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下)〔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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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波尔菲里激动地,仿佛不由自主地大声说,“我担心的也就正是这一点:您不需要我们的减刑。”
拉斯科利尼科夫忧郁而又尊严地看了他一眼。“唉,您可不要厌恶生活啊!”波尔菲里接下去说,“前面生活道路还长着呢。怎么不需要减刑呢?
怎么会不需要呢!
您真是个没有耐心的人!“
“前面什么还长着呢?”
“生活嘛!您算是什么先知,您知道得很多吗?寻找,就寻找。 也许这就是上帝对您的期待。 而且它也永久的,我是说镣铐……”
“会减刑……”拉斯科利尼科夫笑了。“怎么,您害怕的是不是资产阶级的耻辱吗?
这也许是害怕的,可是您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您还年轻!不过您还是不应该害怕,或者耻于自首。“
“哼——,我才不在乎呢!”拉斯科利尼科夫轻蔑而厌恶地低声说,似乎不愿说话。 他又欠起身来,似乎想上哪里去,可是又坐下了,显然感到了绝望。“对,对,是不在乎!您不相信我,而且认为我是在拙劣地恭维您;是因为你已经生活很久吗?
您是不是懂得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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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发明了一个理论,可是理论破产了,结果不像您原来所想的那样,于是您感到难为情了!结果证明这是卑鄙的,这是事实,不过您还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卑鄙的人。 完全不是一个这样卑鄙的人!您至少没有长期欺骗自己,一下子就走到了尽头。 您知道我把您当作什么的人吗?我把您看作这样的一个人:即使割掉他的肠子,他也会屹立不动,含笑望着折磨他的人,——只要他能找到信仰或上帝。嗯,您去找吧,找到了,那么您就会活下去了。 第一,您早就已经该换换空气了。 没什么,受苦也是件好事。 您就去受苦吧,米科尔卡想去受苦,也许是对的。 我知道,您不信上帝,——不过请您也别卖弄聪明;干脆顺应生活的安排,别再考虑了;您别担心,——生活会把您送上岸去,并且让您站稳脚根的。 送到什么岸上吗?
我怎么知道呢?
我只是相信,您还会生活很久。我知道,您现在把我的话当作早已背熟的、长篇大论的教训;不过也许以后什么时候会想起来,会用得着的;正是为此我才说这些话。 幸好您只杀了一个老太婆。 如果您发明另一个理论,那么也许会干出比这坏万万倍的事来!也许还得感谢上帝呢;您怎么知道:也许上帝正是为了什么事情而保护您。而您有一颗伟大的心,不必太害怕。 您害怕行将到来的伟大的赎罪吗?
不,因为害怕是可耻的。既然您迈出了这一步,那就要坚强起来。这是正义。请您按照正义所要求的去做吧。我知道您不相信上帝,可是,真的,生活会把您带上正路的。以后您一定会重获自尊心。 现在您只需要空气,空气,空气!“
拉斯科利尼科夫甚至颤栗了一下。“可您又是什么人?”他大喊一声,“您算是什么先知?
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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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站在什么样的庄严、宁静的高处,郑重其事地向我宣布聪明的预言?“
“我是什么人?我是一个已经毫无希望的人,仅此而已。我大概是个有感情、也富有同情心的人,大概也多少有点儿知识,不过已经毫无希望了。 而您,却是另一回事:上帝给您把生活安排好了(谁知道呢,也许您的一生就会像烟一样消失,什么也不会留下)。您要成为另一类人,那又怎样呢?
有您那样的一颗心,您大概不会为失去舒适的生活而感到遗憾吧?
也许将有很久,谁也不会看到您,可那又有什么呢?
问题不在于时间,而在于您自己。 您要是成为太阳,那么大家就都会看见您了。太阳首先应该是太阳。您为什么又笑了:我算是席勒吗?
我敢打赌,您现在认为,现在我是在讨好您!
