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 思简若繁-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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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翼最为惨烈，五易其主，最后，遗族也没拿下独孤凤的阵地。然而，她却真正的重伤了。
遗族留下大批死尸，腥气冲天
舒落宇瘫坐的靠在墙头，舒小三用肩膀顶着她，轻声问
”姐~；你要不要喝口水？“
舒落宇浑身的肉都在抖，衣服被血浸透，黏在身上，头发板结成块，她身边不足半米处就是一对拆不开的死尸，大燕的战士抱着遗族的战士，两个人均被落月弩穿透，还保持着互相纠缠的形态，拆都拆不开
眼睛动了动，舒落宇皱了皱眉
”退了？“
陆鸣廊跌坐在她身边
“退了，元帅，好像情况有变，怎么好像。。。遗族的军队全都压过来了”
舒落宇仰头，一定是他，蕤皇子，亲舅舅，陆鸣廊碰了碰神经恍惚的舒落宇
“元帅，你四天三夜没下战场了，去歇歇吧”
”咳咳。。。不敢睡。。。别处怎么样了。。。”
“都还成，就是。。。”
舒落宇转过头，细长的眼睛漆黑，还夹杂着血腥的杀气，看得陆鸣廊心惊
“就是凤将军昏迷不醒”
舒落宇动了动嘴唇，右手向胸口处抬了抬，最终跌在地上
“三儿，叫御医。。。说什么也把她命留住！”
那夜，很平静，只有不冬眠的老鼠偷偷的跑出来，咂咂的啃着尸体，鲜红的肉，白色的骨被冬天很好的收藏
天空上升起一角血红的弯月，舒落宇靠着城墙，也不知道是睡是醒，迷迷糊糊的，青霜满了铁甲，五指紧握着刀柄，每隔一会，她就惊醒一次，每一次她都先摸摸身边的小三，摸到她温热的脸，看见她闪亮的眼，然后再猛地回过头去，看看寂静无声的城墙，然后，再靠着冰冷坚硬的城砖迷糊过去。
议和
小三一直很沉静
如今，她知道错了，她的冲动，捅了马蜂窝，小小的胜利带来的泰山压顶，已经使得众人狼狈不堪
舒落宇满脸干涸了的鲜血，站在城墙之上，目视远方，很多死尸都冻在了城墙上，打扫战场的士兵用刀剑或者铁铲把他们锉下来。
无数战争计划废纸一样的丢弃，独孤凤吊着一口气，连人都不认得了。这还不算，她的火器只差临门一脚
只是这个时间，如何争取？
细长的眼睛眯起，舒落宇非常想，非常想回头看看京城的方向，但是她的身形笔直的挺立在御剑关之上钢浇铁铸般苍凉
舒落宇没有拿笛子，她的竹笛在战争中戳进了遗族士兵的喉管，断了
舒小三站在她身边时，听见她轻轻的唱着一曲离歌，停了几天的雪，从铅云中落下，飘飘洒洒将天地相连
舒落宇回头将小三抱在怀里，很紧，紧的小三几乎窒息
五倍于大燕的兵力，十倍于大燕的战斗力，在御剑关之前结成一个无法抵御的攻势，出不了城，只有玩命的防守，然后等待着有一天耗尽抵抗的惨败
绝望；如同苍茫的天地
舒落宇双手抱住妹妹的脸，颤抖的轻轻唤
“三儿~，叫我一声”
舒小三抬起眼睛，看着舒落宇，莫名其妙的彷徨心悸
“姐，舒落宇，别离开我”
大燕不能有战败被俘的皇女，因为那是皇太女的软肋，是她致命之处，舒落宇对着舒小三慢慢的露出一个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忘了的笑容，很慢很慢，慢的无数年后，她都能回忆起舒落宇脸上的每一个趋近于笑容的变化，如同一朵慢慢绽放的花，最终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灿烂的舒展，代替阳光照亮她心中每一处角落。有几点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细长的眼完成一个月牙，有雪花落在她粘着鲜血的脸上，落在她薄薄的嘴唇上，融化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舒小三冰冷的额头，脸颊陷在舒落宇温热的手掌中，耳中是舒落宇沉稳的心跳，她想要向前凑一凑，凑到姐姐的怀里窝住，却怕惊了额头上那蝴蝶一样美好的吻，于是伸出手，紧紧的攥住姐姐的披风，静静的闭上眼睛
