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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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星宫主仍站在那里,长裙飘飘,神态悠然,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动过,但脸上那动人的笑容却已不见,冷冷道:“我姊姊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么?”
鸡冠、鸡胸、鸡尾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鸡冠人颤声道:“但但这的确是邀”
这次他连“月”字都未出口,脸上也照样被掴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那瘦小的身子几乎飞了出去。
怜星宫主笑道:“奇怪,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会要你的命么唉”轻轻一声叹息,叹息声中,突然围着黄衣人那高大的身子一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未瞧见她是否已出手,但黄衣人已静静地倒了下去,连一点声音都未发出。
花衣人中一个悄悄俯下身子去瞧了瞧,突然嘶声惊呼道:“死了,老二已死了”
怜星宫主笑道:“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那花衣人嘶声道:“你好好狠!”
怜星宫主道:“死个人又有什么大惊小怪?你们自己杀的人,难道还不够多么?你们现在死,也蛮值得了。”
鸡冠人目中已暴出凶光,突然打了个手势,三双鸡爪镰立刻旋风般向怜星宫主卷了过去。只听“叮当,呼噜,哎呀”一连串声响,只见那纤弱的人影在满天银光中一转。
三个花衣人已倒下两个,剩下的一个竟急退八尺,双手已空空如也,别人是如何击倒他同伴,如何闪开他一击,又如何夺去他的兵刃,他全不知道,在方才那一刹那间,他竟似糊糊涂涂地做了一场噩梦。
怜星宫主长袖一抖,五柄鸡爪镰“哗啦啦”落了一地,她手里还拿着一柄,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双鸡爪子,不知道滋味如何?”
微启樱口,往鸡爪镰上咬了一口,但闻“咔”的一响,这精钢所铸、在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外门兵刃竟生生被她咬断。
怜星宫主摇头道:“哎呀,这鸡爪子不好吃。”“啐”的一口,轻轻将嘴里半截钢爪吐了出来,银光一闪,风声微响,剩下的一个花衣人突然惨呼一声,双手掩面,满地打滚,鲜血不断自指缝间流出,滚了几滚,再也不会动了。
他手掌松开,暮色中,只见他面容狰狞,血肉模糊,那半截钢爪,竟将他的头骨全部击碎了。
黑面君突然仆地跪了下来,颤声道:“宫主饶命饶命”
怜星宫主却不理他,反而瞧着那鸡冠人笑道:“你瞧我功夫如何?”
鸡冠人道:“宫宫主的武功,我小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小人简直连做梦都未想到世上有这样的武功。”
怜星宫主道:“你怕不怕?”
鸡冠人一生中当真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人问出这种问小孩的话,而此刻被人问了,他竟然乖乖地回答,道:“怕怕怕得很。”
怜星宫主笑道:“既然你害怕,为何不求我饶命?”
鸡冠人终于仆地跪下,哭丧着脸,道:“宫主饶命”
怜星宫主眼波转了转,笑道:“你们要我饶命,也简单得很,只要你们一人打我一拳。”
鸡冠人道:“小人不敢”
黑面君道:“借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怜星宫主眼睛一瞪,道:“你们不要命了吗?”
鸡冠人、黑面君两人,一生中也不知被多少人问过这样的话,平时他们只觉这句话当真是问得狗而屁之,根本用不着回答,要回答也不过只是一记拳头,几声狂笑,接着刀就亮了出去。
但此刻,同样的一句话,自怜星宫主口中问出来,两人却知道非要乖乖地回答不可了。
两人齐声道:“小人要命的。”
怜星宫主道:“若是要命,就快动手。”
两人对望一眼,终于勉强走过去。
怜星宫主笑道:“嗯,这样才是,你们只管放心打吧,打得愈重愈好,打得重了,我绝不回手,若是打轻了哼!”
鸡冠人暗道:“她既是如此吩咐,我何不将计就计,重重给她一啄,若是得手,岂非天幸,纵不得手,也没什么。”
黑面君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可怪不得我,你纵有天大的本领,铁打的身子,只要不还手,我一拳也可以打扁你。”
两人心中突现生机,虽在暗中大喜欲狂,但面上却更是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齐地垂首道:“是。”
怜星宫主笑道:“来呀,还等什么?”
