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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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琳彻底呆住了。
“她欠的……是什么债啊?”
酒喝得太急,邵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他不耐烦地对上官琳摆摆手道:“别问了,咱们喝酒。这酒真不错,你尝尝。”这样说着,只管往自己肚子里一杯一杯地狂灌,直到瓶子见底。
他唤来服务生,又要了一瓶。
上官琳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理不清思绪,只顾怔怔地出神。
转眼间,第二瓶酒已经被邵云灌下去大半,上官琳这才惊觉起来,赶紧起身阻拦道:“哎,你别再喝了。”
她顾不得想太多,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于是说:“我该回去了。”
邵云此时已经神情微迷,听见她说话,仿佛从梦中醒来,“哦,你要走?好,我送你。”
他立刻买了单,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他那稍许狼狈的样子,上官琳皱了皱眉,也站起身来。
上官琳扶着邵云踉跄地出了餐厅,心里有点着急,他这个样子显然不能开车了。非但如此,还得自己想办法送他回去才行。一来一回很耽误时间,早知道如此,真不该答应他出来。
邵云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借力,上官琳瘦削的身形便格外吃力起来。偏偏他们来的这家餐厅还在步行街上,根本没法马上拦到的士。她恼恨地傍着邵云亦步亦趋。
邵云并没有十分醉,神志还算清醒,他歪着头,对她说了句:“真不好意思。”那带着酒味的气息轻轻拂到她脸上,她干笑了两声。
走了一段,彼此都有些累,邵云顺势就着一棵树停下,然后整个人靠在树上,静静地喘息。
步行街的风景很好,颇有点小公园的味道。然而此时的上官琳只觉得心烦意乱,她不停地看表,邵云也注意到了,缓缓地说:“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待一会儿自己也能走。”
“那怎么行?万一你被人劫财劫色呢?”上官琳飞快地说着她平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完全不经过大脑。
邵云虚弱地笑了笑,凝视着她。街灯下,她闪亮的眼睛纯净而明媚,此刻因为心里有事,多了几许焦灼。他依稀记起多年前曾经见过的相仿的一双眼睛,连焦灼都如此相像,他看着看着开始恍惚起来。
上官琳左右望了望,凑近他一点,蹙眉问:“能不能再坚持一下?多走两百米就到街口了,那里可以拦到的士。”
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考虑如何走出困境上,浑然不觉邵云离她越来越近,等她察觉时,双肩已经被邵云轻握在手中。
他们从来没有靠得这么近过,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邵云的眼神完全变了,说不清是温柔还是深沉。
上官琳过于惊诧,已完全失去了辨识力,只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被努力按捺在胸腔内,却似要呼之欲出。
邵雷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他们的交往纯净得像一杯白水,不掺一丝杂质。开心是透明的开心,犹如碧空如洗的蓝天,她一直向往的就是那种简简单单的爱。可是现在,她惶惑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跳如此失控,仿佛完全不是原来的自己。
邵云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带着淡淡的酒气和一缕完全陌生的味道。她知道,按照常理,她应该立刻将他推开,或是赏他一个耳光。可是,她的手终于没能举起,只觉乏力而晕眩。
在他的唇即将碰触到她的时,上官琳听到他很低很低地唤了一声:“曼芝……”
那一声呢喃几乎轻不可闻,仿佛只是在他的喉咙里翻了个滚,被竭力压制住了,不肯轻易吐出来,可是上官琳还是听清了。
好似一个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使她瞬间冷却。她把身子猛地朝旁边一闪,就轻易挣脱了他的掌控。
邵云没有提防她的反应,醉酒后脚力虚浮,身子一失衡,便朝树边的小花坛栽了进去。
上官琳冷冷地看着他匍匐在灌木丛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皱了皱眉,走上前去,用手指捅捅他的肩,粗声粗气地问:“喂,你没事吧?”
