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流风回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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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爱的人已经不在。
我也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欺凌的孩子。
很遗憾,我不能如你希望的那般宽容和饶恕。
我也不会放过曾经伤害我的人。
第三十八章
宽厚温暖的手掌搭上宇文非颤抖的肩膀。
宇文非缓缓抬起带泪的双眼,脆弱的神情中,竟有一丝嗜血的疯狂。
“宇文非?你怎么了?”斛律安担忧地半跪在他身前。
他刚才说了什么?是不是触到了宇文非的痛处?他实在想不起来。
可是害宇文非伤心,决不是他的本意。
斛律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宇文非抱进怀里。
“不哭,不哭……”一边喃喃的安慰着,一边轻拍他微颤的背脊。
这样的笨拙。却又这样的真挚。
宇文非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的暴戾之气渐渐褪去,然后小嘴一扁,埋头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放声大哭起来。
斛律安方才觉得放心一点,顿时又被他哭得慌了神。
他认识宇文非的时间虽不长,对他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却也知道几分。
短短几天里,宇文非经历了多少事,又受了多少折磨?
被他的掌力所伤,被端靖用作人质,他那么平静。
为救自己出狱,他挟持端靖,以致后来生离死别,也没有半分色变。
一直到他吐血坠马,性命垂危,都没有见他流一滴眼泪。
然而此刻,他却哭了。
哭得那么伤心,毫不掩饰。哭得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斛律安轻叹一声,换了个姿势,让宇文非靠得舒服些。
宇文非跟着蠕动一下身子,头也不抬地继续哭。
温热的泪水渗透斛律安的衣衫,印上他的胸膛。
这一刻,斛律安的心情是宽慰的。
他所付出的一切并非没有报偿。至少,他得到了宇文非珍贵的信任。
他完全可以想象,慎言慎行的宇文非,绝少在人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非的哭声渐渐小了。
然后,他靠在斛律安的怀里睡着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睡的那么安心,那么香甜。
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天黑了。天又亮了。
宇文非迷迷糊糊地醒来,想要舒展一下筋骨,突然感到自己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斛律安专注的眼眸。
眼睑下,有着青黑色的阴影,显示他一夜都未成眠。
前一天的记忆迅速回笼,有一刹那,宇文非几乎想闭上眼睛逃避。
哭到睡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他很快平静下来。
他已经隐忍了太久,久到几乎崩溃。
所以才会再受到触动的那一刻,萌生出想要毁天灭地的疯狂念头。
一念之间,他几乎堕入魔道。
幸好,有斛律安在。
斛律安啊……自己究竟欠了他多少情?
又该怎样才偿还得清?
“你还好么?”眼看着宇文非的神情变幻不定,斛律安小心地询问。
宇文非微微一笑,仿佛雨过天晴。“我很好。”
“那就好。”斛律安松了口气,几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昨天……你为什么哭?”
宇文非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最后,他扬起一抹清冷的微笑,摇了摇头。
“知道太多的人,不会快乐。”
他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秘密,已经足够。
有什么必要让斛律安知道那样残酷的真相?
就让那段往事,以及所有的恩怨纠缠,都湮灭在已经过去的岁月中,永不浮现。
或许,这会是对斛律安最好的报答。
第三十九章
宇文非不说,斛律安也就不再追问。
为了什么而哭……这毕竟是一个触及人心的问题啊。
宇文非轻轻拉开斛律安紧锁的手臂,从他怀里一跃而起。
轻盈的,飞翔般的感觉,令他惊觉自己的不同。
这具身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他可以奔跑得更快,翱翔得更高,看到更广阔和遥远的未来。
一声清啸,宇文非的身形拔地而起。
雪白的身影映着晨光,舞着清风,在漫天的飞花落叶之间,撒落一天一地的风情。
清越的长啸,仿佛是宇文非新生的宣告,回荡在山野间,萦萦不绝。
一啸既了,宇文非翩然落地,向斛律安走去。
这才发现,斛律安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痛苦扭曲的表情。
宇文非大骇!纵身飞扑到斛律安身前。
近看那紧蹙的眉头,和咬得发白的嘴唇,宇文非心中一阵惶恐的绞痛。
斛律安,你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斛律安?你怎么了?”宇文非小心翼翼的询问。
片刻的沉默。
斛律安微微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神情变得更加怪异。
宇文非焦急得几乎发疯。
他既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斛律安替人疗伤的好功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斛律安的伤势。
可是,斛律安的痛苦近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如此的沮丧。如此的自责。
宇文非呜咽一声,眼看又要落下泪来。
“不要哭啊。我没事的。”斛律安的声音适时传进他耳里。
宇文非又惊又喜,猛一抬头,只见斛律安正朝他微笑。
虽然,这笑容有点虚弱,还有点扭曲。
“我……我的腿……麻了……”
一时间,宇文非几乎不能领会他的意思。
腿麻了?腿麻了?
不是受了内伤?也不是走火入魔?
只是……腿麻了?!
宇文非突然尖叫一声,用力将他扑倒在地,怒吼道:“你是在故意吓我么?!”
斛律安苦着脸,哀声惨叫。
他抱着宇文非一整晚,姿势未变,下半身的血流淤滞不通,渐渐失去了知觉。
直到方才宇文非离开,两腿的血液渐渐恢复流动,这才感到万蚁攒动般的又酸又痛,着实难以忍受。
这会儿被宇文非用力一压,酸痛的感觉强化了千万倍,更是苦不堪言。
即便他这样的绝顶高手,也只剩哀叫求饶的份了。
宇文非趴在他身上捶打了一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斛律安……这个无所不能的,天神一般的斛律安……
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将自己弄到狼狈不堪,毫无形象的样子。
宇文非从斛律安身上爬开,到他身边坐下。
“谁叫你一直抱着我?让我睡在地上,不就没事了?”