黑面君身形暴起,双拳连环击出,那虎虎的拳风,再加上他那几百斤重的身子,这一击之威,端的可观。
但他双拳之势,却是灵动飘忽,变化无方,直到最后,方自定得方向,直捣怜星宫主的胸腹。
这正是他一生武功的精华,“神猪化象”,就只这一拳之威,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粉身碎骨。
鸡冠人身形也飞一般蹿出,鸡嘴啄已化为点点银光,有如星雨般洒向怜星宫主前胸八处大穴。
这自然也是他不到性命交关时不轻易使出的杀手——晨鸡啼星,据说这一招曾令威武镖局八大镖师同时丧生。
怜星宫主笑道:“嗯,果然卖力了。”
笑语声中,右掌有如蝴蝶般在银雨拳风中轻轻一飘,一引,鸡冠人、黑面君突然觉得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招,竟莫名其妙地失了准头,自己的手掌竟不听自己的使唤,要它往东它偏要往西,要它停,它偏偏不停,只听“呼,哧”两响,紧跟着两声惨呼。
怜星宫主仍然笑嘻嘻地站着,动也未动,黑面君身子却已倒下,而鸡冠人的身子竟已落入八尺外的草丛中。
草丛中呻吟两声,再无声息。
黑面君的胸膛上,却插着鸡冠人的钢啄,他咬了咬牙,反手拔出钢啄,鲜血像涌泉般流出来,颤声道:“你你”
怜星宫主笑道:“我可没动手伤你,唉,你们自己打自己,何必哩。”
黑面君双睛怒凸,直瞪着她,嘴唇启动,像是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未说出——永远也说不出了。
怜星宫主叹道:“你们若不想杀我,下手轻些,也许就不会死了,我总算给了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是么?”
她问的话,永远也没有人回答了。
马,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车也翻了。
江枫夫妇正挣扎着想进入车厢,抱出车厢里哭声欲裂的婴儿,两人的手,已堪堪摸着襁褓中的婴儿。
但忽然间,一只手将婴儿推开了。
那是只柔软无骨、美胜春葱的纤纤玉手,雪白的绫罗长袖,覆在手背上,但却比白绫更白。
江枫嘶声道:“给我给我”
那少妇颤声道:“二宫主,求求你,将孩子给我。”
怜星宫主笑道:“月奴,好,想不到你竟已为江枫生出了孩子。”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凄凉、幽怨,而且满含怨毒。
那少妇花月奴道:“宫主,我知道对对不起你,但孩子可是无辜的,你饶了他们吧。”
怜星宫主目光出神地瞧着那一对婴儿,喃喃道:“孩子,可爱的孩子若是我的多好”
眼睛突然望向江枫,目光中满含怨毒、怀恨,也满含埋怨、感伤,望了半晌,幽幽道:“江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江枫道:“没什么,只因为我爱她。”
怜星宫主嘶声道:“你爱她我姊姊哪点比不上她,你被人伤了,我姊姊救你回来,百般照顾你,她一辈子也没有对人这么好过,但但她对你却是那样好,你,你你竟跟她的丫头偷偷跑了。”
江枫咬牙道:“好,你若要问我,我就告诉你,你姊姊根本不是人,她是一团火,一块冰,一柄剑,她甚至可说是鬼,是神,但绝不是人,而她”
目光望着他妻子,立刻变得温柔如水,缓缓接着道:“她却是人,活生生的人,她不但对我好,而且也了解我的心,世上只有她一人是爱我的心,我的灵魂,而不是爱我这张脸。”
怜星宫主突然一掌掴在他脸上,道:“你说你再说!”
江枫道:“这是我心里的话,我为何不能说!”
怜星宫主道:“你只知她对你好,你可知我对你怎样?你你这张脸,你这张脸纵然完全毁了,我还是还是”
声音渐渐微弱,终于再无言语。
花月奴失声道:“二宫主,原来你你也”
怜星宫主大声道:“我难道不能对他好?我难道不能爱他是不是因为我是个残废但残废也是人,也是女人!”
