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中)〔俄〕列夫. 托尔斯泰-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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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马上把公文递给他。 他看了一下,说:’你等一等。‘我就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太阳已经过头顶了。有个长官走出来问:’你就是瓦尔古肖夫吗?
‘我说:’我就是。‘他说:’好,你把她领回去吧。‘他们立刻把牢门打开。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被押了出来,我说:’行了,咱们走吧。‘她却问我说:’你难道是走来的吗?
‘我说:’不,我是赶车来的。‘我们一起走到客店,算清了帐,把马车套上,把马吃剩下来的干草铺在车上,上面再盖一块麻布。 我老婆坐到车上,扎上头巾。 我们就坐车回家了。 她一路上不开口,我也不作声。 直到快到家了,她才问:’嗯,妈没事吧?
‘我说:’没事。‘她又问:’嗯,爹也没事吧?
‘我说:’没事。‘她对我说:’塔拉斯,我干了傻事,你原谅我吧!我自己也说不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就说:’还说这些干什么,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 我们一回到家里,她就在我妈面前下了跪。 我妈说:’去求上帝宽恕吧!
‘我爹跟她打过招呼说:’干吗再提那些旧事。 好好过日子吧。 眼下也没有工夫说那些,该下地收庄稼了。 在斯科罗德诺耶那里,那块上过肥的黑麦地,上帝保佑,长势可好了,镰刀都插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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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麦穗同麦穗纠结在一起,都倒在地里。 得收割了。 明天你就跟塔拉斯一起去割吧。‘大哥,她就立刻动手干活。 她干得可卖力了,简直叫人吃惊。 当时我们家租了三亩地,上帝保佑,黑麦也罢,燕麦也罢,都是少见的好收成。我割麦,她打捆,要不我们俩就一起割。 我干活利索,干什么都错不了。她呢,不论干什么活,比我还利索。 我老婆年纪轻,手脚灵活,浑身是劲。 大哥,她干活简直不要命,我只好劝她停一停。 我们干完活回家,手指头都肿了,腰酸背痛,该歇一会儿才是,可是她晚饭也不吃,就跑到仓库里,去打第二天用的草绳。 她可真是变了样!“
“那么,她跟你亲热了吗?”花匠问。“那还用说,她跟我可真是太贴心了。 我心里想点什么,她都清楚。 我妈对她原是一肚子气,可连她也说:‘我们的费多霞好象让人掉了包,变了个人是的。’有一次我们俩赶两辆车去装麦捆,我跟她一起坐前面那辆车。我就问她:‘费多霞,当初你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
‘她回答说:’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就是不愿跟你一块儿过。 我想,我情愿死,也不愿跟你一起过。‘我就说:’那么现在呢?
‘她说:’现在吗,现在你已经变成我的心上人了。‘“塔拉斯停了停,现出快乐的笑容,困惑地摇摇头。”我们从地里收割回来,把大麻泡在水里,刚回到家。“他沉默了一下,接下去说,”没想到,传票来了,要开庭审判。 可我们已经忘记为什么要开庭审判。“
“这准是鬼附上身了,不会是别的。”花匠说,“难道一个人自己会无缘无故去害死人吗?对了,我们那儿也有过这样一个人……”花匠刚要讲故事,可是火车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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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是到站了。”他说。“最好下去喝点什么。”
谈话到此中断。 聂赫留朵夫跟着花匠走出车厢,来到湿漉漉的木板站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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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赫留朵夫还没有走出车厢,就看见车站广场上停着几辆豪华的马车,都套有三、四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马脖子上挂着丁当作响的小铃铛。他走到被雨淋得潮湿发黑的站台上,一眼就看见头等车厢旁站着一伙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又高又胖的太太,头戴插有珍贵羽毛的帽子,身穿雨衣;还有一个高个子青年,两腿细长,穿一身自行车装,手里牵着一只脖子上套有贵重颈圈的肥壮大狗。 他们后面站着几个仆人,手拿雨衣雨伞,还有一个马车夫,都是来接客的。 这一伙人,从胖太太起到手提长袍前摆的马车夫止,个个都显得优裕富足,怡然自得。在这伙人四周顿时围了一批好奇成性、拜金成癖的人,其中包括戴红制帽的站长,一个宪兵,一个穿俄罗斯民族服装、颈戴项链、夏天里每逢有火车到站必定赶来迎接的瘦姑娘、电报员和几个男女乘客。聂赫留朵夫认出那个牵狗的青年就是在念中学的柯察金家的少爷。 那位胖太太就是公爵夫人的姐姐——柯察金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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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搬到她的庄园来住的。 列车长身穿金绦闪亮的制服,脚登擦得锃亮的皮靴,拉开车厢门,并且为了表示敬意,一直拉住那门,好让菲利浦和系白围裙的脚夫把马脸的公爵夫人坐着的圈椅小心地抬下车来。 两姐妹相互问好,还听到他们用法语商量,公爵夫人坐轿车还是篷车。 于是队伍就以手拿阳伞和帽盒的鬈发侍女殿后,向车站出口处走去。聂赫留朵夫不愿同他们再次见面,再次告别,就站住,等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车站。 公爵夫人带着儿子、米西、医生和侍女走在前头,老公爵和他的妻姐跟在后面。 聂赫留朵夫没有走到他们跟前去,只能听见他们用法语交谈的片言只语。在公爵所讲的话中,有一句不知怎的——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连同他的腔调和声音都深深印进聂赫留朵夫的脑海里。“啊!他可真正是个上等人,真正是个上等人。”公爵用洪亮而自信的声音提到什么人,在毕恭毕敬的列车员和脚夫的簇拥下,同妻姐一起走出车站。就在这时候,车站拐角处出现了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工人。 他们穿着树皮鞋,背着羊皮袄和袋子,向站台走来。 工人们迈着矫健的步子走到最近一节车厢旁边,想上去,可是立刻被列车员赶走了。 他们没有停下,又匆匆向前走去,彼此拥挤着,来到旁边那节车厢门口登上火车。 他们背上的袋子不断地撞在车角和车门上。 这当儿另一个列车员在车站出口处看见他们要上车,就恶狠狠地对他们吆喝起来。 已经上车的工人连忙下车,又迈着同样矫健的步子,向下一节车厢走去。聂赫留朵夫就坐在那节车厢里。列车员又把他们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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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站住,准备继续向前走,但聂赫留朵夫对他们说,车厢里有空位子,可以上去。 他们听从他的话,聂赫留朵夫跟在他们后面上了车。 工人们正要各自找位子坐下,可是那个帽子上有帽徽的老爷和两位太太看见他们胆敢坐到他们这节车厢里来,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坚决反对,大声赶他们出去。 这批工人有年纪老的,有年纪很轻的,总共二十人光景,个个又黑又瘦,满面风霜。 他们受到老爷太太的驱逐,显然觉得自己错了,立刻穿过车厢往前走,他们背上的袋子不住地撞在车座、板壁和车门上。 他们的神情表明似乎准备走到天涯海角,坐到人家吩咐他们坐的任何地方,哪怕是坐到钉子上也行。“你们闯到哪儿去,鬼东西!
