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火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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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上学时,放假回家,常下田帮妈妈干活。从那里学会了打情骂俏。这时候在台上,她便轻而易举地运用起来。一曲唱完,又扭又撩,英芝已经把台上台下的人都逗得兴起。台下的人便乱喊着:“亲个嘴!”“贵清,摸一把。”
三伙兴奋得脸颊通红,连连道:“英芝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妖精。”
点歌的人就更多了。音乐一下都不间断。一直到接新娘的小车开来,尚有许多人不看新娘而要点歌,都说村长儿子结婚就是不一样,要热闹有热闹,要排场有排场。村长被人赞美得发昏,晚上结账时便给了三伙八百块钱。而三伙也发了昏,当下便掏了一张百元大钞给了英芝。加上点歌的四十八块钱和被三伙提成了五块的村长小费,英芝这天一下就赚了一百五十三块钱。她惊呆了,她从来也没有拿到过这么多钱,更加从来没想过钱竟是这么好赚。
英芝知道,她的生活将因此而改变。
第三章
英芝决定去县城买一两条专门穿了唱歌的裙子。她看过电视。那里面唱歌的女歌星都穿得很露。所以,英芝也要为自己买一条露肩膀的裙子。还要买一条上下脱节,露出肚脐眼的裙子。她知道这样一穿上场,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欢迎。英芝把她的想法告诉三伙。三伙一拍手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事。我这里贴你五十块钱,你再买一条透明一点的裙子,里面的短裤买那种蛮小蛮小的三角裤,莫再穿乡下人的大花裤头。城里人叫这是‘性感’,乡下就叫这‘勾人’。再买一点胭脂把脸上抹一抹,嘴巴要搞得红通通的,好撩人。再把歌子唱得人心里麻痒麻痒,你就成功了。英芝呀,我真没有看错你,你赚钱的前途大得很呀。”
英芝心里十分高兴。她拿过三伙的五十块钱。三伙把钱递给她时,笑道:“英芝呀,我以前还不晓得你这么骚哩。”
英芝拿着钱往村外走,走时想,我骚不骚关你屁事,你这辈子也莫想占到我的便宜。
英芝在县城的精品屋很快就买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英芝为砍价花了两个多小时,结果她大获全胜。全部东西加起来,也没花到一百块钱。英芝觉得真是太划得来了。一高兴,又为自己买了两件粉红色绣着金丝花边的胸罩。胸罩亦当即试过,试好就没有摘下来。走出店门,挺胸昂头,英芝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好的感觉。
英芝在县里的银行办了个存折。她存进了一百块钱,是定期。红色的小折子从她的手心一直烫到了心里。她不知道把它放在哪里更好,最后她将它插在了胸口。新穿的胸罩紧紧地绷着胸脯,比口袋更保险。英芝放妥贴后,昂首挺胸地走在了县城的大马路上。她能感觉得到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英芝是她家唯一一个有存折的人,而且她走出校门才只几天!而且她并没有出半点的劳力!英芝想,这是什么?这就是说她有本事!本事是天生的,而不是学来的。这么想过,她就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无比骄傲,觉得整个县城大马路上的人都在向她羡慕地张望,于是她走路时胸脯就挺得更高了。
英芝打算坐车回家吃中饭。在县城的汽车站,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竟是那个老庙村与她同台唱过歌的高个子贵清。
贵清推着一辆新自行车。他在望着英芝时,脸上有一种惊喜交加的表情,这表情好让英芝心生得意。
贵清说:“你进城买东西?”
英芝说:“是呀,你这车,刚买的?”
贵清说:“可不。打那天上台唱了歌后,手气就特别好,这几天天天都赢钱。赢了钱就想到你们凤凰垸去找你玩。全靠你那天帮我转了运。不过到你那边太远了,我就想反正迟早要买辆车,干脆用这些赢来的钱买下好了。”
英芝就笑了,说:“瞎扯!你是看到我才这样讲的。”
贵清认真道:“王八乖乖儿才瞎扯,真话是想要去凤凰垸的。”
英芝又笑了起来,声音格格格的十分清脆。英芝说:“那你肯定就是个王八乖乖儿。”
贵清被英芝的笑声撩得耳朵发烧,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耳朵,然后也笑了,说:“你吃过饭没有?”
英芝说:“没有呀,你是不是想请客?”
