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_人之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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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临床经验中,这种失去信仰的深刻表现是屡见不鲜的;它经常构成了一个人一生中的主旋律。在社会生活中,情况也是如此。人们所信赖的领导人往往是恶的、无能为力的。如果人们不是因此而获得更大的独立性的话,那么,人们就会采取愤世嫉俗和破坏的办法作为一种反抗。
所有这些暴力行为的形式都是现实地、奇迹般地为生活服务的,或者说,至少是生活中所遭到到的损害和失望的结果,而我们所要讨论的另一种形式,即补偿型的暴力行为(pensatoryviolense),则是一种带有更严重的病态性质的表现形式,尽管它没有我们将在第三章中所要讨论的恋尸癖那么严重。
我所说的补偿型的暴力行为乃是指用以取代一个软弱无能的人的创造性活动的行为。为了理解这里所说的“软弱无能”这个词,我们必须回顾一下早先的一些说法,当一个人成为统治他的自然和社会力量的客体的时候,他同时不只是环境的客体,他又具有改造和改变世界的愿望、能力和自由——当然这是在确定的范围内而言的。但是,关键并不在于人的意愿和自由的范围,而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即人不能忍受绝对的被动性。他不仅是被改造和改变的,而且必然地要在世界上打下自己的烙印,要改造和改变世界。人们的这种需要体现在早期的洞穴绘画,体现在一切艺术作品、劳动和性欲中。可见,所有这些活动都是人能确立自己奋斗的目标并为实现这些目标而作出努力的结果。人发挥自己力量的能力就是有作为的表现(性的能力也是其中的一个表现形式)。如果一个人由于软弱、痛苦、无能等种种原因不能行动的话,如果他是无能为力的话,那么,这个人必然是痛苦的;由于无能为力而引起的痛苦的根源乃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即人的平衡被破坏了,人不能只安于彻底无能为力的状况,而不作任何尝试来恢复自己行动的能力。然而人究竟是否能够恢复自己行动的能力以及如何恢复这种能力呢?一种办法是,服从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或团体,并与他们保持一致。通过这种象征性地加入别人生活的行列,人似乎在活动着,但实际上,他成了那些行动者们的附属品,成为他们的一部分。另一种办法是运用人的破坏能力,这是我们本章所最感兴趣的。
创造生活意味着超越动物的生存状态,动物就象被抛出茶杯外的骰子一样被抛进了生活的激流中。但是,破坏生活也意味着超越生活的生存状态,摆脱痛苦不堪的彻底被动的状况。然而,创造生活需要某些特性,这些特性正是那种软弱无力的人所缺少的,破坏生活只需要一种特性——那就是使用暴力。如果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有一支手枪,一把小刀或一个强有力的胳膊的话,那么他就可以用破坏别人或自己的生活来超越生活。因此,对于他来说,否定生活就是为了向生活复仇。补偿型暴力行为的根源在于人的无能,它是为补偿这种无能而采取的一种暴力行为。一个不具有创造能力的人只想进行破坏。人只有在创造与破坏中,才能超出仅仅作为一个动物所起的作用的范围。加缪借喀利古拉之口明确地表述了这一思想:“我要生活,我要屠杀,我要疯狂地施展一个破坏者的能力。与这种能力相比,一个创造者的能力简直如同儿戏。”这是丧失了活动能力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暴力行为,对于这些人来说,生活已经否定了他们本来可以明确表现出来的人的力量,他们需要的必然是破坏,因为他们是人,人便意味着对物的超越。
与这种补偿型的暴力行为有关的乃是一种彻底、绝对地控制一种生物、动物或人的动机。这种动机正是虐待狂的本质。正如我在《逃避自由》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希望别人遭受痛苦还不是虐待狂的本质。我们所能观察到的虐待狂的一切不同形式都可归结为这样一个基本动机,即为了彻底地控制别人,使那些不能自立的人成为自己意志的对象,而自己却成为别人的上帝,以便随心所欲地摆弄别人。侮辱和奴役是达到这一最根本的目的——使别人遭受痛苦——的手段,因为在操纵别人的过程中,没有比迫使别人遭受痛苦而无法自卫的力量更强大了。彻底控制别人(或其他动物)的快乐是虐待狂冲动的本质。换言之,虐待狂的目的乃在于使人变为物,使有生命的东西变为无生命的东西。于是,由于彻底和绝对的控制,活着的人便失去了生活的一个基本的特性,即自由。
