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星球-落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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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像是对自家孩子一直受圣轩照顾的回礼,不过等圣轩踏进对方乱成一团的厨房,却立刻错觉自己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帮助对方“扎螃蟹”。
比起显得手足无措的女子要稍微强些的,是政颐正蹲在地上把逃离的铁钳将军们抓回去。毕竟是男孩子的缘故,胆子要大些。不过当碰到技术要求极高的“捆扎”项目,就只能由 圣轩出马了。
挽起袖子,把棉线一头咬在嘴里,圣轩用眼神微笑着表示“我来就好,阿姨不用客气”,利落地伸出手去抓起一只。把它那强劲而不安分的腿肢团拢到一起后,快速将棉线另一头结实地在蟹身上打起十字。
霸道横行的螃蟹一个个在少年面前败下阵来。
又愧疚又感激的政颐妈妈不由地赞赏到:“好漂亮的动作……圣轩真是无论什么都在行啊。”
还没等圣轩客气,站在一边的政颐突然插嘴:“我也要来!”
“你就别添乱了!”做母亲的阻止着,“去摆碗筷。”
男孩却不乐意,又强调了一次:“让我也来啊!”
“那我帮你抓住它们,你来绕线吧?”不希望随后发生可能的母子争执,圣轩出面建议到,“阿姨,行么?”
“好啊好啊!”径直越过母亲的表态,政颐伸手就要探进水池。
其实政颐的心情非常好操控。
螃蟹之类的,不过小事。
人情世故方面向来感觉游刃有余的圣轩总会察觉到那个小家伙的好奇心,自尊心,以及更多天真的贪玩习性。然后选择顺水推舟的方式,尽量不去太过压抑政颐的个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夏圣轩简直是个善良的温和男生。
时间倒流。回到六年前这个名叫夏圣轩的少年尚且只能被称为“孩子”的日子。
如同所有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一样,哪怕是已经在关系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哥哥(弟弟)”,但在身体的活跃远远超出头脑可以驾御范围的时候,圣轩也和政颐发生过争吵。以及打架。次数虽然不多,事件的起因也无非被弄坏了飞机模型的翅膀或不见了糖果怀疑是对方偷吃,再加上类似的争执总会在随后的成长里被沉淀为孩童期的可爱表现,所以圣轩和政颐从没有因为那些扭打在地上的过去而变得敌对起来。
男生不太会在乎这些。
打架也只是精力过剩的体现而已。
但只有一次,圣轩记得力量明显不及自己的政颐在那一次,像个被剪断尾巴的小狗一样死死地扑过来卡住他的脸。盲目散乱无差别的攻击和以往无异,但里面包含的情绪却绝对不止“生气打闹”般简单。
险些要让自己透不过气的攻击里,圣轩看见政颐激动异常的眼睛。如果那时圣轩再年长一些,也许会清晰地发现那种“情绪”叫“仇恨”。
起初不过是因为电视剧里一个角色的生死产生了对立,但在圣轩随口提到“那种连自己小孩也不要的人死掉就死掉啦,是他活该嘛”时,政颐却突然拔尖了嗓子大喊着“你乱讲!!”
一个是惊人的愤怒。
一个是对这惊人的愤怒感觉不解从而同样气愤起来。
谁也不肯相让。
那次他们打得非常厉害。
甚至有长达一个多星期,两个小孩不肯再见面。圣轩连出门也要挑准了不会遇见政颐的时机。或者在远远看见对方时连忙滑稽地躲进一边的商铺。
而后来是怎么和好的,反倒在那尖锐的冲突后显得平淡无奇而险些被遗忘了。被父亲领去,勉勉强强在政颐和她妈妈面前道歉的圣轩,再经过随后一系列小动作般的弥补,终于发生在十岁与八岁的两人中的矛盾,还是简单地成变作了回忆。
可当时并没有完全认识错误的圣轩,只不过是在“让让他”的念头驱使下才有了道歉的决心。心里的某个地方,还在委屈地叫喊着“是他先打过来的!”