邵云这才有了几分动弹。上官琳在他背后望着他的双肩逐渐抖动,且越来越剧烈,心一紧,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可是待他回转身来,她才发现原来他在哧哧地笑。
上官琳真想上前狠狠踢他两脚,尤其恼恨自己刚才的失态,顿时恶声恶气地吼道:“笑什么笑,走啦!”
邵云望着她,依旧觉得好笑,直到她咬牙切齿地扭身要走,才向她伸出一只手。
“帮我一把,我起不来。”
上官琳觉得自己倒霉到了家,每次单独遇到邵云,都要出一番丑,可是又狠不下心来丢下他不管,只得铁青着脸上前将他一把拽起。待他刚站稳,她就狠狠地一甩手,力道猛了点儿,邵云刚站直,差点又要摔倒。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邵云微醺的眸光投射过来,含了一丝无奈。
上官琳不耐烦道:“少啰唆,快走。”
两人蹒跚着走到路口,顺利地拦到一辆车。邵云坚持先送她去事务所自己再回家,上官琳听之任之,懒得跟他争。
上了车,彼此坐得远远的。上官琳疏离地缩在一边,邵云见状也没再多话,唯有的哥放的音乐不断地旋绕于车内。那音乐上官琳不熟悉,但轻柔极了,如丝带一般飘来拂去,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绷断。
上官琳听得有些沉迷,一颗心竟像被无形地缚住了,怎么理,也解不开。
坐在身边的邵云始终没有做声,她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偷偷打量。
他的样子像是倦极了,微垂着脑袋,眼睛也是闭着的。眉心像拧不开的锁,紧紧地皱起,仿佛有万重心事化不开,上官琳弄不懂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她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他突然微启眼睛,撞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开口说:“对不起。”
上官琳咬着唇,没有接腔,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你是爱曼芝姐的,是吧?”
邵云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生生地将目光从她脸上掉开,脸上满是不悦和冷然。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我听到你叫她的名……”
“你太天真了!”邵云猛地打住她的话头,一脸的不耐烦,他脸上的焦躁却让上官琳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毕竟她始终守在你身边,你应该好好对待她。曼芝姐……我觉得她……有时候真的很可怜。”
邵云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脸上的线条无法控制地柔和下来,他仿佛一直在仔细地倾听上官琳的话,又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你……觉得她……可怜?”
“难道不是吗?明明过得不开心,还要装出很幸福的样子。如果是我,看到你那个样子,我一定忍受不了,不,肯定一分钟都不想再忍下去。”
邵云嘲弄地哼了一声,“她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她都无所谓。”
上官琳的目光深深地投射过来,含着浓浓的谴责,“不要给自己的放纵找借口。如果你爱她,就好好地待她,给她幸福;如果给不了,就放她走。”
邵云仔细地审视着她认真的表情,终于扬起唇角,轻笑起来。
“你真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孩。说出来,也许你不信,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真正觉得轻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相信别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所以你利用我?”上官琳冰冷地质问。
邵云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愧色,“我承认自己一直是个自私的人,但我本意绝不想伤害你。”
上官琳将脸别向窗外,街边的树干上缠绕着无数金银色的小灯珠,在眼前飞快地掠过,形成壮观的火树银花。耳边流淌过的是动人的乐章,一切都这么美好,可是她的心里逐渐感到了凄凉,二十五年来她第一次品尝到这种滋味。她看到窗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失落而彷徨,她这是怎么了?
