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烟笼 作者:炎炎之夏(晋江2012-7-18完结)-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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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张小灵来说,孙文妙这三个字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影子。虽只能描绘出个轮廓,却也有迹可循。她是苗三笑惦记的心头好,是傅青姚最后那句小心的警告,是后章国权力的象征,更是孙文冉的至亲。当然,对于皇室的明争暗斗来说,至亲除了拥有共同的血缘外,大多都是沦为阶下囚或垫脚石的牺牲品。为此,张小灵也曾试想过她们之间这场避不开逃不了的见面,但无论如何画面也比此刻要温馨许多。
可以说,孙文妙完全是以一种令人惊骇的方式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她刚刚讥讽完萧冕,耳边似乎还留着她那肆意的大笑声,人却已在眨眼间安立于众人头顶的一方船帆上。那是一张巨大的红色船帆,此刻正横着划过整艘战船最高端的天空。凌空而起的还有几位侍从,前面的两位一手拉着船帆,一手用长鞭捆住前方的桅杆,利用船帆的贯力向前飞去,后面的两个侍从则将船帆的一端捆住后方的桅杆,像一张巨大的飞毯横跨在两根桅杆之间,孙文妙便轻盈地踩着“飞毯”立于正中。一身珠光华服的她在红色底色的映照下,闪现璀璨的光影。远远望去,仿佛一尊从天而降的佛陀。
只是这佛陀却不是来普度众生的,而是取人性命的。
正当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视觉冲击震撼得说不出话时,下一秒,迎接他们的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轰鸣声在船体一侧骤然响起,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众人仓皇中早已乱作一团。
张小灵明显地感觉到脚下一阵猛烈的摇晃。是火药,她在心中迅速做出判断。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她便被头顶那一拨拨密集的箭雨怔住了。每支长箭上都点着油火,它们依仗着风势,从斜后方像满天坠落的陨石般狠狠地砸过来。所到之处,燃起大大小小的火光。
一时间,呼救声,惊叫声,此起彼伏。映天的火光灼烧着船体,灭火的人虽多却挡不住大雨前狂劲的风势。大伙儿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烧越猛。再加上这火上浇油,背后袭来的箭阵,半条江河眨眼间已被烧得通红。
谁能料到,一向训练有素的大耀军团会在瞬间土崩瓦解,除了这场突袭来得太过迅猛完全出乎大家意料之外,萧冕的不知所踪导致无法有效的反击更是这背后不可忽视的原因。
至大耀不堪一击的罪魁祸首正是潜伏在萧冕体内的“忘川”。早在爆破声起的刹那,他下意思地将张小灵搂进怀里安置在角落后,便打算立即发号施令发起防御反击战。无奈体内的毒气在那一刻突然发作。只觉得胸中憋闷,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像电流般袭击萧冕全身各个部位,尤其四肢在剧烈地麻木中快速失去知觉,他的身体则开始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阵猛烈的抽搐。
张小灵眼见着萧冕痛不欲生的表情,猜出这是他毒发的症状。她无法让自己坐视不理,在极短的世间里,她迅速抱紧萧冕,试图迫使他癫狂的身体安静下来。但萧冕的劲道极大,张小灵无论怎样靠近只是徒劳。她只能待他倒地抽搐后,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按住,又将手臂放到他嘴中令他不至于咬伤自己,而她自己却要忍受萧冕使出蛮劲的撕咬,她的手臂顿生一股揪心的疼,她咬牙坚持,在心中一番狂叫。
这心中的惊呼让金裕感同身受,他不待张小灵召唤,急急上前将萧冕压制在自己身下,张小灵这才有机会抽出手臂,撕下衣衫上的布缕,用它来卡在萧冕的嘴间,并将其手脚捆绑在一起,令他无法动弹。
这一切都被刺莲默默地看在眼里,从始至终,她都不解的望着张小灵,对眼前的这位二公主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她弄不懂张小灵这么做的理由。萧冕受尽折磨,甚至是千刀万剐,难道不是一件值得让所有后章国子民大快人心,拍手称快的事吗。当初若不是他们萧家卖主求荣,叛国误国,又怎会有后来的“瀛洲十日”,当日萧家屠城之惨烈,手段之凶残,难道二公主忘了吗,还是她已经忘了先皇是怎样在羞愤中郁郁而终的,她怎么能对这个十恶不赦的禽兽心起怜悯呢,这不是糊涂吗!刺莲对张小灵突然心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怼。她甚至想冲上前去,一刀结束了萧冕,好制止二公主继续犯糊涂。
“刺莲何在?”一声熟悉的召唤让刺莲重新抖擞精神,她赶紧恭谨地双膝跪地,向头顶的孙文妙喊道:“大公主,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中。”
孙文妙颔首微笑。她仍旧端坐高处,像欣赏一幅画一样欣赏着眼前的杰作。她看着她的军队轻而易举地登上战船,闻着空气中火光潋滟的焦糊味,听着四下里刀剑相加的铿锵,感受着无处不在的死亡,仿佛一切都是一出为了取悦她的戏本。他们越是痛苦,越是哀嚎,越让她欣慰和欢喜。
于是当苗三笑捂着胸口正在溢血的伤口,拖着蹒跚的步履一步步走向孙文妙时,完全就是一个莽撞的闯入这场好戏的不速之客,令孙文妙心生厌恶。尤其是他还直呼其名,高声喊道:“文妙,是你吗文妙,我,我是三笑啊!苗三笑!”
