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错+番外 作者:青盈(晋江2015-02-14完结)-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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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睿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深吸了两口气,稳了稳心神方才开口说道:“朕身子突有不适,今日早朝就到此为止。关于田赋一事,明日再议。”一边说着,一边朝殿下的顾孝亭悄悄递了个眼色。
于是,在众臣一片“天佑吾皇,龙体安康”的呼声中,林知睿匆匆退了朝。顾孝亭趁着众人伏跪躬拜,也一闪身从偏殿溜掉了。
林知睿与顾孝亭赶到阿晋的墓地时,就见翠微与随行的车夫都被夏桑赶到了林子外面,她一人独自在阿晋的坟茔跟前,不顾自己身怀六甲的身子,奋力挥舞着铁锹,努力地挖土。
清晨的阳光透过林间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夏桑的身上。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头也不回,仍一下又一下地抡着手中的铁锹,沁着汗星的脸上一片肃穆,认真得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一件最重要的事,便是掘阿晋的墓。
荒山野林,寂天寞地,唯有铁锹磕碰在泥地上的声音,一声声一下下,仿佛铁锤撞击在林知睿的心上,瞬间让他的心沉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他看着夏桑的背影,心里的绝望如荒草般蔓延,嘴唇颤抖着,想要出声让桑桑停下来,可嘴里却一片苦涩,如万吨泥沙堆积在喉咙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这一回,他和夏桑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良久,他才哑着声音说道:“别……别挖了。底下……什么也没有。”
夏桑停住了手里的铁锹。拄着铁锹,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林知睿的话:“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林知睿一字一顿,说得极其困难,“没有棺木,没有……尸首。这个坟茔,是朕……伪造的。”
夏桑仍然没有回头,哑声问道:“那阿晋的尸身呢?”事到如今,她仍不肯死心。
“二十年前,你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去向吗?”风声里,林知睿的声音沙哑而苦涩,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夏桑猝然闭眼。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缝里迅速地洇渗出来,一颗颗掉落下来,砸进了她脚下的坟包里。
她扔了手里的铁锹,转身一步步向树林外走去。短短的一段路,她却走得极其缓慢,僵直的身子仿佛是铁铸的,沉重而生硬。
林知睿的眼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脸上,她却由始至终没望过他一眼,甚至连与他擦肩而过时,眼角余光也不曾瞟他一下。
顾孝亭站在林知睿身后两三丈远的地方,见到夏桑行尸走肉般的走过来,本能地一伸手拦住了她。
夏桑没有看他,空洞洞的眼神越过他,茫然地望向了远方,只嘶哑着声音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顾孝亭没有动,转头将探询的眼光望向了林知睿。
林知睿定定望着夏桑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似在滴血,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努力了又努力,才万般艰难地挤出三个字:“让她走。”
顾孝亭得了他的准许,默默地让到了一边。
夏桑麻木地拖着脚步,一步步继续往前走。可堪堪走出两步,她脚下突然一顿,两手紧捂腹部,像一团棉花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桑桑……”林知睿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猛冲了过去。
桑桑倒在泥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两眼紧阖,已然陷入昏迷当中。
林知睿伸手去抱她,可手方探入她身下,便传来一股粘稠而潮湿的触觉。他抽出手来一看,刹那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血!鲜红色的血!
他一下子恐慌得手足无措,只紧紧搂着怀里的桑桑,扯着嗓子一声声地嚎叫:“桑桑!桑桑!桑桑……”两行热泪,沿着他的脸庞蜿蜒流下……
×××××
夏桑流产了。是个已成型的女婴。
犹记得当初刚得知怀孕时,夏桑还与林知睿讨论过,这一胎想要女孩还是男孩。林知睿为求开枝散叶,仍想要个男丁。夏桑却道:“若是个皇子,只怕日后为个皇位兄弟阋墙。倒不如生个公主,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一辈子。”
当时林知睿满眼柔情,亲昵地吻着夏桑的耳垂,不无宠溺地说道:“都依你。你要公主就要公主。”
夏桑扑哧一笑,“这哪是我想要什么就能生什么的。你若是种个土豆,还想我生出个西瓜来?”
林知睿一脸茫然,“什么意思?什么土豆和西瓜?朕什么时候种过土豆了?”