也许我真的是在讨好您,可这又有什么呢,嘿!嘿!嘿!罗季昂。 罗曼内奇,好吧,您还是不相信我的话,甚至永远也不要完全相信,——我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我承认;只不过我要补充一句:我这个人有多无耻,也就有多么正直,大概您自己会作出判断的!“
“您打算什么时候逮捕我?”
“我还能让您闲逛这么一天半,或者两天。 您想想看吧,亲爱的朋友,向上帝祈祷吧。 这样对您更有好处。 真的,肯定有好处。”
“嗯,如果我逃跑呢?”拉斯科利尼科夫不知为何奇怪地笑了笑,问。“不,您是不会逃跑的。 乡下人会逃跑,时髦教派的信徒会逃跑,——这种人是别人思想的奴仆,因此只要让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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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就像对海军准尉德尔卡那样,那么不论要他怎样,他都会一辈子相信。 可您不是已经不再相信您那个理论了吗,——那您怀着什么信念逃跑呢?而且逃亡会给您带来什么?逃亡生活是很讨厌的,很艰难的;而您首先需要生活和一定的地位,还有适当的空气,那里空气对您合适吗?您逃跑了,还会自己回来的。 您没有我们不行。 如果我把您关进监狱,——让您在狱中待上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您会突然想起我的话来,自己招认,这一点而且大概您自己也会感到意外。 一小时前您自己还不知道您会来自首。 我甚至相信,您‘会下决心去受苦’;现在您不相信我的话,但您自己却会下决心这么做。 因为,罗季昂。 罗曼内奇,受苦是件伟大的事;我知道我发胖了,这没关系,您别笑我说的话,苦难中也含有某种思想。 米科尔卡是对的。 不,您不可能逃跑的,罗季昂。 罗曼内奇。“
拉斯科利尼科夫站起来,拿起制帽。 波尔菲里。 彼特罗维奇也站了起来。“去散步吗?
这个晚上倒是挺不错的,只是可别下大雷雨。不过下雷雨也许会更好,天气会凉爽些……“
他也拿起了制帽。“波尔菲里。 彼特罗维奇,请您别这样认为,”拉斯科利尼科夫严肃、坚决地说,“今天我向您承认了。 您是个奇怪的人,我听着您说,只是出于好奇。可我什么也没向您承认……
这一点请您记住。“
“喂,我会记住的,——瞧,他甚至在发抖呢。 您放心好了,亲爱的朋友。 悉听尊便。 您去稍微散散步吧。 不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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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太多。 为防万一,我对您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他压低了声音补充说,”这个请求很容易引起误解,不过是重要的:如果,也就是说,万一(不过,对这一点我并不相信,而且相信您根本不会这么做)
,如果说万一,——嗯,只是为防万一,——如果在这四十到五十个小时里,您想以另一种方式,以一种惊人的方式了结这件事情,——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假定是荒谬的,请您原谅我作出这样的推测)
,请您留下一张简短、但必须详尽的字条。 这么着,写上两行,只写两行,请务必也提到那块石头:这样会显得光明正大一些。 好吧,再见……但愿您会有一些好的想法,会有一个好的开始!“
波尔菲里走了,不知为什么弯下了腰,似乎是为了避免去看拉斯科利尼科夫。 拉斯科利尼科夫走到窗前,气愤而急不可耐地等着,估计波尔菲里已经到了街上,而且已走出了一段路,自己这才从屋里匆匆走了出去。
三
他急于去找斯维德里盖洛夫。 他能寄托什么希望呢在这个人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这个人身上却暗藏着一种能够支配他的潜力。 才一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已经不能放心了,何况现在时候已经到了呢。一路上,有一个问题特别使他感到苦恼:斯维德里盖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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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是否去过波尔菲里那里呢?
就他所了解的情况来看,他可以起誓——不,没去过!
他仔细想了一下,回想波尔菲里来访的全部过程,他明白:不,没去过,肯定没去过!
不过如果他还没去过,那么他会不会去找波尔菲里呢?
