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602-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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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时完成的。平时;她就是这样布置作业的。再说;李小果在一个女同学家美美睡了一大觉;早就养精蓄锐一番;此刻正神清气爽。她支起牌子;扑腾一声跪在街上。
“李老师!”
李小果抬脸;见旁边的树后奔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叫了一声。刚反应过来是叫自己时;她也认出了自己的学生。“嗨;你怎么来了?你老婆孩子走了?”
“李老师;我从报纸上见到你了。”
“这……”李小果一时语塞;想解释一下;却又想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用不着多余的废话。她挺了挺;高举起牌子。“哦;你赶紧回宿舍去;晚上学生处要查房的;别给你扣学分呀。”
胡子拉碴的学生拽住牌子;慨然说:“不;我来替你跪。你休息一下。”
李小果夺了几下;但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还是被抢过去。手猛地空了;显得很不自在。胡子拉碴的学生叉住她;叫她让出那块棉垫。李小果暗中使劲;不乐意叫学生受罪。老师笃定就是老师;一份师道尊严的禁忌摆在面前。正在推拉过程中;一个浑身酒气的家伙扑上来;攥住学生的脖领子。
“放开手。”李小果断喝道。
李佛醉了。残存的意识里;只觉得李小果受了陌生人欺辱;不问三七二十一地扑上去;恶狼一般。出乎李佛预料;李小果竟然涨红脸;对自己破口大骂。李佛朝着胡子拉碴
的男人捶了一拳。眨眼间;两条鲜红的鼻龙冒出来;淌了一脸。
“流氓;放开手。我不认识你。”
李小果腾地站起;甩给李佛一记耳光。李佛捂住脸;若隐若现地睁睁眼;清楚了眼前的局面。李小果愤恨地转身;贴住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掏出一摞纸巾来;给他擦着血迹。李佛愕然;脸似乎肿了;脑子登时也亮堂开;气鼓鼓地上前。
“他是你什么人?”
李小果拨开李佛的手;不想纠缠。身旁的学生攥住拳头;李小果硬是掰开;叫他消消气;说别跟一个醉汉一般见识。胡子拉碴的男人很听话;高傲地揩着血;瞥向一旁。李佛受不了这种蔑视;更不想被人轻贱。刚才的一仗;惹得路人都围上去;戳着指头评论;大骂李佛的不是;叫李佛无地自容。李佛冷笑几声;心绪糟糕地问:“果子;你说你不认识我?”
李小果回击;“你是谁?你要再骚扰我;我立马打110报警。”
“嘿嘿;他是你姘夫吧?”
“嘁;”李小果将血纸团掷在他脸上;恶狠狠地说;“去你妈的。”
李佛并不气馁;屏声静气地说:“果子;我把你儿子掐死了;你儿子李小佛现在被冻在冰箱里;等你去吃一顿狗肉火锅哪。你个婊子。”
话未说完;胡子拉碴的男人突然扑上来;举起拳头就砸。李佛抱紧头;机灵地一退;踅进了路边店铺里;险些撞翻老人浑然自乐的酒局。李佛缩住肩膀;等一睁眼;才看清李小果抱住了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腰;环紧了;拉扯不休。李佛的判断像得了肯定;笑得更放肆了;指着眼前的景象;自言自语说:
“看看;没说错吧;就是一对狗男女么。”
纷乱中;老人如一座沉默的山丘;不为所动。他蘸一筷头;抿口酒;咂巴着嘴;得了深邃的享受似的。李佛站起;又想挑衅时;老人手中的筷子挥了挥;打断他;示意一下凳子上的酒。李佛吞下恶言恶语;定腈瞅一眼老人;有些眼熟;也有点骇然。他读过几遍金庸;觉得老人真似一个怀揣绝技;隐忍避世的武林高手。他的双腿很听话;不由得坐下来;顺着老人的点拨;抓起酒瓶;咕咕地灌下几口。他被点燃了。
这当口;李佛瞧见李小果又跪下了。那个胡子拉碴的家伙也扑腾跪下。
双双并肩。
也顾不得老人的殷勤;李佛兀自饮着;把恶笑咽进肚子里。眼前的情形;俨然是一对受审的奸夫淫妇相;跟岳飞庙前的秦桧两口子差不太多。一念至此;李佛一下子轻松起来。他告诉自己说;我要坐等天亮;瞧你俩怎么把戏演到底;怎么收场?快感持续不断;李佛一点不客气;抓起瓶子就灌;喝得五迷三道;一身的骨骼都松垮下来。
门口的电话响了;老人筷头一动;意思说:快去接!