也是过了许久才明白。
后来才明白——
因为政颐的父亲就是抛下了家庭不知去往何处的人啊。
可即便这样,政颐还是把那个男人看作不可侵犯的领域。他固执而寂寞地守在对父亲的爱意里,由不得别人染指哪怕一点点地方。
随着成长而日渐对那次的纠纷加深了解的夏圣轩,也在不断地累积自己的愧疚。于是,当他慢慢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少年时,原本充满意气的某部分性格,变成了十分宝贵的温柔。少年的眼睛不仅变得帅气和傲然,它们同时深邃着,储存下了许多厚重的情感。
他会替政颐搭理歪衣领。
越来越像个兄长般揉过政颐的额头。
带政颐一起去理发,洗澡。游泳时怕政颐粗心,总是把两人的柜门钥匙都系在自己手腕上。
又或者,像敦促着赖在自己家的政颐那般,即便是命令形态的“回去睡觉吧”,也是用如同宠溺般的心态,温和说出口的。
都快成了性格里定势的习惯。 《尘埃星球》第一回 '九' 其实圣轩挺欣赏谢哲这个朋友。头脑聪明,性格外向开放,虽然有着男生典型的粗心,却还是阳光积极的好家伙,与他那比圣轩更突出一点的身高和俊朗的脸孔一样,是另一类型的人气偶像了吧。用女生的话来证明就是,“夏圣轩是内敛而难以接近的冬天,谢哲则是外放而热力四方的夏天呀!”
不得不说,引用女生的话非常肉麻,比喻也很糟糕,但说得却也没错。 因此,即便有谁成为谢哲这类奔放男生的妹妹,也一定不会就此掉进人生的沼泽。“碰到这样喜调的哥哥,做弟妹的也只会心志健康吧。”
那,倘若自己也换成谢哲般的爽朗个性,政颐会不会觉得更亲切一点,更加喜欢呢。
偶尔地,即便是像夏圣轩这样强大傲然的人,也会冒出多余到荒谬的想法。
显然夏政颐从不曾考虑过这些。
在政颐和圣轩将近六年的相处里,无庸置疑的是,圣轩的态度方法政颐都能够接受。说能够接受还只是圣轩的谦虚之词。用政颐母亲的话说,“圣轩可是政颐在他爸爸之后第二个那么崇拜的人啊”。
高得无可救药的评价。
哪怕说政颐现在年纪还小,所以接触到的人寥寥无几才会把一个大两岁的哥哥看得如此之高也是合情合理的。可对于圣轩的感觉而言,正是因为政颐的目光如此之单纯。单纯地崇拜单纯地听信单纯地依靠。所以才更让他觉得压力。
或许是亲兄弟的话,还不用考虑到某些外人与外人间必然的顾虑,可以变得更坦诚一些。
正因为不是兄弟,在背负着期望的同时,还不能表现出超过常规的举动和言行。好比,不能像普通的兄长那样教骂弟弟,也不能随意地动手。等等。
只能用自己的出色威信去压制对方。
可这样一来,会否反而失去最初淳朴的情感呢。微妙停留在“朋友”和“兄弟”间的关系,似乎偏移了天平,倾向了其中某一端。 《尘埃星球》第一回 '十' 周三的时候,圣轩又在早上的车站遇见了政颐。
从初中起他们就不是一个学校,也很少会在路上碰着。反而当圣轩进入新高中后两人会常常碰见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哪怕单从外表上来说也应该不少拥护者的政颐没有想象中受欢迎。 几次在人群后发现他,都是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漫漫地走。
原因倒也很简单。
毕竟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第一眼关注的决不会是“哦同班的夏政颐外貌突出气质干净”。那时的小孩子更侧重的是谁可以肆无忌惮地和自己打闹在一起,谁可以和自己在电车上唧唧喳喳。虽然圣轩每次看见车厢里那些闹成一团,互相拉扯搞得满手都是奶茶甜渍的初中生时,总会不由想起清爽得体的政颐,甚至为他感觉骄傲。却从没意识到政颐很可能就因为这“不够邋遢”和“不够外放”的一点,被班里的几大圈子都排斥在外。谁让这个一直沉溺在自己世界的小孩不愿意也不屑和同龄的男生游戏,更谈不上对女生的好感。不时请上门的同学,似乎也是冲着“游戏”、“好吃的”、“家里没有长辈来管教”等目的性更强。
政颐要相对孤单一点。
可就像连政颐自己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受欢迎一样,每每和圣轩在一起时,那依旧是个快乐、好动、调皮而听话的“弟弟”。仿佛在政颐本人的意愿里,有和圣轩足够亲密的关系就可以了。小孩子对于同学们结伴回家时自己落单也没怎么难过。
年长两岁的那位哥哥,已经足以优秀到扫平其他一切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类似的想法才是主导地位。
“晚上我陪你打会游戏吧。”终于,当这次又碰见小男生时,圣轩这样提议到。
“诶?!是吗?真的?!!不骗人?”
