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头1-25-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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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街头》
顾家老太爷做寿那年,顾笑跟着母亲去拜寿。堂表兄弟姊妹们都随着各自的父母自四处八方赶回来,晚上的时候聚在一起,难得人数这么齐全,热热闹闹的,好似在过年。
顾家老太爷年纪已经七老八十,眼看就要一只脚往棺材里面迈了,面对儿孙满堂也没什么开心的表情,浑浊的眼球转动几圈,视线落在谁身上,谁都赶紧脸上堆满笑,正襟危坐,等着老爷子问话。顾老爷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望住了顾笑。顾笑人如其名,有事没事脸上都带着三分笑,对谁都没有架子,是顾家小辈里最年长的一个,却也最没有本事的一个。
顾老爷看向他的时候,顾笑正低头揣弄怀里的不知什么玩意儿,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浑然不觉。眼看顾老爷皱起了眉头,他妈妈赶紧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顾笑慌忙抬头,见外公看着自己,有些畏缩的把手从怀里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爷爷。”
顾老爷沉声道:“你怀里揣着个什么东西?”
顾笑脸一红,低声回答:“前几天买的一只蝈蝈,天凉,怕冻坏了,揣怀里暖暖。”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般,他的怀里立刻传来蝈蝈响亮的鸣叫声,顾老爷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去,屋子里已经有人窃笑起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玩这种玩意儿!”顾老爷握着茶杯的手往桌子上一顿,“不成器的东西!”
顾笑半句话也不敢吭声。
顾家的规矩,家业从来是长子传长孙,就像古代帝王选择太子,谁先生出来谁就比别人先天多一份优越。顾笑落了个顾家长孙的辈分,却是顾家最游手好闲的一个,谁都能看出来顾家的产业将来要是真交到他手里,那等于把泼天的家业往水里扔,偏偏越是扶不起的阿斗顾老爷越要往上拉扯。这老爷子精明一世,唯独在选择第三代继承人时顽固不化,最宠爱的大儿子英年早逝,留下的孙子就是顾笑,虽然半点本事没有,可顾老爷已经摆明了态度,等他作古后,顾家的当家人就是顾笑了。
见顾笑还呆头呆脑的坐在那里,顾老爷怒道:“还不把那东西拿出去扔掉?别人都玩股票玩房地产,你倒好,给我玩蝈蝈!”
顾笑满脸委屈,只好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把一只竹笼子掏出来,递给了身边的下人,一只浅灰色的蝈蝈快乐的在笼子里扑腾着,转眼就被毫不留情的扔到了窗外。
顾笑的目光追随着那只蝈蝈消失在窗外的夜色里,脸上流露出一丝心疼。
席间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慢声细语的说:“发什么脾气呢,爸?谁家小孩不喜欢养些玩意儿解闷?我家鸣飞小时候也喜欢抓蝈蝈玩呢。只是阿笑这么大了还喜欢这个啊,嫂子?”
迟清曼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这孩子不成器,要有你家鸣飞一半懂事也就好了。”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狠掐了一把顾笑的手。
顾老爷虽然经常责骂顾笑,却也护短得厉害,只许他骂,别人都说不得。当下脸一沉:“阿曼,我教训顾笑,你来插什么嘴?鸣飞本事再大,以后也只能帮着阿笑打理顾家。”
顾曼仪大为尴尬,她儿子鸣飞悄悄的握了下她的手,端起酒杯笑道:“外公说的是,我妈也是希望我以后能帮到大哥呢。大哥,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我先敬你一杯。”
顾笑连忙举起酒杯,跟赵鸣飞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下,眉头皱成一团,忙忙的放下杯子就喝了口茶,把口中辛辣的液体当药一样咽了下去。
顾老爷脸色缓和下来,回过头对身后毕恭毕敬站着的人道:“牧风,从明天起你就到阿笑身边去吧,他也是时候学着做点事了。”这话一说出来,顾曼仪脸色大变,赵鸣飞低了头没什么表情,迟清曼虽然没说什么,却是满眼掩饰不住的惊喜,而顾笑已经连眼睛都笑弯了。
“好,好,”顾笑喜笑颜开的连说了几个好字,还要多说两句,被他妈扯了一下衣角,只好讪讪的吞下了那些废话,说了一句,“多谢爷爷。”
顾老爷摆摆手:“你不用急着谢我,就算牧风肯尽心尽力帮你,你有没有本事担起顾家,我看还悬着呢。二十多岁的人了,别成天只想着自己过舒心曰子。”
顾笑讷讷的回了声“是”,眼神瞟向沈牧风时,唇角忍不住又勾了起来。迟清曼趁着众人都开始纷纷向顾老爷敬酒,人声嘈杂的时候,低声在顾笑耳边说:“你爷爷这是一心要扶持你呢,沈牧风在他身边那么久,什么事情不是做得干净漂亮,有他帮着你,你就是块烂泥巴也能扶上墙。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你这些弟弟妹妹没一个省油的灯,沈牧风心里向着谁也不好说。将来走着瞧吧,你有本事真把他的心拢在你身边,才是你本事呢!”
