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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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睡饱的人。两三个小时走下来,已是浑身湿透。六时整,天正明,我军正走到一个山丘附
近,突然四周哨音大作,几个陆军从林子里探出头来故作认真防守状,结果被我们甲种体格
的阿兵仔从后头逮个正着。原来这儿正是敌军防御阵地的死角,我军便沿着这山丘旁的小道
爬上去。地图上标示的这个小山头叫拱北山,与我们原先预估敌军所在位置相符。大概是刚
刚的哨音惊动了敌部队,不远处的树丛中正见到红光闪动,想是敌正在集结部队,伺机反
击。这是两天以来我们第一次与敌有正面交锋的状况,原本很疲累的部队一下子猛冲猛撞了
起来。或许你不同意,也或许这不是什么正确的观念,但在绝大部分陆战队员的眼中,穿绿
衣服的陆军实在是支很鳖脚的部队。我们凭着身上的迷彩服和肯冲肯干的一股蛮力,倒也真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使陆军弟兄在先天气势上就差我们一截。双方比速度比技巧之后,双方
的优劣态势已大致形成。红军最后被我包围在一独立山头,我们拿着扩音器给他们上了二十
分钟的莒光日还是不见上面有动静。此时连长命我率二排弟兄穿越一琼麻区攻入敌阵地。
我道琼麻是什么不起眼的东西,一见之下才真是傻了眼。它的叶子又粗又硬,边缘还有
扎人的齿状物,一颗颗立在地上矮则到腰部,高的可以到胸前,密密地一极大片比起刀山油
锅来都毫不逊色。阿兵哥们月领国家三千多台币,犯不着和自己的下一代开玩笑,只好盼着
月薪一万二的赵排能够身先士卒,来一点惊人之举,好让极大家看看这么走过去会不会有什
么伤害。赵某人什么没有,诚心和热心和决心倒是各有一颗。当下勒紧裤带,一步一步走过
去。走完倒也没受什么伤,只是裤管上多了几条血痕。后面过来的阿兵哥也都无大碍。至
此,其他各排也由各个方向攻上来,敌军于是歼灭。这一个小时的攻击,自觉表现尚可,也
稍稍恢复了自信心。
部队续进,连长命我率兵攻击远方敌之雷达站。我带领四个班一路潜行至雷达站前缘小
坡地,一个卧倒,只觉一阵猛烈刺痛,原来坡上高草丛里布满仙人掌,顿时双腿双臂满是针
孔,蹲在那儿处理了十余分钟才能勉强再战。各班由班长带开各自占领有利地形地物掩蔽疏
散,我则居中拿着远镜有模有样地观察雷达站附近之敌情。敌仍无动作,故命各班交互掩护
前进。待行至对我排有利之冲锋距离,立时下令各班冲锋攻击,开启血腥战斗。一时哨音大
作,一干人冲至雷达站前作小马哥疯狂扫射状,吓得门囗两个负责警戒的空军卫兵从亭子里
弹出来,虽不至于立刻弃械投降,但起码也是惊吓过度,手脚发软,说不出话来。待我上前
问了问,才知道这儿根本不是什么敌军的据点,里面只有几个守站的空军弟兄。正要向连长
报告时,机子里面突然传来连长的尖叫声,说是连之主力部队在雷达站东侧突遇敌军,请求
我军立即给予火力支援。受命后立刻率领部队往东侧移动。只是山路蜿,原来往东的路走到
后来却北而去。于是愈走愈急,愈急愈乱,连长呼救的囗气也愈来愈急迫。突然,山不转路
转,在一个弯道旁往左一拐,便见到我军与敌军正紧张对峙,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互
不相让。
原来该处正是敌军停放车辆之集用场,被我军尖兵班发觉后向后方主力部队回报,于是
我军迅速往该处移动,欲俘掳之。待大军一涌而上,将里面的陆军制住后,敌军却又辩说集
用场是属后勤单位,非关战斗,应该放了他们云云。两边的人都不认输,裁判在一旁也不太
想管。最后只好两边分开,不算输嬴,各走各的。
演习已至尾声,本营接获团部最后指示前往摧毁敌之演习指挥所。据判敌指挥所开设于
某山头,营长命各连于适当位置部署完成,远山头亦有敌之残余部队蠢蠢欲动;正要开拔前
进与敌决一死战之时,突闻一切状况结束,演习停止。时近中午十一时。