孙文妙眉头微皱,她用余光瞥了眼正踉踉跄跄的苗三笑,只一瞬的时间不到,转而冷漠地将视线瞥向远处。整个战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得胜利,眼见萧冕的战船已毁,战事也已接近尾声。孙文妙低头对仍跪在地上刺莲大加赞赏道:“这里数你的功劳最大,赏!”
刺莲心思玲珑,她想着萧冕这些部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将这功劳让给他人,免得日后将她当成靶子,平白无故摊上许多报复。再者,萧冕若知道害他生死不得的人竟是自己的最爱,岂会再相信她,也正好借机打消了二公主对他倘若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的念头。
于是赶紧谦让道:“刺莲不敢居功,今日若没有二殿下,小的哪有机会下毒,而您的计划也不会进行得如此完美。这首功,实该二殿下莫属。”
张小灵听着刺莲的言语,才知道她竟被别人利用成了帮凶。萧冕身上的毒,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顿时心中憋屈,脸上一时气愤一时惭愧,只能在心底鄙视被人当成傻瓜一样耍的自己。
孙文妙哦了一声,那后音有意挑高,明显有些出乎意料,她想不到自己的妹妹会突然开了窍。这倒是件新鲜事,果真应该好好嘉奖一番。于是她直接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酒瓶,命人送去。侍从踏着凌波,几下功夫便从高空稳稳地来到地面甲板上,只见他双手托举着小酒瓶,躬身送至张小灵身前。
张小灵见无法推脱,孙文妙显然已将自己首功的功劳坐实。她只得将小酒瓶拿在手里,一眼瞥见白里透亮的瓶身,上面的一行小楷倒是清秀: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她在心头默念了一遍,觉得无甚意思,索性看向孙文妙,不解的问道:“这是何物?”
孙文妙不由嗤笑道:“你怎么连五色湖看家的宝贝都不认得,‘浮生若梦’总听过吧!”
张小灵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就是苗三笑心心念念的‘浮生若梦’吗,不是说黄鹤手里有一瓶吗,难不成孙文妙是从他那得来的?
“这东西听说宝贝得很,姐姐如何得到手的?”张小灵试探着打听道。
“大公主想得到的,即便是大耀国的玉玺也如探囊取物,小小一瓶酒,自然不难。”刺莲见机拍起了马屁。
张小灵白了一眼刺莲,只听孙文妙随口道:“给你的就拿着,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萧冕呢,弄清醒了押上来!”
张小灵心中一紧,急忙抢先道:“不知是不是装死,半天没个动静。”另一方面,她赶紧通过心神告诉金裕,让他务必带着萧冕逃离此地。而她则设法拖延时间,于是,她故意岔开话题,试图转移孙文妙的注意力:“姐姐,苗三笑伤的不轻呢,你们也算旧识,要不,救救他吧!”