良久，舒落宇放开妹妹，抬手拂去她眉眼上的落雪
“陆鸣廊顶替了独孤凤，我的三儿能不能替我守住中城？”
舒小三眼中惊惧，舒落宇微笑的看着她，睫毛下细长的眼睛蕴含着秋水长山，最终小三落了两颗眼泪
“我能，但你要答应我，不要离开，就是离开了，也一定要回来”
厚重的丝绸披风在她手中流水一般的滑走，舒小三看着舒落宇在城墙上远离，那么的洒脱，那么的挺拔，泪水一颗一颗掉落
翌日，大燕二皇女边城议和，震动朝野，皇上闭口不言，皇太女面对潮水一般的责难，安安静静的开口
“这个，是我的意思”
皇上明眸慢慢的落在皇太女身上，皇太女岿然不动的处在众目睽睽之下，面色平静
“大军压境，内调不利，是本宫让落宇试着议和的”
平淡的声音坚定的回荡在朝堂之中
“有辱国体还是有损气节的，都是我”
皇上长叹一声，闭目
“落宵啊。。。。。暂时除去储君之位，圈禁东宫”
东宫从没有这么静，安静的，可怕
一颗巨大的榕树，伸开枝丫遮天蔽日，皇太女就独自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白雪，皇上在她身后驻足
“二子要降了么？”
皇太女没动，只是望着树，答非所问
“母皇记不记得，我们刚回来的时候，二子刚上太学那阵”
“怎么”
皇太女微微的勾起嘴角，琼枝玉树落进她深潭一样的眼中
“那时候太傅要她作诗，她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望了望门外的榕树，就说，门外一枯树，树上生两叉”
皇上站在她身后静静的听，皇太女呵呵的笑起来，抹了抹眼睛
“太傅气得要打她，我就站起来帮她”
皇上慢慢的吟诵
“夏有苔做叶，冬有雪赏花”
“我会一直帮她”
皇太女摸了摸树干，回头望着皇上
“这就是当年那棵榕树，母皇你看，都长得这么大了，这是二子挖回来送给我的。”
皇上不做声和她对望，皇太女风华一笑
“母皇，她一定用命用所有在维护大燕，因为大燕有您，有我，有小三，还有越湛。。。。我就在这里，帮她”
独孤凰冲进中军帐的时候，手里是握着刀的
然而他看见舒落宇的时候，却呆了呆，舒落宇拿着一个锦缎小笺，细长的眼中泪光浮动，她的左腿曲起踩在椅子上，左肘支着膝盖，手背支着下巴，侧着头微微仰起，独孤凰将刀放在两侧，任大呼小叫的士兵冲进来把他抱住
独孤凤就安静的躺在舒落宇身旁的行军床上，面目雪白，中军帐中满是熟悉的药味。
独孤凰哭出声来，独孤墨玉随后跟进来咬牙止住哽咽
“元帅！！我们不降！！！咱们不降行不行。”
赫连紫慢慢的走进来，脸色凝重。陆鸣廊最后一个，狼眼看了看舒落宇
“。。。。如果没有其他的转机。。。现在议和，是最好的做法。。。。皇上。。。。责罚您了？”
舒落宇慢慢的放下腿，看了看众人
“没有，遗族杀了我们五个使者，我想说的是，明天遗族使者来营，你们安抚一下士兵的情绪”
小三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舒落宇拍拍她的肩
“她们已经知道三公主的事，是我动的手，想必一切都会冲着我来”
独孤墨玉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舒落宇，舒落宇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
“我估计，这场和谈，她们会因为这个借机狠狠的羞辱我一番，这样修养生息的时间就会拖长，明天晚上，你们把新型武器好好试用一下”
赫连紫猛地张开眼睛
“元帅！！”
舒落宇拍拍舒小三的肩
“不知道这三天能发生什么，所以，元帅之职由三殿下担任”
手下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舒落宇安抚的拍了拍
“我要求不多，三天，就三天，只要你们安安稳稳的守住了三天，我们就赢了”
独孤凰抹了把脸
“殿下！你没有要降？！！”
舒落宇笑
”没有，你们给我装得像点，别露馅“
独孤墨玉急道
“那我们何不挺过这三天！！”
舒落宇敛眸，苦笑
“挺过这三天？你们还能挺过三天？我不知道别处，只是我这中城，一天的连攻就会垮了”
为今之计，只能是缓兵之计了
落宵番外
她们看着我，巴结我，仰慕我，他们看着我，爱慕我，谄媚我
因为我是大燕的皇太女，未来的皇帝