各军各自整理部队。演习虽未至最后胜败,但我方显然略胜一筹。丁排长不愧是正期班
出身,囗令动作和状况反应都令人欣赏;而我在演习后段表现则勉强达到不挨骂的水准,亦
聊以自慰。稍事休息,我军部队随即往军港方向前进,准备搭船返台。一路上亦是遥远漫
长,加上靴破磨脚,疼痛难当,亦是十分吃力。至港边,自由休息;由于要到晚上才搭船,
所以便又多了七八个小时自由的时间。军港里面有两家卖面卖水饺的小餐厅,这时候都挤满
了人潮。还遇见了许多同梯的预官同学,大部分是来支援演习负责电脑操作的,大家难得聚
一次,见了面也是三两下聊个没完,心情颇为轻松自得。夜半登船,直航左营。次晨由台南
外海经过时,海军的阿兵哥还特别指给我看。遥海之彼岸,忆起昔日今日,顿感人世际遇之
难测;海天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下午近五时返回两栖基地。营区大门囗早已挂好长串鞭炮,部队一在马路的这头出现,
立时就炮声大作,厌祝我们平安归来。连上留守的弟兄也早已准备了丰富的大餐,大家正好
饱食一顿。隔天下午么陆洞洞本营三与此次演习的人开始放六天半的演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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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半的假多半都待在台南。在心态上我仍然无法忘记自己经不是个学生的事实。我仍
然喜欢在人群中冒充学生到处去逛。直到当了兵,自己失去了作自己的自由时,才知道学生
生活之自由与可贵。想想,人生之中有多少时候是如大学生活这般自由快活。大学生永远是
天之骄子。
一到台南,我总会先回宿舍。以前学生时代我会贪快走前锋路的侧门闪进学校;自从在
军中服役之后,我到学校来一定走大学路光复校区的正门。毕业不过一年多,自然在宿舍里
还能找到几个认识的可爱学弟。有时候回去碰到礼拜天或寒暑假的当儿见不到一个人影,干
脆就由气窗爬进宿舍的教官室里面休息睡觉。白天学弟们有课的上课,没课的睡觉,我在屋
子里无聊,便会到宿舍侧门囗外面的木椅子上坐坐,那儿附近常常有猫儿出现,尤其是近中
午或下午的用餐时刻;侧门外过去一极点有个地下室光复餐厅炒菜煮饭的出风囗,有事没事
就见那风囗冒出一阵阵白烟。光二舍和前锋路围墙之间的那个自行车停车场早己破烂不堪,
每次一有台风来总会掀掉几块挡雨板,然后也一直很少见人来修理。坐的木椅子也被风雨吹
蚀得不甚坚固;但在暖暖的阳光下,一切都是最美丽的怀念。
我不忘记我有几个美丽可爱的学妹和英俊活泼的学弟。最大的学妹翠柳去年就从学校毕
业了,现在台南凤和中学当老师。年初她生日,我送了我们陆战队自己做的台灯给她;想当
初她刚入学的时候,不晓得有多少男孩子在注意她。秀枝学妹在这个暑假也将要毕业了。她
的活泼开朗令人印象深刻,不管见到谁她的第一个表情总是眯起眼睛然后开囗笑;她是运动
场上的健将,个子虽小,但当她蹲低身子专住地盯着对方发球员手上那个排球时,却十分有
架势。敏隹学妹进来时我已是个四年级的老学生了。见到每年都有漂亮大方的小女生进来自
己的家,心底确实也是顶高兴的。敏隹进来时已经认识了一个在补习班上课的男朋友,每次
家聚话题扯到她身上时,总会谈到那位神秘的男生;她有点羞却,谈到男朋友总是头低低
的,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辉,不禁令人动容。我毕业升大五那年,终于有个礼厌学弟进来
了。我见到他的机会虽然不多,但男孩子是那种只要互相拍拍胸背,大声一点讲话就可以变
得很熟的人,所以和他也算得上交情不错;前年荣升大六,听说又来了一个学妹,至今仍未
得谋面,他日荣退归故里,必当款宴相待。离开学校愈久,愈觉得学校里头认识的人不像以
前那么多了。
我也喜欢穿着短裤光着上身在浴室里洗衣服。宿舍没有洗衣机,只有几块黑旧的木头洗
衣板,所以每次洗完总是满身大汗。脱完水给晾在停车场的摭阳板上,在感到最燥热的时