夏桑忍俊不禁,笑倒在软榻上。
不过短短两个月,当日的甜蜜与温馨,却已像天边的浮云那般遥不可及。
一切都已成往事。
月夜暗沉,寒星微芒。
林知睿在夏桑房外的台阶上枯坐了一整夜。悲痛到极处,脸上反而是一片麻木,木呆呆的没有半分表情。一双丹凤眼黑黑深深,晦涩黯淡,仿佛黑洞一般,透不出半点光亮。
夜寒露重。江公公劝了好他几次,让他回屋去,但每次跟他说话时,他只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江公公,呆滞空洞的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江公公,他听不明白江公公在讲什么。
江公公暗暗叹了口气,只能让人拿了件披风过来,替皇上披上,自己站在一旁默默地陪着。
晨曦初起的时候,夏桑从昏迷中醒过来了。与林知睿的悲伤截然相反,她听闻孩子没了的消息后,并不显得多伤心,反而清浅一笑,轻轻说了一句:“没了也好。”只是说话的同时,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跌落了下来。
夏桑拒不见林知睿,林知睿也没坚持入内。在门外坐了一夜后,他蹒跚着脚步,一身寥落地离开了。
×××××
打这天以后,林知睿再没见过夏桑。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虽然身处同一个皇宫,却在各自的世界里各自黯然神伤。
日子似无风的湖面,无波无澜地滑过。直至一个月后的一天,林知睿接到了夏桑的奏折。
夏桑从未给林知睿上过奏折,这是破天荒头一次。是以林知睿初初接到时颇有些不敢置信,拇指按着奏疏上夏桑的落款,用力蹭了几下,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方缓缓跌坐在龙椅上。
那一册薄薄的奏疏,林知睿捏在手上,只觉得重逾千斤,竟差点捏拿不住。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他紧紧闭着双眼,沉沉想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曾经不无侥幸地想,就这样也好,哪怕桑桑一辈子不再理他不再见他,但只要她在这座皇宫里,能够让他远远地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但是,桑桑却连他这个卑微的祈望也不肯答应。她,终于还是要离他而去了。
捏着那一纸奏章,林知睿足足坐了两盏茶功夫,仍没有勇气打开。仿佛只要他不打开,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最后,他唤了江公公进来,问江公公要了一个火折子,点燃后将夏桑的奏疏烧成了一把灰烬。
抬起头,对上江公公一脸的讶色,他面无表情,平平淡淡地说道:“若是桑贵妃问起来,就说朕没有收到她的奏章。清楚了没有?”
江公公唯唯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
夏桑等了五天,没等到林知睿的答复,第六天再次上了一本奏折。
林知睿如法炮制,又一次将夏桑的奏章化为一撮黑灰。
之后,夏桑上奏折的间隔越来越短,四天,三天,两天……不言而喻,每一封奏疏都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直到后来,夏桑一天一本奏章,百折不挠地上呈。林知睿终于无法再做到视而不见。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奏疏。如他所料,夏桑在奏章里请辞,请皇上允她去莲溪庵与廖童羽为伴。寥寥数语,每一个字却仿佛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在了林知睿心头上。
他痛得用手紧捂着胸口俯趴在书桌上,身子蜷缩成一团。面色在这一刻,扭曲得几近变形,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
她怎能这么狠心?就算不要他了,那还有舟儿啊!她难道连舟儿也要弃之不顾了吗?