而不是因为，我是舒落宵。
我的世界里，总是在秋天，繁华到荼糜，掩盖着萧瑟的事实。
其实，我很孤单。
大燕皇族世代金戈铁马，功勋卓著。所以，在我六岁的时候，被奶父抱着，跟随母亲和爹爹来到边疆。
他们很忙很忙，我总是在望着他们着甲的背影，有时趴着，有时坐着，有时站着，有时在马车上，有时在马背上，有时在行军帐的缝隙。
我很寂寞，总是远远的看着别人一堆一簇的合作，然后看见他们走过来，在我面前俯首，矮了半截，看不见眼睛。
那时我不是皇太女，我是皇太女的嫡长女。
我不说我寂寞，我是骄傲的舒姓皇族，我是舒落宵，即使没人几乎记得这个名字。
于是，我优雅，我沉稳，我目淡如水，我从容有度，这个世界不要我，我也。。。。不在乎它。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孩跑过来，站在我背后，灿烂的笑容突然就耀花了我的眼睛，他说
“殿下，我叫南宫钰，以后我陪着您，您就不会寂寞了”
我头一次冷笑，我寂寞？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寂寞了？你陪着我？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愤怒。
我收回了我的情绪，平静的就事论事
“起来吧”
那一瞬间，他眼中划过委屈失望，让我莫名的心中一痛。
从此，他跟着我，看着我，我却从不回头看他的眼睛，却没有批评他无礼的直视，也许，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年的阳光太灿烂，灿烂到，伤到了一个背阴里的植物。
一年以后，小宇出生了，在春天，在去燕门的途中，我很快乐，由衷的快乐，一个和我拥有一摸一样血缘的人来到我身边，她是大燕皇族的另一个希望。
那夜繁星点点，百花盛开，南宫钰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的脸，满是痴迷，星子也落在他的眼中，我撞到了他的胸膛，他还傻傻的看着我的脸
我笑着拽住他的衣服，问，你高不高兴？你高不高兴？
他盯着我，眼睛很亮，说，高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小宇好小，我抱着她，不让奶父碰她，我突然有了一种奶父是下人的感觉，然而，南宫钰碰她的脸，我却想不起管。
燕门的仗，打的怎么样，我不关心，我关心我的小宇，我抱着她，带着南宫钰，看她明亮的眼睛，软软的睫毛，嫩嫩的小嘴
看她踢着小腿挥舞着小手对我笑，看她含着我的手指，看她第一次郑重的操纵着不太灵活的五指，软软的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指，比打了胜仗还高兴
她喜欢我，她第一个会喊姐
她爱我，因为我是舒落宵
她蹒跚学步，张着小手，苹果一样的脸上，明亮的眼中单纯的笑着，向我怀中扑过来
她是我妹妹
她是舒落宇，独一无二的舒落宇
她软软的脊背靠在我的怀里
她的口水蹭在我的脸上
她叫我，姐
心都化了
后来小三出生了，两个粉团，忙的我团团转，南宫钰抱着小三和我和二子在窗户看雪
那一年，燕门之役，惨败
我知道了，流亡的意义
落宇抱着小三，不哭不叫，鲜血飞上了她的脸，从她的睫毛上滴落，父亲死了
我和南宫钰带着她们架着马车亡命天涯，那年我九岁，南宫钰十二岁
我看着她们的砍在他身上，心头剧痛，有什么在流逝，我想我一辈子再也不会像看待南宫钰那样看待另一个陌生人了
他握着我的手，求我活下去，我对他说，南宫钰，南宫钰。
我们活了，暂时的
我们是大燕的皇女，我们是大燕皇族，可是在战乱逃难的人群中，在战火焚毁的村庄里，在劫后余生的岁月，我们只是孩子
落宇的衣服，一点一点残破，我们的粮食很快没有了
我看着她的小脸，我抱着她，抱着小三，我怕她们有一天会像南宫钰一样死去，我怕，非常非常怕
她从来不叫饿，从来不多吃，小三亦然，我看见落宇手上的血口，她说不小心划的，我装作若无其事，然后在她们睡着后，偷偷跑出去哭
那样的口子，我手上也有，怎么会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