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如海-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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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十九,无妾无子,放眼宗室子弟要坚持这个谈何容易?没有个好的理由如何能办到?虽然有殿下给我挡了一阵,但没有了萧氏,还会有李氏、王氏、张氏等等,父王怕我后继无人,更怕我心生异念,是断不会容许我这样的。没有多久俞阳便带了人马找到我了,你说我该如何办?”
霄碧摇首。
“傻丫头,最好的办法就是麻痹他们,我让俞阳告诉他们我贪恋江南温柔,流连忘返,这样他们就不会苦苦相逼了。可是我也不能立刻回去,一旦给父王圈住了,可就弄假成真了。呵呵……”
霄碧听了目瞪口呆,随即惊慌地说,“可是你这次怎么能回来呢?是不是王爷抓住你,给你定其他亲事了?”
逊炜哑然失笑,“碧儿,我再不回来,怎么才能娶到你呢?
霄碧一愣,旋即醒悟,靥生红霞。
“怪只怪你年纪太小,要求太多,真费了我一番周折。此刻我可是‘浪子回头’,父王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这么着他怎会应允我向皇上提亲呢?”逊炜苦笑道,“年前我回来就听说有人给你提亲了,急得我不行,偏偏进京朝贺的折子被拨回,只好年后再上,幸而这次成行了,不然我不是要冤死,枉担了这么个罪名。”
霄碧心下歉然,依偎着逊炜,轻声道,“是我错了,我竟是这般不信你。”
“我在江南替殿下办差,时时都有书信过来的,你知道嘛?”逊炜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我知道,你的书信殿下和我说过。”
“那只促织喜欢嘛?”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霄碧有些诧异,“什么促织啊?六哥送我的那只早就弄丢了,这两年我再没养过,也没什么意思。”
“哦,我忘记了。海盐天宁寺的与空大师素喜读书,藏有孤本,是欧阳洵所辑、宋刻《艺文类聚》……”逊炜停住不语。
“真的?我们这次能去海宁嘛?若能借来一阅也好啊。”
“江南玉雕工艺名扬天下,有一种在一块整玉上镂空出三股玉镯纠缠在一处的镯子,刀法世所罕见,极为耗费人力,你可曾见过?”
“别说见过,从未曾听过。”霄碧笑问,“三哥,你说得这些此番可能一观啊?”
看着霄碧笑语盈盈,逊炜的一颗心却沉到了潭底一般,幽深得带着寒意。
深宫如海 卷二:缘错 正是江南好风景
章节字数:5900 更新时间:07…10…26 02:02
碧波春水,山色潋滟,金陵湖上出现了两艘精致画舫,一前一后悠然地随波逐流。这个时节游湖赏景的人颇多,能特地坐了船来又能这般悠闲的不是富家商贾就是达官贵人,一时大家倒也不在意。看得久了才发现有些不同寻常。
两艘画舫都有素色的绮罗帘幕重重地遮着,不大瞧得清楚里面,不似通常富豪人家夸富炫耀的情形。在后的那艘画舫内寂静无声犹似空舟,船舷坐着三五人俱面无表情,不似观景不似扈卫,只跟随着前舟。当先的那艘画舫隐隐可见几许倩影,偶然传出一缕琴音,船尾有三个奴婢扇炉烹茶,船头跪坐三人听差候命,此等情形又不象那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没有歌妓作陪,没有文士唱和,甚而都没有威风飒飒的三班护卫,如此静逸闲雅,倒叫见惯了富贵显赫排场的江南看客生了纳闷,却是何人有此富贵雅兴呢?
正是霄碧和逊炜。原来永逸休息了几日,自觉身体渐好,便准备去祭拜太祖皇帝等人的陵寝。因霄碧没有入宗室,永逸就让她随意,还特意命了逊炜照料她的安全。这一天两人便领着一干侍从护卫来游湖,因不想劳师动众,他二人带着六名近侍坐了一船,让其他二十人在另一船内听命,无需紧随左右。虽是如此安排,但那二十人实在是不放心,便分了班次轮流上船舷,因怕惊扰了霄碧引起不快,不敢跟得太近,只好坐着暗观动静。
一曲《渔舟唱晚》奏毕,逊炜感叹了一句,“夕阳映照万顷碧波,渔人满载唱归,若此刻在太湖之滨便可一睹实景。碧儿,怎似听你的琴意却有羡慕向往之情?透着一点喜气”
“琴为悦心声,难得知音人。”霄碧幽幽地说
“嗯?”