想起舟儿,林知睿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满是痛楚的眼里霎时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对了,还有舟儿!还有舟儿!桑桑不会那么忍心的,不会丢下舟儿不管的。
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紫毫笔,在夏桑的奏章上批上几行朱红的大字:“舟儿年幼,朕不忍令其遭受无恃之苦。爱妃身为舟儿生母,应体恤幼儿,留其身侧加以照料。”
放下紫毫笔,林知睿轻轻地呼出口气,高悬的一颗心,在经受了这么些日子的煎熬后,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林知睿没想到的是,他这一颗心,不过在肚子里放了堪堪两三个时辰,就又悬了起来。日落时分,韶景宫的宫人来报,桑贵妃自晌午起就拒绝进食。这一次,林知睿实在是低估夏桑的决心了。
林知睿想了又想,最后咬咬牙,让江公公去庆宜殿宣了道旨,叫太子林徵舟捧着粥碗去韶景宫的正殿前跪着,直跪到桑贵妃进食方可起身。
林知睿深知,他这一招只会让桑桑更痛恨于他,但他已经顾不及了,他只要桑桑留下来,留下来就好。望着江公公往庆宜殿匆匆而去的背影,他两只拳头攥得青筋暴起。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只要能把桑桑留在他身边,不管怎样的后果他都愿意承受。只要桑桑能留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夏桑绝食欲出宫
华灯初上,纤月黄昏。
林知睿隐在一株大树后面,眯着眼睛静静观看殿前的情况。
韶景宫正殿前的台阶下方,太子林徵舟平胸举着一碗鸡茸粥,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庭院空寂,人影寥寥。那些有眼力的宫人早已悄悄地躲开了,只余空庭晚风急。
一片静穆中,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夏桑纤细的身影露了出来。
阶下的太子惊喜地喊了一声:“母妃!”
夏桑步下台阶,一只手接过林徵舟手中的粥碗,另一只手扶了他的手臂,“你起来。”
林徵舟满面喜色,欣欣然起了身,道:“母妃,你终于肯吃东西了?皇儿和父皇都快担心死了。”
夏桑没有答话,将粥碗高高端起,砰的一下猛掼在地上,玉碗登时四分五裂,汤水四溢。
林徵舟错愕不已,惊呼一声:“母妃!”
夏桑回过头来,对着林徵舟说道:“舟儿,你大了,自己要有主见,不要别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太子,是元梁未来的国君,哪些事是对的,哪些事是错的,自己要学会分辨。”
林徵舟听得云里雾里的,疑惑地问道:“母妃,皇儿来请母妃吃东西,是做错了吗?”
“你来请母妃吃东西,没错。可你用下跪来要挟,就是错了。”她转头望着空寂寂的庭院,语气带上了一丝伤感,“舟儿,父皇与母妃之间的事,你别管。你只要知道,不管母妃和你父皇怎么样了,母妃依然是你的母妃,父皇也依然是你的父皇,我们对你的疼爱不会变,也不会减少。”
林徵舟惊慌起来,“母妃,你这是要离开我们吗?父皇说,你因为没了妹妹伤心,要去莲溪庵给妹妹祈福。可是,母妃,没了妹妹你还有舟儿。就算是要给妹妹祈福,宫里有佛堂,在佛堂祈福不也一样吗?”
夏桑气极反笑。这个林知睿,骗了她不够,眼下又要来骗他的儿子!不管是谁,在他眼里都是可以随意欺骗随意利用的棋子!他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以诚相待?!
她伸手摸了摸林徵舟的头,柔声说道:“舟儿,你先回去。母妃的事,以后再跟你说。”
林徵舟睁着一双酷似林知睿的丹凤眼问道:“那母妃肯吃东西了么?”
“舟儿,母妃说过了,这是我和你父皇之间的事,你不要管。即便母妃日后去了莲溪庵,你还是可以去那里看望母妃。母妃仍会像从前般爱你。”
“可是,舟儿不要母妃离开。”琉璃宫灯的映照下,林徵舟的眼睛乌黑而纯净,仿若刚出生的小鹿,其中洋溢着殷殷的祈求,令人不忍拒绝。
夏桑狠狠心说道:“你先回去。此事我们日后再谈。”说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他快走。
林徵舟毕竟还是小孩子,被夏桑催促了几下,终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
送走了舟儿,夏桑对着空旷寂寥的庭院,冷冷地笑,“林知睿!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几时变得这么懦弱了?自己不敢出面,便拿一个小孩当剑使!”
林知睿没有动,仍躲在大树后面,不吭不声。
夏桑的声音顺着夜风飘送过来,掷地有声,“你听好了,我是决计不会再留在宫里了。你若是要强留,我也不介意留一个尸体给你!”
如此决绝的话,听得林知睿心里一颤。他没法再藏在大树后面了,慢慢、慢慢地现出身来。
月色朦胧,他的身形又大半为树影所笼罩,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他就如一根木桩般定定杵在那里,纹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