目前他暂时觉得,不会去。 为什么?对此他不能作出解释,不过如果他能解释的话,现在也就不会为此绞尽脑汁了。这些都使他非常苦恼,但同时不知为什么他又顾不得这个了。真是怪事,也许谁也不会相信,然而对自己目前的命运,对必须立刻作出决定的命运,不知为什么他却并不怎么关心,更甚至是漫不经心。 使他感到痛苦的是另一件重要得多、异常重要的事情,——这也是一件只关系到他本人、与别人都不相干的事,不过这另一件事,也是一件最主要的事情。 加以他感到精神上已经疲劳到极点,尽管这天早上他的思考能力比最近这几天都要好一些。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现在还值得努力设法克服这些新的、微不足道的困难吗?譬如说,还值不值得千方百计竭力不让斯维德里盖洛夫去找波尔菲里;还值不值得去研究、打听,在一个什么斯维德里盖洛夫的身上浪费时间吗?
噢,这一切多么让他厌烦啊!
然而他还是急于去找斯维德里盖洛夫;他是不是期望从他那里了解到什么新情况,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指示,或者找到什么出路呢?
就连一根稻草也会抓住不放嘛!
是不是命运,是不是什么本能促使他们遇到了一起?也许,这仅仅是疲倦和绝望罢了;也许需要的不是斯维德里盖洛夫,而是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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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斯维德里盖洛夫只不过是偶然被碰上了而已。 索尼娅吗?可现在他去找索尼娅作什么?又去乞求她的眼泪吗?而且索尼娅让他感到可怕。 索尼娅就是无情的判决,索尼娅就是不可更改的决定。现在——不是走她的路,就是走他的路。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去见她。 不,是不是最好去试探一下斯维德里盖洛夫,弄清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他内心里不得不承认,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早就已经需要这个人了。然而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之处呢?就连他们干的坏事也是不同的。 而且这个人还很讨厌,显然异常淫荡,一定十分狡猾,喜欢骗人,也许还很恶毒。 关于他,就有一些这样的议论。 不错,他为卡捷琳娜。 伊万诺芙娜的孩子们奔走张罗;可是谁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这个人总是有什么企图,有什么目的的。这些天来,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头脑里还经常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这想法使他感到非常不安,尽管他甚至曾努力设法驱除它,因为它让他感到太苦恼了!有时他想:斯维德里盖洛夫一直在他周围转来转去,现在仍然在他周围转悠。他的密秘已经被斯维德里盖洛夫知道了;斯维德里盖洛夫以前曾经有一些算计杜尼娅的阴谋诡计。 如果现在还有这样的阴谋呢?几乎可以非常肯定地说:是的。 如果现在,他知道了他的秘密,从而获得了控制他的权力,那么他想不想用这种权力作为武器,来算计杜尼娅呢?
这个想法有时甚至在梦中都折磨他,但是像现在,像他去找斯维德里盖洛夫的时候这样清晰地想到这一切,却还是第一次。 单单是这么想一想,就已经使他心情抑郁,怒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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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了。 第一,当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自己的处境也都改变了,所以应该立刻向杜涅奇卡坦白说出这个秘密。 或许应该牺牲自己,以防杜涅奇卡行动不够谨慎。 一封信?今天早晨杜尼娅接到了一封信!
在彼得堡,她能接到谁的信呢?
(难道是卢任吗?)不错,有拉祖米欣在那儿守护着;不过拉祖米欣什么也不知道。或许应该向拉祖米欣坦白地说出来?
拉斯科利尼科夫极端厌恶地想。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见到斯维德里盖洛夫,他暗自拿定了主意。 谢天谢地,他需要知道的与其说是细节,不如说是事情的实质;不过,如果斯维德里盖洛夫有算计杜尼娅的阴谋,并且他能做得到,那就……
这段时间,这一个月来,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心力交瘁,对类似的问题现在已经不能作出任何别的决定,他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那么我就杀了他”
,他怀着冷酷绝望的心情想。 他心情沉重,感到压抑;他在街道中间站住了,朝四下里望望:他走的是哪条路,这是上哪儿去啊?他正站在×大街上,距离他刚刚穿过的干草广场有三十或四十步远。 左边一幢房子的二楼上是一家小饭馆。 所有窗子全都大敞着;根据窗内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