邵云看不到上官琳的脸,可依旧能够想象到她脸上的倔犟和不屑,那么像“她”,唯一不同的是上官琳对他的态度,虽然咄咄逼人,却掩藏不住一丝热切的关心。
车子无声地行驶,邵云渐渐清醒,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她是弟弟的女朋友,一个很不错的女孩,无论从哪个立场上来说,他都不该去招惹她,虽然他并非存心。
邵云轻咳了一声,含着笑意说:“希望今天不会打扰到你。”
上官琳这才回过头来,轻轻哼了一声,也笑着说:“你一直都这么霸道吗?明明已经打扰了我,还说这样的话。”
邵云只得继续微笑,他欣赏她的直率,对她冲人的口气不以为忤。
上官琳见他不接招,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好在再转过一个路口就将到达事务所,她忽然有种解脱的愉悦。整个晚上,她都觉得别扭,前所未有地难受,所以,在临下车前她已经决定今后再也不单独跟邵云见面。一念至此,心里陡然轻松了不少。
临下车时,邵云突然又说:“谢谢你今晚肯出来,也许……我会考虑你刚才的建议。”
上官琳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一时无法断定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笑,于是匆匆地点了点头,钻出车去。
夜凉如水,仿佛在起雾,上官琳加快脚步,匆匆地向事务所的方向跑去。这一晚,又蹉跎了。
第七章 正视
这个人,好像总是要看穿她,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她本能地躲闪,不让他看清自己支离破碎的内心。
苏金宝从门外铁青着脸进来,草绿色的工作服上还沾着一些土渣。曼芝奇怪地问:“爸,今天回来得倒早。咦,你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苏金宝把手里的工具一股脑儿卸到后面的储藏间里,气咻咻地对曼芝说:“以后我不去科艺了,你找别人吧。”
曼芝知道父亲的脾气,平常好说话得很,要是惹毛了他,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犟,只得耐心地问:“到底怎么啦?你总得告诉我吧。”
苏金宝其实早已忍不住了,直着嗓门跟女儿发起了牢骚。
原来他去科艺公司维护植物,几次碰到一个保洁员对他指手画脚。今天更过分,因为他不小心把水洒了几滴在地毯上,那清洁工在他身边数落个没完,终于把他的脾气激了起来,两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火拼了一把,他撂下没干完的活儿就回来了。
“不过就是个清洁工,她凭什么对我呱啦呱啦地穷叫唤?她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曼芝一听就知道坏了,再怎么受委屈,也不可以在客户的地盘上公然地吵架。她来不及劝父亲,立刻打了电话去科艺行政部,找一直联络的宋小姐。
宋小姐在电话里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苏老板,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你们的花工实在不像样,居然在大办公室里跟我们的清洁工大吵大闹,影响实在太坏啦。我刚刚被老板拉去训了一通,说这样的服务商太没素质,要让我退呢。唉,你看你找的这人!”
曼芝只得赔着笑连声道歉,好话说尽,宋小姐才缓和了口气,说:“要不你亲自过来一趟,跟我们经理打声招呼吧,我这次也保不了你们了。”
搁了电话,曼芝说要过去一趟。苏金宝瞧她的脸色,知道自己惹了祸,心里一虚,底气也就泄去一半,但还是耷拉着脸。
曼芝说:“爸,咱们是给人提供服务的,受点委屈在所难免,你……”她瞅着父亲苍老的面孔,终于没忍心说下去,叹了口气走了。
宋小姐到前台来接她上楼,一脸幽怨。
“一直好好的,不知这次你们那个浇花的老头是哪根筋搭错了,我们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楼梯上,走在前面的宋小姐兀自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曼芝在她身后匀了口气说:“对不起,他是我爸爸。”
宋小姐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脚步停在半空,足有两秒后才尴尬地转过身来道:“哦,他是你爸爸呀。”
曼芝脸上依旧漾着笑,说:“我爸爸平常蛮好说话的,不过这次听说是你们的保洁员对他说话口气重了些,老人家面子上挂不住。他回去之后,我已经说过他了。”
宋小姐始终有些讪讪的,领她到经理室门口,敲了敲,里面一个女声传来:“进来吧。”
曼芝跟在宋小姐身后进去,见到一个打扮俏丽的中年女子端坐在电脑旁,桌上竖着她的铭牌:SalinnaWang。脸上是浓重的妆,太过清晰,反而添了几分狰狞。曼芝的直觉是她化淡妆或不化妆反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