李佛打着逆嗝;脚下绊蒜地出门;连连接起几只听筒;都没听出声音。后来;总算接准了;递在耳根里;猛地吐出个酒嗝来。
“是我。”
“哦!”李佛重重地一嗝;颈椎里一抽。
“王力可;你不用去嘉峪关路下跪了;也不用带警察去;我忽然改变了主意。你把我逼疯了;我已经疯掉了;就没什么可在乎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切;就现在。”对方语气急促;像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不管不顾地劈头而来。
“哦……”李佛似有所思。
“现在;我就痛痛快快地告诉你真相吧。你丈夫被车碾死了;我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我看得明明白白;他横穿马路时;被一辆白色的丰田威驰给撞碎了;飞出去十来米远;人碎成了一堆泥。我记下了车号;还跑到附近的公话亭里报了警。但我害怕说出去;害怕给警察作证;我怕那个肇事司机会认出我来;洗不净自己。真的;这是个噩梦;它现在天天出现在我梦里;给我捣乱;迫害我;叫我无法生活。可你王力可不该再来相逼;你天天跪在街上;还上报纸作秀;大肆宣传;你给我这么大的无形压力。你不该这样子……”对方一股脑地说着;根本不容旁人插话。她缓缓气;接着说;“对了;你王力可苦苦相逼;把我给逼疯了;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想快点解脱;摆脱这一场噩梦;叫你王力可明明白白知道——你自作多情地去下跪;去像个冤妇样地丢人现眼;该是多滑稽可笑的事儿呀!”
“为什么?”李佛尖起嗓子。
“哼!”对方鼻子里说话;笑得像一群扑噜噜飞起的野鸽子;“告诉你;我不单单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我还是你丈夫的情人。当时;我跟他刚幽会完;上完床。”
“就这?”
“……你丈夫;他是为了我才死掉的。我和他;我们刚拐过街角;我看见路边的店里卖橘子;我就说想吃橘子。他吻我一下;就往街对过跑去;一头扑在了车头上。”
“真的?”李佛忽然玩笑心顿起。
“王力可;他是为我死掉的;不是为你。你现在跪在街上;就算跪到头发白了;也是白搭;你永远也问不出真相来;真相就是我说的。我不会站出来的;不会给警察作证;我怕肇事司机认出我来;牵连我。”
李佛抛起一枚橘子;橘子在空中转了几圈;又回到手里。李佛捏住橘子;骨骼一使劲;就觉得橘子烂了;一捧汁液猛地破开;顺着指缝淌下来。李佛瞧了瞧;橘子烂得像一团揉皱的纸。他想都没想;一下丢进嘴里。
尾 声
她跪下;感觉体内布满了钢筋;在支持自己。
这是嘉峪关路;城里更冷清更偏僻的一条街道。午夜已过;街上的人车很稀落;长街虚空起来。贝加尔湖一带驶来的寒流;一寸一寸地落下来;覆压身上。她忘了穿军大衣;此刻衣衫单薄;雕塑样地跪着;感觉钢筋般的支架焊死在体内;支持自己。
街的尽头是一座立交桥。一列夜行火车顶着雪崩般的灯光;响起汽笛;风驰电掣地隆隆跑过;她膝下的地面传来一阵钻心的战抖。恰在这时;她望见街角拐进来一个人——举着伞;脚声寂灭;黝黑地踱过来。她仰首问天;看见了一线稀薄的星光。一时间;她蹊跷不止——
打伞的人;是在抵御茫茫夜色?
'责任编辑 那 辛'
摘自:《人民文学》2006年02期 作者:叶 舟
榆树下的哭泣
1
小区那棵老榆树底下;面对电视台采访镜头;张苏红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很多人远远地看热闹;主持人显然很同情张苏红的遭遇;说张小姐你不要难过;有话慢慢说。今天要录制的这档节目;就叫“有话慢慢说”。偏偏张苏红这时候已无话可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滚;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都问他好了。
张苏红又年轻又漂亮;电视镜头里显得楚楚动人。她所说的那个他;就是她的先生李恩。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李恩;他也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看了一眼镜头;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这么回事;离婚;离。说完气鼓鼓地低下头;一副不准备讲理的样子。
主持人回过头来:“张小姐;如果你的先生执意要离婚;你同意不同意?”