“嗯。你妈妈晚上不在家?”
“在家也不要紧的。你来的话她不会说什么的!”
“嗯……”
“那说话算话呀!”
“好的。”
政颐乘坐的7号线早一步来了,小孩跳上电车,一边又回头提醒着:“记得啊!”
“行了。你好好上学去吧。”
“拜拜!”
“拜。”
男孩浅色的头发随电车发动而逐渐远去在视界里直到消失。圣轩突然想到,好象是有很长时间没和政颐打过游戏了。
并不是因为夏圣轩对游戏不太擅长,恰恰相反,总是能够在十几个华丽的连击技后轻松把对方“KO”,让每回都落败的政颐感觉到一丝不快和低落。
虽然已经很习惯圣轩的出色,可并不是所有都能顺利消化并安之若素的。倘若圣轩在学业方面的精进对政颐难有触动,回到小孩最投入的游戏上,那便不是轻易能用“哥哥很强诶”就能打发掉的情绪了。
所以后来逐渐把这项活动放弃,不但是圣轩学业繁忙,也有政颐不再主动提起的缘故。
当然,偶尔为之,政颐还是会非常激动。毕竟随着圣轩成为高中生后,能和还留在初中的政颐产生共同兴趣的游戏项目已经非常之少。
于是小男孩整天的心情都不错。
中午自由活动那会有人想组队游戏,还缺一个,跑来询问政颐时,一贯不怎么参加的男孩也点头答应了。
先是玩了一会足球。后来谁又提议着玩跳马。几个人轮流做“马鞍”。剩下的人就在走廊边排成一线。
站在队末的政颐跟着往前走,听见刚跳完的两个男生站在一边聊天,虽然只扫进了几个词语,可“游戏”两个字却让他突然有些兴奋。
“什么什么?是说2003FOK么?” 凑上去加入。
“嗯。干嘛?”
“唉,那种东西,我邻居家的哥哥打得可强了!随便就使出空中无限连啊!”居然带上了“你们什么也不知道”的轻蔑,鼻子里还轻轻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我早会了。”对方不屑地回敬过来。
“哼。你那是没和他打过。我就从没赢过他!”
“哈哈!那只能说明是你太差,又不见得是他强!”
政颐突然愣下来。
“就是,空中无限连算什么啊,初级里的初级嘿。”有人不分要害地帮腔,“你别吹啦。”
“我没有乱说!你们根本不懂!”
“嘿,你就是在吹,就是在吹。” 《尘埃星球》第一回 '十一' 下午的课刚开始,圣轩突然被老师喊了过去,说办公室里有个打来找他的电话。不由觉得很奇怪,男生却也没怠慢下来:
“喂?您好,我是夏圣轩。”
“哦!你就是夏政颐的哥哥么?我是他的班主任。” 嗯?哥……哥?:“呃……政颐怎么了?”
“你现在有时间的话,赶紧过来一次吧。”
圣轩踏进这间陌生的教师办公室。一眼就看见政颐和另一个孩子站在一排,发现他后,眼神一下明亮起来,可很快又暗下去。在政颐的班主任朝自己走来说明情况的时候,圣轩一边表示着“抱歉,赶来的路上堵车,所以晚了”一边打量着小家伙。
头发有些乱。下巴还挂了彩。
袖口很脏。
“哦,你弟弟喏,中午游戏的时候把别人摔了一交,那孩子的门牙都断了。”注意到眼前不过是个英俊却依旧很年少的男生,做老师的立场也使她说不出太严厉的指责。
“啊?……”飞快地看向身后的政颐。小孩却早已转过头去。
“男生吵吵不算什么,但现在这个年纪掉了门牙,那可不是小事的。对方家长已经提出要赔偿什么的,你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吧。明天让他们也过来一次。”
“呃,老师,其实我并不是他的——”察觉到这样的说法仿佛是在推卸责任,圣轩又不得不接过正题,“究竟怎么事。”
“你去问他吧。”有些不满的班主任转向肇事者,“看你平时挺安静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