“三哥,你知道嘛?这几年我费尽心力苦练琴艺只是为着父皇喜欢。”霄碧淡淡道出,“小时候不懂,只以为父皇雅好此道,渐渐大了才发现父皇其实并不通这个。父皇就从没有说出方才你说过的话,不过这倒一点也不妨碍他对我的宠爱,唉,我常常纳闷这究竟是为着什么呢?”
逊炜神色一闪,没有开口,只静静的听着霄碧继续说,“学琴确是辛苦的,你瞧我的手指头,这几个都有茧子。食指用得多了,破了又合,合了又破,终于是磨硬了不会再破了。”霄碧自伤地笑笑,“我每每看见我的指尖就想起我娘来,不由得冒起傻主意,当年她辛苦练着的时候却是为着谁呢?是为我爹嘛?不晓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如何成亲的?我想起了她那时抚琴的神态……”霄碧说到这里不禁流露出遐思神往之色。
逊炜却越听越惊心,连忙岔开话题,“可惜大同府位于中原北地,不似江南水乡,这渔舟唱晚的情致怕是在那里没有机会了。”
霄碧莞尔,“三哥,你怎地也这般胶柱鼓瑟起来了,这江南的水是水,大同府的水就不是水嘛?水并无形无相,全在人心境而已。”
“可是,南桔北柑。”逊炜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这湖光潋滟之色,“在江南或可做一隐者雅士,寄情于山水之间,不问世事。可在大同我就是日后的藩王,要统领一方,恩泽百姓,我的族人子民都不能让我这般耽于逸乐。”
霄碧也轻轻起身,走到逊炜身后,依靠在他的背上,柔声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你放心!”
逊炜心中感动,回身抱住霄碧,“你会喜欢大同府的。”
“我一直就喜欢。”霄碧把头枕在逊炜胸前,“我总是想着那年在大同府的光景。”
两人依偎着说着话,不妨听见如雪声音,“郡主”,随即帘子一动,人似就要进来了。慌得霄碧赶紧回身,不留神腰间的琉璃落在地上,好在铺着极厚的毯子,琉璃又甚硬倒也没有什么损伤。逊炜随手就给拣了起来。
如雪放下茶具,应声又退出舱外。霄碧这才定下神来,再看逊炜却在细细把玩琉璃。
“这是琉璃?”
“三哥好眼力,我得到它的时候却只是听说,从没有见过呢。”
“以前我们府上有一块,已是罕品,却没有这个这样通透玲珑。我朝四品以上才能配药玉,但这样的质地就是王侯府第也找不出来了。你这块不敢说独一无二,放眼当今也是屈指可数的,皇上赏的?”
霄碧含糊笑笑,并不否认。
“皇上的确是疼爱你,这么好的东西都只想着你。”逊炜开着玩笑,“这是什么鸟兽,模样铸得有些奇异。”
“这是西域的一种鸟,是贾圆带回来的贡品。”霄碧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丝的惶恐,打住不说。半响勉强笑了笑,“三哥,我转赠你可好?我,我一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
逊炜瞧她神色有异,便笑道,“怎么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要嘛?看给皇上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霄碧打断,“父皇那里有我。”不由分说便把琉璃鹦鹉扣在他的玉带上,又将他腰间原配的一块和阗紫玉解下,“就当我和你换的。”
“呵呵”逊炜没做他想,只以为霄碧是要和他互换个物件,心中犹自高兴,笑着揽着霄碧的肩头,两人并立赏着这如蓝春水……
“碧儿,上古琉璃制法据说是范蠡所创,最有名的便叫‘西施泪’,不过是什么样子早没有人知道了。”逊炜看着湖水,想起了范蠡西施泛舟太湖的故事,猜想当时情境大约也和自己这般差不多吧。“你这块叫什么呢?”