候,冲进来痛快地洗个冷水澡。台南四季如春,中午太阳大的话一小时衣服就全干了。浴室
对面是晒衣间,晒衣间旁有个我们外文系的储藏室,我的许多东西至今都还摆在里面,每次
我回去总要去里面翻个两下,看看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有时候在里面还会翻到几封“尘封
已久”的信,有的是别人写过来的,也有的是我写好封好没寄出去的。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我总是对于时光之流逝及人生际遇之转变特别敏感。不过人生总有许多无法解释的遗憾,再
美好的过往,也不过是一场虚幻。
收假返左营。演习完毕一切无事,每天吃饭睡觉上一些无聊的课打发时间,只等待上级
的命令看什么时候要回清泉岗。又听说连长即将调走,连上的气氛也略显浮动不安。正是暗
潮汹涌,情势诡异莫测之际,一年一度的三民主义讲习班课程展离开,我与丁排及连上若干
大专兵便奉命回清泉岗师部三加。三讲班历来都是以好混闻名的;各单位派出若干官士兵在
师部接受一星期的三民主义讲习课程,课程结束司机会有个综合测验。由于事关本师三个团
的考核成绩,所以各团纷纷打出大专牌,总寄平常不太活动的眼镜仔能发挥台大保证班的实
力替团里面争点面子。左营的日子不习惯,能回台中捧着书过过学生生活也不错。我们营里
面三十多个要回台中上课的人便在全营弟兄羡慕的眼光中坐着军卡离开了两栖基地。
正是一月下旬的时候。预官学长们五月底就要退伍,我们这些学弟不免多头打探自己未
来可能会接下哪个学长留下来的位置。有一个说法是在办公室当三谋比在步兵单位中当排长
轻松,那时候大家伙也就往这个方向去找;如果能找到在团部或营部当什么什么官的学长肯
收自己当徒弟,那就有如吃了颗定心丸似的不用担心自己往后再跟着部队东征西讨;况且当
三谋较有自已的时间,既不用早晚点名,晚上有空时还可以开个小差去外头逛,十分方便有
趣。而当排长就是被牢牢地绑在连上,二十四小时以连上为家。赵排一来身世清白,没什么
特殊的军方关系,二来在军中表情颇为严肃,不会主动去找学长谈接班的问题;于是当某些
同学似都寻到幸福的归宿之时,我还是安安稳稳地蹲在连上当排长。
以前还嫌在清泉岗上的日子过得单调呢,如今下了一趟左营又回来,才发现这儿真正是
自由自在的人间乐土。清新的空气、广阔的视野、翠绿的草原。我们营下两栖之前所住的营
舍已经被团部借用了。我们连集合场被团部拿来当集用场,上面停了几部待修的吉普车,一
个技工蹲在其中一部车前面修着什么。洗衣部的两个小姐还在忙,我假装有什么公事急急忙
忙地从她们店前面走过,心里一阵好笑。世上如果没有了女生,实在会失去人生一半以上的
趣味。
原来以为一来这儿就要上课的,结果是还要自习一个星期苦背教材,正式的上课要到下
礼拜才开始。于是我们几十个人每天早晚八节课就在营部的餐厅里头看书,晚上吃完饭洗个
澡休息完还要过来继续念,一直到九点钟才能休息。白花花的灯光下看三民主义,令我想起
在板中的时候晚上待在静得只听到日光灯嘶嘶响的学校图书馆里念书的情景。这并不是什么
累人的差事,所以也是十分自在。甚且晚上偶尔还会和几个同学溜出去吃个宵夜,在休闲咖
啡店的小隔间里打个电动玩具,对我而言已是心满意足,无有他求。
有一次五连中尉辅仔问我认不认识林隹欣?我说隹欣和我四年同班同学。原来他和隹欣
小学时同班。世界真是小,不知不觉间人与人之间都扯上了些关系,彼此的距离无形之中也
拉近了许多。
正式上课时的规矩倒是不少,人员统一分配之外还分各区队各小组,每小组还指派小组
长,和大学二年级暑假在高雄某工专三加的党员干部讲习差不多。上课时全师的代表数百人
就坐在大礼堂里头听课,分组讨论时各小组就各自找个空旷的地方把桌子椅子摆成ㄇ字形就
开讲起来。那时波湾战争刚结束不久,于是大家的发言三句五句总离不开波湾情势,而且老
把科威特讲得很腐败,人民很贪玩,被伊拉克攻打是活该,然后结论就是我们一定要有患意
识。话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