贵清说:“你要肯陪我吃饭,我就高兴狠了。”
英芝想,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干么事不吃他一顿?想好就说:“好呀,我这个人最喜欢别人请我吃饭。”
贵清高兴道:“那好,我以后就多请你。”
车站旁边正好有一家名为“好再来”的小餐馆,两人便走了过去。餐馆人不多,靠里的墙角正好有一张两人坐的桌子,贵清说:“这里最好,就像是正等着我们来吃似的。”
英芝说:“你想得美呀。”
贵清让英芝点菜,贵清说只管点。英芝想就算你赢了钱,又能赢多少呢?便随便点了两个小菜,一盘炒豆腐,一盘炒肉丝。贵清看了就笑,说:“吃这些菜?你还不如回去吃好了。”于是他拿过菜谱,点了一盘椒盐虾,又点了一盘红烧野兔。贵清说这家的红烧野兔做得特别好,他跟友杰一起来吃过一回。友杰就是他们村长的儿子———那天结婚的那个。
英芝从来没有在外面餐馆吃过饭,以前在学校就是食堂蒸饭,自己用瓶子带点菜去吃,回家后,也没哪个想起来应该到餐馆吃回饭。直到这天英芝饱饱地吃了一顿餐馆,才晓得餐馆的菜真是比家里的菜好吃一千倍。英芝全副精力都放在吃饭上,而贵清却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贵清说他中学毕业就回家了。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另外再有一个妹妹,正在县里读高中,住读。他家在村里条件不错,因为他爹特别能干,种了个果园,所以在村里也算是个富足人家。他自己有时出门帮人做装修,有时懒了,不想做事,就在家里帮帮他爹的忙。他家的果园里梨子长得特别好,是那种外表不好看,可是甜得不得了的梨。每年夏天能卖不少钱。他爹把卖梨的钱都存着不动,准备给他娶媳妇。贵清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用一种特别的眼光望着英芝。英芝心里觉得好笑,心道,未必你请我吃了这一顿饭,就想要我嫁给你?英芝不理他的目光,大口地吃着兔子肉。嘴里故意不停地说:“好吃,我还不知道兔子有这么好吃哩。”说完她想,可怜的兔子,还不晓得你是一只黑的还是一只白的呢。
吃过饭,贵清就对英芝说,不必坐汽车,就十几里路,他骑车搭她回去就行了。英芝一想,这也不错,还可以省下几块车钱,便立即同意。英芝就坐在了贵清的车架上。
秋天的原野,风光自然是极美的。坐在自行车上看风景跟汽车里看风景到底不同。碰到好玩的地方,立马就可以下来玩玩。就这么玩玩走走着,十几里路走了两三个钟头还没有走完。
几近凤凰垸时,英芝让贵清下了公路拐进小路。英芝说小路要近好多。但没料到,前两天下过一阵透雨,接下来又出了大太阳。小路的泥泞遭太阳一晒,坑洼不平,泥硬如刀。自行车上去颠簸得厉害。英芝坐在车后,几次要被颠掉下来。英芝说:“我不行了,受不了了。”
贵清说:“走走也好呀,你不晓得,我骑在车上只担心呀。”
英芝说:“担心么事?”
贵清便一副痞脸地望着她,笑道:“你真想晓得?”
英芝说:“么事?”
贵清说:“我担心我老弟叫我和车座板两头一挤,挤成废品了。”
英芝莫名其妙道:“关你老弟么事?你不是光有一个妹子吗?”
贵清就哈哈大笑起来,说:“英芝,你是真不晓得还是装的呀?”
英芝的脸一下子红了,仿佛周身的血一起涌了起来。英芝说:“你跟我邪,我不理你了。”说着,英芝便往前跑。
贵清忙推着车跟在后面追。贵清说:“英芝,开个玩笑,何必哩。”
第四章
英芝跑了一阵,跑不动了,就停了下来。小路到此已经绕到了河边。过河就是凤凰垸。英芝想,反正也到了家,打个招呼让他回去好了。
贵清推着车跑不利索,停下时,直喘粗气。胸脯便一鼓一鼓的,气息又浓又长,一直扑到英芝脸上。英芝不知道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浑身热血沸腾似的。仿佛这股又浓又长的气息是一把火,把她点燃了一样,突然她就不想赶紧回家了。
贵清说:“你们村的风景蛮漂亮,不过我们村的风景也蛮好。”
英芝说:“你们村的风景好关我么事?只要我们村的风景好就行了。”
贵清说:“我们村的风景好,你就愿意到我们村里去呀。”
英芝说:“你们村一村邪货篓子,我才懒得去哩。”
贵清就笑起来了,说:“我就是那个顶大的邪货篓子,对不?”