“你可是想起了他们泛舟太湖?”霄碧想起范蠡送西施入吴,施美人计助越复国的事情不禁心生悲意,凄凄道,“可是这泛舟之约却迟了二十年……而且许是这辈子都没有如约呢?《吴越春秋》说越后视西施为祸水,归而沉杀……”
逊炜心中一凛,两人俱都不再说话。
不知窗前伫立了多久,霄碧突然听见远处湖面上传来歌声,清越激昂,仔细一听竟是一曲《渔歌子》……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三哥,你听,歌声如此清扬必不是俗人。”霄碧微微掀了帘子循声望去,远处一叶扁舟上立着一个渔夫模样的人,正是歌者。不禁叹道,“不想一个渔夫也是如此风雅!”因见逊炜不回答,便去拉他,一回首却见逊炜神色飘忽不定,似惊似喜,不由得愣住了。
此刻渔舟渐近,已可清晰辨听歌词,已唱到《楚辞》,“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霄碧从旁打量逊炜,只见他神情激动,极为惊喜,“是他!”,说着转身就飞奔出舱门外……
霄碧愕然……的b6
“张兄,既以到此,何不登舟一叙?”逊炜高声笑邀那渔夫。
只听那渔夫哈哈大笑,“公子,我就说必是瞒不过你的,他们混自不信,哈哈,此番你为我赢得了一坛女儿红……”
“一坛女儿红何足道哉?张兄若肯光临舍下,我当以百坛上品杏花汾酒相待,只怕张兄从此就要醉卧山西,再无返意了。”
霄碧从未曾见过逊炜如此快意不羁的模样,心下好奇,踱步到舱门,隔帘望去,却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画舫上,观其面貌清矍,鹤发童颜,难得的是那语音也不见苍老,中气十足得很。霄碧心下诧异,观此人总在耄耋之年,怎地三哥以兄长相称呢?也许江湖中人就是这般不拘小节吧。
只见那渔翁摇手叹道,“我不去,到了公子的地界哪儿还有这里这么逍遥啊。你可别小看了这女儿红,你晓得是谁输给我的?”
“薛二哥好打赌,想是他了。”
渔翁狡黠地笑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逊炜,“他们说啊此刻你醇酒美人再不会留意外间动静了,有人听了就愿意出彩头,让我一试。说我赢了以后不光是一坛美酒,今后在这酒量排名上就甘居我后,你说此番我是否赚得了?”
逊炜双目一垂,嘴角似有若无地抿了个笑意,也不答他的话,只让座里间,“张兄,里面坐谈,我引见一人与你认识。”
“你不引见我也要认识的。”那渔翁大模厮样地抬脚就向舱内走,想是逊炜的近侍都认得他,当下也不阻拦,小柱子还笑嘻嘻地给他打起帘子。
那渔翁进了舱门就盯着霄碧上下打量,瞧得霄碧怪不好意思的,但因着他和逊炜的关系也不好恼,倒是闻声进来的三个丫头受不了他这般,如风上前呵斥道,“喂,你这人好没道理,哪有这样盯着人家看的?没有见过女子嘛?”霄碧忙拦住。
谁知那渔翁非但不恼,反而嬉皮笑脸地说,“是了,我老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纪就是没有见过女子啊,没有见过你这么泼辣刁蛮的,不知道敬老尊长嘛?”
“为老不尊!”如风恨恨地说,霄碧见状赶紧喝退如风,上前衽衽施礼,“侍婢出言无状,还请老伯海涵一二,老伯既是三哥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上宾,请上座。”
“嗯,好孩子,你叫我老伯。”渔翁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逊炜说,“快、快,你媳妇都这么叫了,快来给老伯见礼。”
霄碧闻听羞窘不已,逊炜哭笑不得上前拉过霄碧,“你别理会他。这位是张翁全张兄。”逊炜将“兄”字咬得很重,又正色对渔翁说,“张兄,这是闻姑娘,正经些吧,不然我可就逐客了,耽误了事情可别怨我哦,我不信他们让你来一遭就是让你来唱个曲子的。”
“佩服!”渔翁认真地一抱拳,“公子心思缜密确实瞒不过你。”又对霄碧施一礼,“闻姑娘莫怪,张某无意戏弄,只是,呵呵”说着一抬手竟将那白发胡须尽数扯下,露出乌黑发髻,原来竟是假发粘黏,再看脸上,渔翁随手一抹,瞬间竟换了一张面孔,竟是个眉清目秀、英挺洒脱的年轻公子。此一变化瞧得霄碧等人是惊呼不迭。
“张兄,别闹了。”逊炜见了这张脸不禁皱眉劝道。
“啊?搞错了嘛?啊呀,对不住各位,这么有名的一张脸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唉,我们公子不想见那就算了。”张翁全一边说着,一边又一抹,年轻公子不见了,换了个虬髯大汉。
“张兄!”
“好!好!”张翁全依然不慌不忙,又换了个中年文士,儒雅中透着几许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