斛律安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抹怅然。
“我想抱着你啊。我不知道,还能再抱你几天?”
宇文非心头一颤,避开斛律安深情的注视。
斛律安真正想要的,他给不起啊。
斛律安轻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活动了一下双腿,试图起身。
剧烈的酸痛尚未退去,他挣扎了两下,还是无奈的跌回原地。
宇文非见状,突然伸出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毫无预兆地离开地面,斛律安倏然一惊!
魁伟的斛律安,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
也是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细看宇文非绝美的容颜。
那双凝视着他的幽深的眼眸里,隐藏着某种他难以分辨的情绪。
斛律安的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
第四十章
宇文非轻轻吻了吻斛律安的脸颊。温柔怜惜,不带一丝情欲。
“这一次,让我来抱你。”
“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你一定很累了。”
斛律安微微一笑,缓缓合上眼睛。
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释然。
这样的亲昵和温存,已经让他感受到虚幻般的幸福。
他只愿沉沉睡去,永不醒来。
抱着斛律安,宇文非小心的,坚定的踏上前路。
十日之期,已经过半。
很快他又要回去,面对凶险莫测的未来。
这些和斛律安相处的日子,这些只有爱和信任,没有猜疑和伤害的日子,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对于其中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珍惜,而且,满怀感激。
怀里的斛律安呼吸渐渐平稳,已经睡着了。
宇文非犹豫片刻,找了块平坦的草地,将他放下。
熟睡的斛律安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眉宇之间却有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宇文非痴痴地看着他,象是要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容,他的忧伤,都刻在心里,永不忘记。
在这苍凉的世界上,斛律安的存在,何等重要。
他是宇文非贫瘠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然而,他们的相遇如此偶然,相聚又如此短暂。
一旦分开,今生还会不会重逢?
即便重逢,会不会是战场上的兵戈相见?
答案早已在他的心里,真实,而又残酷。
他只能趁着此刻,多记取一些美好的片断,以慰余生。
流连的视线在斛律安的颈项间停住。那里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狰狞的伤口盘踞在颈侧,向下隐没在衣领内。
血红湿润的色泽,显示出它的新鲜。
宇文非颤抖地闭上眼睛,心中剧痛。
他太清楚这伤痕的来历。
这些天来,斛律安不分昼夜的照顾他,他接受得理所当然。
可是,他怎么会忘了,斛律安的身上,还带着刑伤?
他真的忘了。真的忘了。
在他眼里,斛律安是无所不能的神,不会需要他的照顾。
而斛律安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只怕连药都没有为自己上过一次。
那鲜红渗血的伤口,就是他轻忽自己的明证。
宇文非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斛律安的睡颜依旧安详,而他已不敢面对。
伸出手去,小心的解开斛律安的衣襟。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令他哽咽着落下泪来。
伤痕。伤痕。满身都是交错的伤痕。
鲜红的伤痕。渗血的伤痕。翻卷出皮肉的伤痕。
密密的交织在斛律安的胸膛,仿佛是恶魔的画卷。
靠近心口的地方,有一块肌肤是烧焦般的深黑色。
宇文非死死盯住那一点,看到的却是他再也不愿回忆的一幕。
铜盆中的熊熊炭火。
暗红色的烙铁。
端靖冷酷的笑容。
斛律安拼死忍耐的神情。
宇文非蜷缩起身子,心痛得几乎窒息。
斛律安,你怎么可以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还表现得那么平静?
你不痛吗?不恨吗?不委屈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第四十一章
宇文非俯身下去,以一种膜拜般的虔诚,在那心口的伤痕上印下轻轻一吻。
斛律安低沉地呻吟一声,猛然睁开的眼睛里,隐隐燃烧着情欲的火焰。
“宇文非,你是在挑逗我么?”
空气中突然充满了欲望的张力。
宇文非的呼吸急促起来。
方才的举动,并非存心挑逗。
然而此刻,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确定。
是挑逗?不是挑逗?连他自己都不知。
“如果是呢?”随口将问题抛还给斛律安,全不顾其中带了多少诱惑的味道。
斛律安苦笑一声,将他从身上抱开。
“如果真的是,那我就惨了。”
宇文非眨了眨眼睛,以示疑惑。
斛律安蠕动一下身子,隐藏起自己渐渐难以忍耐的欲望。
“你知道,要想抗拒你的诱惑,是一件非常困难,而且痛苦的事。”
宇文非无法理解地侧着头看他。
“为什么要抗拒呢?你明明就是很想要的样子啊?”
那样的呻吟,那样的眼神,乃至他不安地蠕动着的身子,都诚实地反映出他的渴望。
斛律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实在没有想到,宇文非会问得那么直接,毫无顾忌。
某只放肆的小手甚至探向他的下腹,直抵他灼热的欲望,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斛律安低吼一声,将作乱的宇文非反压到身下。
两双同样迷乱的眼睛,在近距离对峙。
世界变得如此安静。
静得可以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
斛律安终于放弃般的将头埋入宇文非的颈边。
“不要再戏弄我了,好么?”
“算我求你。”
他的声音痛苦而压抑。他的身躯紧绷而颤抖。
斛律安的伤痛如此明显,宇文非甚至不敢为自己辩白。
不是戏弄。这不是戏弄。
那一刻,他是真的意乱情迷。
张开双臂,将斛律安颤抖的身子拥入怀里。
他们同样寂寞,也同样动情。
为什么,不能以那样的方式彼此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