英芝也笑了起来,说:“是又么样?”
英芝说话时斜着眼睛瞟着贵清,神态妩媚又风骚。贵清心里一阵激荡,将自行车斜倒在地上,说:“那我就认这个账。”说着就走过去,伸手把英芝一搂。英芝立即就软了。她想挣开贵清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动。她想打贵清,可是手也没劲抬起来。她还想骂贵清,结果大声喊叫的话到嘴边却变成蚊子声。
太阳这时刻开始往下落了。虽然立过了秋,可秋意并不深浓。河边的杂草在阳光下依然显得青青葱葱。下山的阳光一寸一寸从贵清和英芝身上抚过,然后消失在云中,黄昏的意味随阳光的远去而越来越深重。当贵清和英芝的身体分开时,天已经开始黑了起来。贵清和英芝都软软地躺在灰蒙蒙之中。
好半天,英芝才说:“你这算不算强奸?”
贵清说:“你比我的劲还大,我还准备说是你强奸我哩。”
英芝想想适才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她原先听人说起过男女偷欢的事情,但从来也没有觉得会这样有趣。笑完后,说:“反正是你勾引我。”
贵清见她笑,也笑了起来,说:“有一点。因为我蛮喜欢你,那天唱完歌我就想,我要是找你做老婆,有多好。”
英芝说:“你想得美。我的聘礼重得很。要有房子,有电视,有冰箱,嗯,还要有洗衣机,对了,还要有一套卡拉OK机,我最喜欢唱歌了。怎么样?你拿得出来?”
贵清说:“我只好把我自己卖了,一块一块地割肉,到县里去卖。”
英芝哈哈大笑起来,说:“就你那几两肉,未必比我家圈里的那头猪更卖得起价。”她笑时两肩抽动着,胸脯上下起伏,有如波浪。
贵清也大笑起来。笑完,他想,英芝真的是很美呀,我这辈子要能娶她做老婆,就是被水淹死被火烧死被人放进油锅里煎炸,也值得呀。
笑声就随今晚的风,贴着河边,飘到对岸。那边的炊烟已经散了,已然有灯光从村边人家的窗口放射出来。英芝心情愉快,她想,哇,好开心呀,这就是美好的青春吧。
英芝从来也没打算嫁给贵清,因为她现在还不想嫁人。英芝觉得在三伙班唱歌很是快活,而且也能挣钱。虽然三伙班不是每天都有人请,可只要被请,她便能赚钱。英芝仔细算了算,如果每个月只唱四次,按第一次挣的钱数来算,她就能挣六百多块钱。就算少一点,至少四百是能挣到手的。英芝每个月给家里五十块剩下的自己都存起来,一年下来,她就有几千块钱。对于英芝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英芝一想到明年此时,她就是几千块钱的主人,就由不得开心万分,睡到半夜,也会为此而笑醒。
冬天在英芝欢乐的心情中到来。虽然每次跟着三伙班出门唱歌,搭台和乘车以及顶着冷风一唱就是一天,并不见得就是件轻松的事,可是,英芝仍然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她在家里的地位也因为每月交钱的缘故,越来越高。英芝的妈常常堆起满脸的笑,说:“我家英芝就是精,幸亏没有去上大学,要不就跟村头春慧一样,成了个赔钱货。”英芝每次在母亲说这话时,都会快意地笑出声来。她想,可不是这样?
一天,风很猛。英芝上厕所。厕所是露天的,几块木板搭在猪圈一侧。风从板缝中穿过来,刺得屁股皮肤很疼。有时来月经时,手指冻得换纸都不方便。英芝蹲在两条架空的木板上时,无意间想起,这个月她的月经没来。英芝突然就紧张起来。前年英芝的二嫂怀孕时,英芝问她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二嫂说,不来月经就是怀孕了。蹲在冷风中的英芝瞬间想起了二嫂的话,想完她浑身涌起鸡皮疙瘩。
英芝不敢到乡里卫生所去。她专门跑了一趟县医院。令英芝万分沮丧的是:她果真是怀孕了。英芝有些发懵。她同贵清的偷欢,也没几次。虽然贵清常来找她,但多数时候都好几个人在一起玩,想私下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