张苏红想了想;说我不同意。
李恩气势汹汹:“不同意也不行;反正我要离婚。”
主持人告诉李恩;他年轻的妻子目前正处于哺乳期;法律是要保护她的。换句话说;在法律保护的期限里;他没有权力提出离婚。李恩说他早知道这个什么法律了;现在不行;那就等哺乳期结束了再说。
“你就真的这么坚决?”主持人的年龄要比张苏红大;远没有她漂亮;眼睛瞪大了;显然是被狠心的李恩激怒;“要知道;所有的过错;我是说过错;都是在你这边;你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做人要讲些道德;要讲道理;懂不懂?”
李恩说:“我怎么不道德;怎么不讲道理?”
主持人说:“要是讲的话;你就不应该提出离婚。”
李恩说:“说什么也没有用;我还是那句话;离婚;离!”
镜头再次对准张苏红;她悻悻地说:“应该提出离婚的是我;你是过错方;你根本就没资格提出离婚。”
李恩冷笑起来;说自己没什么大过错。
“你还没有过错?还没有?”张苏红红着脸嚷起来;“和一个差不多都能做你妈的女人搞到了一起;还说没过错!”
“我就是搞了;又怎么样?”李恩被惹恼了;勃然大怒;已忘记了电视镜头;怒不可遏;“是一个和我妈一样大的女人;大又怎么样?我喜欢;我就是喜欢!今天你不就是想让我出出丑吗;出就出吧;我不在乎。告诉你张苏红;你不要欺负人!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2
事情说过去也过去了;张苏红和李恩偶尔会把电视台赠送的碟片拿出来观摩。与实播节目不一样;碟片内容要更充实。一些激烈的话语;播放节目时已经删节了。
“应该把你说的这些混账话;统统都播出来;”张苏红得理不饶人;“让全市人民都看看你那不讲理的嘴脸。明明是你不讲理;还非要做出有理的样子。”
“我并不像电视上这么坏;”李恩这会儿一脸憨厚;说不出什么;只能反复说一句话。
“你也没有多好;不要把自己想得跟雷锋一样!”
暴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经过这场风波;张苏红觉得她能够原谅李恩;是因为他后来在电视镜头前说的那些话。这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吐露自己的心声。他其实是一个很没有用的男人。一个画面深深地打动了张苏红;背景是小区的那棵老榆树;李恩孤立无援地哭泣着。镜头转向了老榆树;对准了它的枝干;对准了绿油油的树叶。李恩声泪俱下;控诉着自己要离婚的理由;抱怨说他再也忍受不了做上门女婿的屈辱。
李恩的自尊心显然是被严重地伤害了。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些血性;就会受不了。李恩觉得张苏红一家都看不起人;根本不把他这个在小区当保安的女婿放眼里。在张家的心目中;这个女婿一点地位也没有。李恩属于那种标准的没出息;银样躐枪头;而张苏红的父母能看中他;也就是因为这个没出息;他们不想招一个太能干太厉害的女婿;毕竟自己的女儿也不能干也不厉害。
李恩的父亲过去就是个看大门的。除了小学门槛轻易跨入;李恩上什么学校都很艰难;初中是个最烂的学校;高中差一点没考上;大学呢;是排在末尾的电大;可就是这个电大;他也没有本事读完。张苏红是李恩电大时的同学;他们之间的差别;是她总算咬着牙把电大读完了。经过两次补考;张苏红才在父亲熟人的关照下拿到文凭。李恩的老丈人曾是一家大工厂的保卫处副处长;这些年工厂倒闭了;改行当了小区的物管主任。主任是个肥差;拿钱不多;管事不少。小区周围的街面房;全在管辖范围内;承包给谁不承包给谁;都凭他一句话。
李恩忍气吞声过了好几年;终于干了件扬眉吐气的事情;那就是把老丈人的一个老相好给办了。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张苏红没想到他会使出这一招;“就算你是不喜欢我爹;要报复我爹;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你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张苏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丈人的相好叫武家荷;是小区附近一家洗头房的老板娘。谁也绕不清她的具体年龄;对老丈人来说;她似乎年轻了一些;对于李恩;又显得太老。张苏红知道李恩当了上门女婿有些压抑;像个旧社会受气的小媳妇;正是因为这个;她有些同情李恩;什么事都能让着他。医生说张苏红的子宫有些后倾;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儿子;为了这个孩子;她决定不放弃李恩。只要丈夫答应不再和武家荷来往;她可以原谅。
张苏红本来不想原谅;可是事实上已经原谅他了。反倒是李恩不知好歹;这场风波过去了大半年;风云又起;张苏红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得了性病。很显然;李恩和武家荷还有来往。这一次张苏红没有和李恩公开地大闹;而是关起门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