顾笑的眼光一路追逐着那个端着酒杯神情淡然的男人,对自己母亲的话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却是说到了他心坎上,转过头笑嘻嘻的说:“爷爷把他给了我,我自然会好好留在身边,谁也动不了。”
“那小子比你聪明一百倍,你别被卖了才好!”迟清曼见他快乐得有些异常,只能叹息自己的儿子怎么这么缺心眼,“你呀,怎么不及你爸十分之一的脑子!”
顾笑也不生气,从头到尾都在笑,慢慢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啜了一口。
散了席后,沈牧风跟着顾老爷进了屋,替他脱了外衣挂在衣柜里,又细心的走到书桌前去拿茶筒准备泡茶。
“我今天多喝了两杯,身子也乏了,晚上就不看书了。”顾老爷示意他别泡茶了,招手叫他靠近些,“牧风,你跟着我也有十几年了,你是不是也觉得顾笑担不起顾家这个担子?”
沈牧风笑笑:“大哥性子虽然软了些,对身边人却是很好的。将来做了顾家的当家,下边人一定是服服帖帖的。”
顾老爷叹了口气:“你这不是废话么?对身边人好……说到笼络人心,他哪里比得上鸣飞和谌裕?他哪里是性子软,他只是不想事,谁都不愿得罪,恨不得天下太平——没一点狠手段,这天下又怎么太平起来?”
沈牧风说:“我帮着他。”
顾老爷拍拍他的肩:“牧风,要是他真没本事管好顾家,你答应我好好保住他,别让他太受委屈。一个鸣飞,一个谌裕,都厉害着呢,哪个他都玩不过。”
沈牧风轻声道:“老爷放心,从今以后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到他头上去。”
顾老爷落寞的笑了笑:“阿笑虽然心机不如人家,对我却是尽心尽意。我过寿这么多人送来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自以为花钱多就算尽心了,只有他记得我说过一句这宅子一到冬天就冷清了,蝈蝈都不叫了,所以特意买了一只想送给我。”
沈牧风愣了愣:“那老爷为什么……”
“为什么还当众骂他是不是?”顾老爷微微一笑,“我这是做给别人看的呢,太疼他了,他以后就不好做人了。呆会你去他房里劝他两句好话,别说是我要你去的。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曰后护着他的就是你了,多和他亲近些。”
沈牧风答应了一声“是”,等着顾老爷上床歇下了,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2
离开顾老爷的房间,刚走到后院,月光下忽然看到院子里的凉亭里坐了个人影。沈牧风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那人忽的转过头,视线一下子落在他身上。沈牧风惊了一下,也不好装作没看到走开,那人已经向他招了招手:“牧风,过来说说话。”
沈牧风只得依言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叫了声:“二哥。”
赵鸣飞勾起唇角笑笑:“刚从老爷子那里出来呢?许久没见你了,今天人多,都没工夫和你说上话。”
沈牧风笑了笑:“二哥太客气了。”
赵鸣飞微笑着看着他,那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愈加的英俊性感。顾家的人都有张好皮囊,都说男孩子长得像妈是有福气,赵鸣飞不但像他妈,更像外公,脸蛋像,个性也像。沈牧风知道,这位顾家的二少爷如果不是比顾笑晚生了两年,如果他是顾老爷的孙子而非外孙,顾家的继承人一定轮不到顾笑。
“我大哥,以后要你多费心了。”赵鸣飞修长而骨络分明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说真的,我本来还想找机会跟外公说,要你到我那边去做事,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二哥抬爱了。”沈牧风低眉敛眼的回答,“都是顾家的人,跟着大哥和跟着二哥还不是一样。”
赵鸣飞笑起来:“那怎么一样?他姓顾,我姓赵呢。”
沈牧风暗暗惊了一下,赵鸣飞这话什么意思?顾家人人都知道他对顾老爷是最忠心的,这种起外心的话,他就不怕自己说去给顾老爷听?沈牧风是顾家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当年被顾老爷收养过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虽然管顾家老太爷做“老爷”,在顾家几兄弟中却是占了个辈分,排行第四,也算是顾家的人。他自小和几位顾家少爷相处融洽,没有对谁特别亲近过,也从不曾刻意疏远过谁,赵鸣飞这话不该和他说,他们也从来不是知己。
心思辗转间,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微笑:“二哥这话,我可不大懂呢。”
“你不大懂?”赵鸣飞的脸慢慢向他靠近,一字一句的说,“你心里向着谁,我拿不准,不过恐怕不是大哥吧?”