她整个人竟似突然变了,在刹那之前,她还是个可以主宰别人生死的超人,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而此刻,她只是个女人,一个软弱而可怜的女人。
她面上竟有了泪痕。这在江湖传说中近乎神话般的人物,竟也流泪。江枫、花月奴望着她面上的泪痕,不禁呆住了。
过了良久,花月奴黯然道:“二宫主,反正我已活不成了,他从此就是你的了,你救救他吧,我知道唯有你还能救活他。”
怜星宫主身子一颤,“他从此就是你的了”这句话,就像是箭一般射入她心里。
江枫突然嘶声狂笑起来,但那笑却比世上所有痛哭还要凄厉、悲惨。
他充血的双目凝注花月奴,惨笑道:“救活我世上还有谁能救活我?你若死了,我还能活么月奴,月奴,难道你直到此刻还不了解我?”
花月奴忍住了又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柔声道:“我了解你,我自然了解你,但你若也死了,孩子们又该怎么办孩子们又该怎么办?”
她语声终于化为悲啼,紧紧捏着江枫的手,流泪道:“这是我们的罪孽,谁也无权将上一代的罪孽留给下一代去承受苦果,就算你你也不能的,你也无权以一死来寻求解脱。”
江枫的惨笑早已顿住,钢牙已将咬碎。
花月奴颤声道:“我也知道死是多么容易,而活着是多么艰苦,但求求你求求你为了孩子,你必须活着。”
江枫泪流满面,似已痴了,喃喃道:“我必须活着我真的必须活着”
花月奴道:“二宫主,无论为了什么,你都该救活他的,若是你真有一分爱他的心,你就不能眼见他死在你面前。”
怜星宫主悠悠道:“是么”
花月奴嘶声道:“你能救活他的你必定会救活他的。”
怜星宫主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错,我是能救活他的”
话未说完,也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个人的语声,缓缓道:“错了,你不能救活他,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救活他!”
这语声是那么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这语声是那么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却又是那么轻柔、娇美,摄人魂魄。世上没有一个人听见这语声再能忘记。大地苍穹,似乎就因为这淡淡一句话而变得充满杀机,充满寒意,满天夕阳,也似就因这句话而失却颜色。
江枫身子有如秋叶般颤抖起来。怜星宫主的脸,也立刻苍白得再无一丝血色。
一条白衣人影,已自漫天夕阳下来到他们面前。她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如何来的。
她衣袂飘飘,宛如乘风。她白衣胜雪,长发如云,她风姿绰约,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却无人能描述,只因世上再也无人敢抬头去瞧她一眼。
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着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怜星宫主的头也垂下了,咬着樱唇,道:“姊姊,你你也来了。”
邀月宫主悠悠道:“我来了,你可是想不到?”
怜星宫主头垂得更低,道:“姊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邀月宫主道:“我来得并不太早,只是已早得足以听见许多别人不愿被我听见的话。”
江枫心念一闪,突然大声道:“你你你原来你早已来了,那鸡冠人与黑面君敢去而复返,莫非是你叫他们回来的,那所有的秘密,莫非是你告诉他们的?”
邀月宫主道:“你现在才想到,岂非已太迟了!”
江枫目眦尽裂,大喝道:“你你为何要如此做?你为何如此狠心!”
邀月宫主道:“对狠心的人,我定要比他还狠心十倍。”
花月奴忍不住惨呼道:“大宫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您不能怪他。”
邀月宫主语声突然变得像刀一般冷厉,一字字道:“你你还敢在此说话?”
花月奴匍匐在地,颤声道:“我我”
邀月宫主缓缓道:“你很好现在你已见着了我,现在你已可以死了!”
花月奴见了她,怕得连眼泪都已不敢流下,此刻更早已阖起了眼帘,耳语般颤声道:“多谢宫主。”张开眼睛,瞧了瞧江枫,又瞧了瞧孩子——她只是轻轻一瞥,但这一瞥间所包含的情感,却深于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