我们只有充分体验到个人和群众中所经常表现出来的、具有毁灭性的虐待狂行为的激烈程度,才能认识到这种实偿型的暴力行为并不是一种表面现象,也不是罪恶、坏习惯等影响的结果,而是人的一种力量,它与人的生存愿望一样强烈和不可摧毁。这恰恰构成了反抗摧残生命的力量;因为人不是物,人才潜在地具有毁灭和虐待狂行为的能力。因为人不能创造生活,人才需要破坏生活。罗马的圆形剧场乃是虐待狂的伟大的纪念碑,在那里,成千上万个软弱无能的人曾通过观赏野兽与人的互相残杀,观赏人被野兽吞噬的情景来得到最大的快乐。
从上述的分析中我们可以得出另外一个结论,即补偿型的暴力行为乃是丧失了生命和生活能力的必然结果。这种行为可以因对惩罚的恐惧而遭到压制,也可以因各种类型的娱乐活动和壮丽景色而得到转移。但是,如果这些压制的力量尚软弱,而这种暴力行为的潜在能力仍很强大的话,那么,此种行为就会充分地表现出来。医治这种补偿型暴力行为的唯一办法是发挥人潜在的创造能力,以及创造性地使用自身权力的能力。只有当人不再丧失活动能力的时候,人才不会成为一个破坏者和虐待狂者;只有当人处在热爱生活的状况中,人才能消除那些给过去和现在的人类历史带来耻辱的动机。补偿型的暴力行为不同于反应型的暴力行为,后者是为生活服务的,前者则是用一种病态的形式来取代生活,它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生活是不完美的、空虚的。但是,它想通过对生活的否定来说明人的这一需要,即人要求充满活力地生活,而不是成为一个丧失生活能力的人。
最后,我们还需要论述的是原始的“嗜血型”行为(bloodthrist)。这不是那些丧失生活能力的人所采取的暴力行为,而是那些仍然未能摆脱与自然之联系的嗜血者们的行为。这种人嗜好残杀,并把残杀看作是超越生活的一种途径,因为他害怕进步,害怕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人(关于这样一种选择,我将在以后讨论)。这种人通过回到人以前的生存状态,通过成为一个动物,从而摆脱理性的抽担来寻求生活的答案。对于这种人来说,血就是生活的本质,流血则是为了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使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强者,从而凌驾于一切人之上。在最原始的社会里,残杀乃是伟大的自我肯定,是最能令人陶醉的事了;反之,被杀乃是残杀的唯一合理的选择。人可以竭尽全力地进行残杀。当人的生活充满鲜血的时候,这个人也就行将被别人杀害——这正是原始人意义上所说的生活的平衡,这种残杀本质上并不是对死亡的爱恋,这是在极度退化的基础上对生活的肯定和超越。我们可以从个人及其幻觉或梦中,从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或谋杀者那里,看到这种对血的嗜好。当正常的社会禁忌发生变化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在国际或国内的战争中看到少数人有这种癖好。在原始社会里,我们同样也能看到这一点,那时候,杀害(或被杀害)是支配生活的两极。这种现象也体现在阿兹台克人人人殉中,体现在诸如黑山或科西嘉岛等地方所实行的血的复仇中,这些地方的人民把血看作是圣经中所说的向上帝敬献的贡品。我们也可以在福楼拜所写的短篇小说《传教士圣·朱利安的故事》中看到有关残杀的喜悦的最生动的描写。福楼拜是这样写的,朱利安一生下来就被预言家断定,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征服者和圣人。朱利安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有一天,他发现了残杀的喜悦。那是在参加教堂仪式的时候,他好几次都看到了一只小老鼠从洞里急匆匆地跑到墙上,这使他发怒了,从而决定要亲自消灭这只老鼠,“于是,朱利安把门关上,并在祭坛的台阶上撒了一些糕点的碎屑,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然后便守在洞口前。过了许久,出现了一只粉红色的小鼻子,接着便露出了整只老鼠。