就在这儿找个位子坐下!“另一个列车员迎着他们走来,嚷道。”这倒是件新鲜事儿!“两位太太中年轻的那一位说,自以为她那口漂亮的法国话会吸引聂赫留朵夫的注意。 那位戴手镯的太太只是皱起眉头,嗅个不停,嘴里嘲弄说,跟这批臭庄稼佬坐在一起真是受益非浅。工人们却象度过重大危险似的,感到如释重负,停住脚步,分头找位子坐下,卸下背上的袋子,把它们塞到座位底下。同塔拉斯攀谈的花匠坐的不是他自己的位子,这时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这样,塔拉斯旁边和对面就空出三个位子来。 有三个工人就坐在这些空位子上,可是聂赫留朵夫一走到他们跟前,他那副老爷的装束便使他们手足无措。 他们站起来想走,聂赫留朵夫却叫他们坐着不要动,自己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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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道座位的扶手上坐下来。那几个工人中,有一个五十岁光景的老头同一个年纪轻的交换了一下眼色,露出疑惑甚至恐惧的神色。 聂赫留朵夫不象一般做老爷的那样对他们呼幺喝六,把他们赶走,反而给他们让座,这使他们感到惊讶,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甚至担心到头来会不会出现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不过,他们看到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聂赫留朵夫同塔拉斯谈话也很随便,这才放下心来,吩咐一个小伙子坐在袋子上,请聂赫留朵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那个上了年纪的工人坐在聂赫留朵夫对面,起初畏畏缩缩,拚命把穿着树皮鞋的脚缩起来,免得碰到老爷的脚,后来他同聂赫留朵夫和塔拉斯谈得很投机,甚至在他想让聂赫留朵夫注意自己的话时,还用手背碰碰聂赫留朵夫的膝盖。 他讲到自己的种种情况,讲到泥炭田的工作。 原来他们在泥炭田里干了两个半月活,每人大约挣了十个卢布——有一部分工资他们在受雇时已经预支了,——现在就是带着工钱回家去。 他讲到,他们干活总是在没膝深的水中,从日出干到日落,中午吃饭休息两小时。“谁没有干惯,干这活当然很苦。”他说,“但干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就是伙食要象样。 起初伙食很糟,大伙儿都挺不满意,后来伙食有了改进,干活也就轻松了。”
接下去他讲到,他在外面做了二十八年工,总是把全部工钱都寄回家,开头交给父亲,后来交给哥哥,现在则交给当家的侄儿。他每年挣五六十卢布,自己只花两三个卢布,买点烟草和火柴,找点乐子。“有时候累了,也喝一点儿伏特加,罪过。”他露出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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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微笑,补了一句。他还讲到,男人出门后女人怎样当家;今天回家以前包工头怎样请他们喝了半桶白酒;还讲到他们中间死了一个人,另外有一个生了病,现在由他们送回家去。 那个病人就坐在这节车厢的角落里。他还是个孩子,脸色灰白,嘴唇发青。显然在发疟疾,还没有退烧。 聂赫留朵夫走到那孩子跟前,但那孩子那么严厉而痛苦地对他瞅了一眼,弄得聂赫留朵夫不敢问什么,只是劝老头儿给他买些奎宁来吃,并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药名交给他。 聂赫留朵夫想给些钱,可是老头儿说不需要,他自己会买的。“哦,我出过多少次门,这样的老爷还没有见过。 他不仅不揍你,还让位子给你坐。 可见老爷也是各不相同的。”他最后对塔拉斯说。“是啊,这可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
聂赫留朵夫瞧着这些筋骨强壮而又干瘦如柴的四肢,粗糙的土布衣服,以及黧黑、疲劳而亲切的脸庞,心里想,同时觉得他周围这些人,过着真正的劳动生活,他们有严肃的兴趣、欢乐和痛苦,他们才是彻头彻尾的新人。“瞧,他们才是真正的上等人。”聂赫留朵夫想起了柯察金公爵说过的这句话,同时想起了柯察金之流的那个游手好闲,穷奢极侈的世界以及他们猥琐无聊的兴趣。他好象一个旅行家,发现了一个陌生而美丽的新世界,为此感到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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