他想听殷炽亲口诉说。
说,他心里也有他。
「你以前明明知变通,能伸屈,怎么现在硬得跟木头似的。」殷炽嘟囔道。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晓得,他幼时不欺弱小的举动对云史影响有多大,让一个奸巧,懂得利用大人的孩子,变成说一不二的御史。
云史没接他的话,径自说了下去:「可是,有一件事没办之前我死不瞑目。」
「需要我帮忙吗?」殷炽轻声问。
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仅是希望成全云史的心愿,是在云史活着的时候,而非他临终前,甚至是死后。就像一个人总想在能力范围内给予情人一切的一切,有时,甚至是能力范围外的。
他不知他还有没有资格娶云史,不过只要是云史要的,他都想给予;他想把云史捧在手掌心,给他一切需要、甚至不需要的事物。云史点点头。
「没有你肯定办不到。」他微笑着,无论听到何种回答他都不后悔,他只想知道这个重要问题的答案。
「你说吧,能力所及我必定照办。」殷炽认真地听着。
第十章
「有一个人,当我还在娘胎里,爹娘便将我许配给了他。我本来不愿意,尤其当奶娘对着我感叹,说一个好好的少爷为什么要嫁给别人,我心里更是委屈,甚至开始恨他。可是他却对我很好,我整他,他也不还手。后来云家落难,他收留我和娘,不只是收留,还替我着想,不让下人瞧不起我……于是,爱上他变得很简单。」
殷炽静默地听着,脸上波澜不兴,他知道,云史在说的人正是他。
「他曾说要与我花好月圆,他也曾喝着甜汤,说这辈子没有我该怎么办,还说要替我准备最美的嫁衣。可是当我失去了美貌时,却也失去了他的喜爱,我的存在对他来说竟成了阻碍,他想杀我,可我却恨不了他,恨他只会让自己更难过,况且我并不想抹煞曾爱过他的心情,我只希望他永远忘不了我……」云史说到此时没了声音,无法详述当时难过的心情,更讲不出他伤害殷炽的那一夜。云史口中的那个人仍旧没有说话,一派漠然。
空气沉寂良久,云史方又开口:「我以为离开他,便是永远再也见不了面,偏偏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带着我喜欢的酱菜而来。知道我银子不够用,特地捎来银两;知道我冷了病了,替我带药来,或为我添件冬衣……他说他娘临终前要他娶我,然后问我想不想知道他的回答,我没敢问,当时不敢,往后也不敢,我害怕知道答案,更害怕我自己的答案,可是不问,我死不瞑目……」说着,云史将面庞贴近殷炽。
夕光下他紫黑红交错的脸十分清晰,是足以吓哭最勇敢孩子的模样,他要殷炽看个仔细,他就是这么张脸,现在是这样,日后亦不会改变。
殷炽的目光却不移不离、瞬也不瞬地凝视云史的脸,他最喜欢的一张脸庞。
轻轻而珍重地,云史终将藏在心头的问句述出:「炽哥哥,你想娶我吗?」
殷炽的回答是长长吁出的一口气,和悦一笑,温柔地拉着云史到旁边坐下,自个儿走到窗边看夕阳,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表达心中所想。
「非绝世大美人不娶,是我从小到大的心愿。」跟云史相同,他以长长一串话回应,「我跟爹说过,与其娶个成天吓人的媳妇,不如享受几年绝世无双美貌,带出去有面子,放在家里也好看。」云史心直直往下落,脸庞却勾起笑,无论结局为何,开口询问、打破平衡都是他的选择,既然选择已定,他自当承受结果。
「我却一直忘不掉那夜你临走前掉泪的脸,总在忘记时梦见,一直梦见,都不知该算美梦或噩梦了。美人二字暂且不论,我打小就知道美丑的定义人皆不同,我爱的别人未必也爱,我的首选可能是别人的末等,但是……单论『绝世』一字,你的容颜堪称超凡绝品、绝世无双。」说着,殷炽极为开怀地笑起来。云史仍无表情,弄不清殷炽的话是褒或眨。
笑声停歇,殷炽回过身面向云史,背光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亦让云史更加不知怎么应对。
「我娘临终前还叨念着要我娶你,而我回答她——我想,我非常想,只怕云史已经不要我了。」混合着悲伤、安心、懊悔、笃定、坚决等复杂情绪的话声回荡空中,殷炽深深地望着云史的脸,「梦里你有时会笑,那是最美的梦;梦醒你却在遥远彼方,梦遂成了噩梦。对我来说,我最想看的是你的脸,那一点也不可怕,只是像我喜欢吃的八宝粥而已。」
云史怔忡着,明明胸口一点都不痛,明明心里犹有一股甜丝丝的气息缭绕,明明……泪水却大颗大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