沈牧风眼皮颤了一下,镇定道:“没有的事。”
“哈哈哈。”赵鸣飞大笑起来,“牧风,良禽择木而栖,你和我都不是顾家的人,谁不要为将来多打算?好在我大哥那人心眼儿实,跟着他也算你的福气——劝你一句,你要是打定主意以后跟着我大哥,就别想七想八,他以后可全靠你了呢。”
这句话说完后,赵鸣飞起身就回自己房去了。沈牧风默默的坐在石凳子上,心里明镜般透亮。赵鸣飞刚才对他说的这番话,摆明是威胁他,要么过去帮他,要么以后就死心塌地呆在顾笑身边。顾家这些人,没一个把顾笑放在眼里,赵鸣飞怕的只是他去帮那个人……
想到这里随口一笑,顾家除了顾笑,哪个人用得着他帮?只怕从今天起,人人都要开始防着他了呢。
远处传来乌鸦“呱呱”的叫声,沈牧风惊醒过来,夜色这么凉,还坐在石凳子上头发呆,受了寒可是没人会心疼啊。慢慢的起身站起来,想起顾老爷吩咐要他去顾笑的房里安慰他两句。这么晚了,怕是已经睡了吧?这么想着,却还是走到顾笑的房门口,看了一眼。
顾笑的房里还亮着灯,他的脚步声刚刚停住,房门就打开了。顾笑仿佛在等着他一般,笑逐颜开:“牧风,快进来说话!”一边说,一边将他拉了进去。
沈牧风被他拉进房,在桌子前坐下,顾笑倒了杯茶给他,怕椅子上凉,又去给他找坐垫,忙忙的在房里走来走去,沈牧风连忙说:“大哥别忙了,这房子里暖和,不用坐垫。”
顾笑从床上抱了个枕头出来,塞在他身下,笑道:“还是垫着点好,我知道你怕凉,我房里空调坏了呢。”
沈牧风心里一动,心想难怪老爷说顾笑对一个人好,就会尽心尽意。顾笑这人天生便喜欢和人亲近,也不管沈牧风是不是顾家的人,见他从来是亲亲热热的,脾气又好,要他过来帮着他做事,想来将来不会受一点委屈。
顾笑在一旁催他快喝两口茶暖暖身子。沈牧风定定神,想起来他房里的正事,便开口道:“大哥今天是不是觉着受委屈了……”
“我?”顾笑愣了愣,“受什么委屈?”
沈牧风下半句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口,顾笑却是又笑了起来:“爷爷肯让你过来我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受什么委屈?”
沈牧风见他没心没肺的,倒真没把当众挨顾老爷训的事放在心上。心想这位少爷,母亲和父亲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么生下他竟是个完全不想事的?安慰他的话自不必说了,转念一想,顾笑这样的性子也好,顾家人人厉害,凭他那点心眼要去跟人家勾心斗角,只怕活不过几年就早衰死了。
顾笑见他久不说话,只好低下头玩弄自己手里的茶杯。沈牧风瞧他那想找个话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畏缩样儿,又是好笑,又是怅然。他心里明白,顾老爷待他再好,终究他是个外姓人,呆在顾家也只是为了将来替顾家做事,顾笑再不成器,曰后也是自己的主子。只是这么个人,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怕是人人都喜欢的。可惜这么温软的面孔,这么怯懦的性子,生在了顾家,全是死|穴。
又想起赵鸣飞说的那句,良禽择木而栖。顾家几个兄弟里头,数赵鸣飞和顾谌裕最有手段,而其他几个也远比顾笑要强。不知道顾老爷为什么偏偏这么喜欢顾笑……只能说他运气好吧。
墙上的石英钟发出颤巍巍的鸣击声,沈牧风就势站起来,笑道:“这么晚了,大哥也要休息了吧。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