“文冉,不用,你姐不想见我,我懂,我自会立刻消失,我马上走。但走之前,我还想说一句...咳咳咳...”苗三笑气息紊乱,声音颤弱,满腔的话只得压抑在心底。
张小灵不料苗三笑伤势比想象中重许多。她两三步小跑上前,扶住苗三笑,小声劝道:“别说了,三笑,此刻未必是叙旧的时候。”从之前孙文妙对他的态度来看,苗三笑是不得她待见的,张小灵忍不住善意提醒道。
孙文妙鼻尖轻哼了一声,不做任何回应。
苗三笑轻轻拂开张小灵的手,他稳了稳脚下凌乱的步伐,抬起脊梁,理了理自己散落的长发,用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注视着孙文妙,徐徐道:“那年,你说你不想欠我一辈子的情。或许那是你最难堪的记忆,在我,却是一生最欢喜的时候。”
张小灵不记得苗三笑后来还说了什么,或者根本就什么也没再说。她只记得后来的雨下特别大,几乎迷失了视线。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无垠的天际飞逝而来,带着酸楚的记忆,和曾经的过往,奋不顾身地坠落坠落。偏要向着尘世来,却渐渐如泪珠成行成串,直到化为这无人在意的一道风景。融入尘埃里,有幸滋润一朵干枯的花,或者永远消逝于无形。那便是它的命。
☆、杀戮无所忌
雨势甚大。张小灵看着苗三笑落寞的身影,鼻尖一阵酸楚。而此刻的孙文妙早已避身船帆之下。刚才的船帆好似一顶巨大的雨篷正好挡住了倾盆的大雨。一旁的侍从适时的躬身上前充当人椅,孙文妙撩了撩衣摆,熟练的端坐其上。
战船上的火势虽然被这场大雨浇灭,但局面已被孙家牢牢控制。除了还有少数几个顽固的反抗者,其余的或杀或擒或逃,战事在大雨中草草结束。
亡三百人,逃数十人,俘虏者近千。孙文妙听着手下上报的战况,冷笑道:“嗤,萧冕的精锐也不过如此。”
“俘虏如何安置,还请殿下明示。”
“蠢货,留着何用!”听完孙文妙斥责,那人瞬间明了。“算抬举他们了,就用他们的血祭奠我孙氏一族所有命丧萧冕手上的亡灵吧。”孙文妙表情冷漠,言辞更是冷血之极。
“慢着!文妙,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白胜君仍旧坐在原位,即便是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他依旧恪守着五色湖长久以来与三国达成的一项不成文的规矩——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不得不介入三国的任何战事纷争,这也是五色湖之所以能在动荡战乱中安若泰山的关键。但此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孙文妙心中顿时不悦,她连眉眼都懒得抬:“这些事五色湖向来是不敢插手的。怎么,今日是准备坏了这规矩?”
“规矩自然不敢坏。只是,你们两家的梁子如今也算有了清算,萧冕已然栽在你手,我知道他迟早总会有这么一天,你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只是既然你已得偿所愿,那近千人的性命便饶恕了吧。鸿飞师父向来不喜杀戮,你何不顺了她的意。她泉下有知...”
“闭嘴!我母后岂是你能直呼其名的。什么鸿飞师父,鸿飞师父的。当日不过是教了你们几首曲子就想来认师了,我母亲没你们这种弟子,也教不出萧冕这种忘恩负义的徒弟!”孙文妙言辞冷酷,神情义愤。
她加快语速,继续愤慨道:“我怎么处置是我的事。这还不是五色湖的地界,即便是,白胜君,你也奈何不了我。以前是,现在更是!我懒得理一个废人,自己从哪来回哪去。好走不送!”
白胜君并不恼,他脑中闪现着十年前的那一幕,一张温婉安静的面容从他记忆深处清晰起来,与眼前这张嚣张跋扈的面孔渐渐重叠。在他看来,眼前这个珠光宝气,语气强硬,浑身带刺儿的孙文妙跟天下大多数人一样,也是个可怜人儿。不过,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自己这废人身,尚且不能保全,其他人的命运又如何能左右。如此想来,刚才那份拳拳之心也就淡了,也不再去追究萧冕是生是死,总之一切都是命,个人自有个人的命。
他揉了揉眉心,对阿福道:“我累了。”阿福点点头,道:“也该用药了。错过了时辰就不好了。”说着他将白胜君拦在肩上,提步就走。白胜君一脸倦容的提醒道:“别忘了三笑。”阿福道:“知道。”说着将蹒跚的三笑拦在另一只肩上,飞身上了来时的扁舟,随即冒着细雨一路东去。
孙文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