他轻轻地打了一下,却被不再动弹的小老鼠吓呆了。一滴鲜血滴在石板上,朱利安迅速地用袖子擦去了这滴血,把老鼠扔了出去,事后对谁都没有说起过。”以后,当他打死一只小鸟的时候,“小鸟的颤动使他的心抨抨地直跳,他充满了野蛮的、激动的喜悦。体验到这种流血的欢快以后,朱利安开始对杀害动物发生的兴趣。任何身体强壮、行动极迅速的动物都逃脱不了被他杀害的命运。流血乃是对自己最好的肯定,是超越一切生活的唯一方法。多年来,杀害动物成了这位传教士的唯一爱好和喜悦。晚上他回家时,“浑身沾满了血迹和泥巴,散发着野兽的臭味,他变得越来越象只野兽了”。朱利安几乎已经达到了变成动物的目的。当然,倘若他是一个人的话,他也就不可能实现这个目的。然而,当一个声音对朱利安说,他会最终杀害自己的父母亲的时候,他害怕地逃离了自己的城堡,不再杀害动物,而成为军队的一名严峻、有名的将领,并得到了一位非常漂亮可爱的女人的爱情——作为对他所取得的伟大胜利的报酬。从此,朱利安不再是一名勇士,而与他的爱人定居下来,过上了一种幸福的生活——不久,他又过腻了这种生活,感到厌烦和沮丧,于是,便再次开始狩猎。但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使他丧失了射箭的能力。“他以前所杀害的一切动物重又出现在他的眼前,紧紧地团团围住了他。有的动物蹲着,有的直立着。朱利安被围在它们中间,吓得呆若木鸡,动弹不得。”他决定回到自己的妻子身边,回到自己的城堡去。正在那个时候,他的父母亲也抵达他的城堡,并睡在他妻子的床上——这是他的妻子安排的;朱利安误以为这两个人是他的妻子及其情夫,故把他们杀害了。正当他的人性达到深度退化的时候,出现了一次重大的转折。朱利安成了一名圣人,他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穷苦百姓和病人,一位麻疯病患者就在他的怀抱中得到了温暖,“朱利安登上蔚蓝色的太空,而对着基督耶稣,并在耶稣的指引下走向天国。”
在这本小说中,福楼拜描绘了嗜血的本质,它以最原始的形式表现了对生活的迷恋;因此,一个人一旦达到了与生活有关的最原始的表现形式的话,他就会回到发展的最高阶段,即用人性来肯定生活。更为重要的是,正如我以前所说的那样,这种残杀的嗜好并不同于我在第三章中所要说的对死亡的爱恋。血是生活的本质,使别人流血正是为了滋润需要得到养料的国土(试比较阿兹台克人有关流血的必要性的看法,即他们认为,流血是宇宙继续发生效能的条件或者说是有关该隐和亚伯的传说0)。只要一个人的血在流淌,就说明了这个人是在滋润着大地,与大地融为一体。
在这个退化的阶段中,血似乎相当于精液;大地则相当于母亲或妇女。精液和卵细胞代表了男女两性,只有当人完全出现在大地上,只有当女人成了男人所渴望和爱慕的对象的时候,两性才能融为一体。'圣经故事告诉我们,上帝使夏娃成为亚当的“配偶”,这正显示了这种新的功能'死亡是流血的终止,射精乃是生命的开始。但是,第一个目的就象第二个目的一样,才者都是对生活的肯定,尽管二者都难以超出动物生存的状况。如果杀人者生来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的话,如果他摆脱了与大地的联系,克服了自恋的话,那么,他就会成为一个情人。诚然,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他的自恋和原始的固恋就会以一种接近于死亡的方法来诱惑他,这也是不可否认的。至于嗜血者和爱恋死亡的人之间的区别则是很难分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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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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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8532 注册时间2008…3…8 个人博客 发短消息 加为好友 当前离线 4# 大 中 小 发表于 2009…6…23 13:42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对死和生的爱恋
在第二章中,我们讨论了各种类型的暴力行为和攻击行为,这些行为直接或间接地是为(似乎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