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芷萧吟-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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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侍卫。”赵总管哈着腰,注意到方侍卫的驻足,连跨几步,立在方侍卫身边。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甚是分明,“这便是夫人。”
“方夜凉见过夫人。”
剑眉一垂,目光一收,待芷萧回礼后,便匆匆离去。
步履如飞,只一瞬便消失在书房院外。
“方侍卫害羞了哈。”赵总管不忘打趣一声,逆着光望见屋外的邹相,“哎呀,夫人,快进去吧,相爷可等着呢。”彻底忽略邹相方才的阴郁,“柔情只为佳人现。”
赵总管眯着眼喃喃自语地带上门,继续候在书房外。
这春光果真是愈发明媚了——
书房内沉静到没有半丝声响,清朴的摆设间泛着股淡淡的书墨香。有和煦之光自屋外打进,耀起于裙摆之边。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进德堂”,正如昨日的他第一次踏入沁雅园暖阁。
“相爷。”
思忖半日,终是唤了声相爷,语声低沉,却足以回荡于书房之内,回荡在案前那人的耳边。
芷萧将木托搁在书桌边,端起茶壶,微微倾斜,茶水细细流泻,冲散静卧于杯底的细碎花瓣,素雅的花香顿时融进特制的茶水清香中,悠悠地溢起在墨香浓郁的书房内。
“相爷,这是芷萧自制的新茶。”
盈盈合手端起茶杯,绕过桌角,缓缓行至案前之人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是杯中的花瓣,顺着漾动的茶水,翻腾而起,渐渐接近杯面。
“芷萧。”想起昨日之事,语气终究变得缓和。她本是没有任何过错,错的一直都是自己的难以自拔难以割舍与难以自控,“这是什么茶,如此清香。”
邹靖涵仍是伏在案边,不动声色地遮住折子下的隐约画像。
“叫子衿茶。”
芷萧就伫在离靖涵几步开外之地,注意到书案上叠起的折子,注意到眼前之人毫无动容的反应。
“相爷不好奇它为何叫子衿茶?”
耳畔之声竟是现出淡淡的失望。
这是她吗?
“为何?”邹靖涵顿住笔锋,一抬眼,望着屋外照射而来的明媚春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茶中的梅花就好比悠悠之心,在青青的茶水间漂浮。”芷萧继而走近几步,将杯子更递近几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笔锋一颤,在折子上划下一道不短的墨迹。她有些嗔怒的念词中夹着些责备与不解。是在怪他对她的阴晴不定,还是怪他不肯放她归去?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所以她今日才会来进德堂找他。
半惊半喜间,靖涵搁了笔,一侧首,对上她早已准备好的目光,没有躲闪,没有逃避,似就静等着他将她包围,将她禁锢,将她看穿。
“芷萧。”
他哑声唤她,望见她浓黑的眼眸中倒映起自己的身影。
“夫君尝尝芷萧的手艺。”
芷萧将杯子递至他手边,笑,满脸皆是明媚的笑意。
“芷萧。”靖涵伸手接过略还有些热量的杯子,修长的手指徘徊犹豫了片刻,还是止住想为她理理鬓间碎发的念头。
她就这样看着他抿了一口,接着一口。
“夫君可知道皇上新封的莲妃是谁?”
话题一转,芷萧倚在书案边,细细整理堆在桌边的书籍。
“姚侍郎之女。”
今日早朝,骆公公便宣读了册封莲妃的诏书,昨日御花园落水事件也很快为册封一事所掩盖。
“不,芷萧见到的不是侍郎之女,而是小莲。”
话到最后,不禁流露出低沉的担忧。
“芷萧。”邹靖涵忽而起身,按住她伸向身前奏折之手,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仿佛再无间隙,他的下颚抵在她柔柔的发髻上,她的背脊已贴在他怀里。
不可以让她见到底下的画像。
“芷萧以为定是小莲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被歹人捉了去,当了侍郎千金的替身。是芷萧那日一时疏忽,错过了将她救回的契机。”
语气一落,黛眉深垂。
“芷萧不愿再让自己错过。”
略有些坚定的话语拂来,如是眼前忽而绽放开一朵素雅之花。
“芷萧。”靖涵止住她正欲转身的举动,按在她手上之手依旧不松,“你可愿等我回来?”
等他自南国而回,他会听她把话中之话说完。
只要他能回来。
“回来?”
芷萧挣扎了下,却敌不过他的力道,只是隐隐觉着他隐瞒了不少事情。
“是啊,从南国回来。”
他贪恋她身上的清香,却更好奇她的解释。不管她不愿错过什么,他都该听她说完。如果她不愿错过那个人,那么他便放她离去,如果她不愿错过自己,那么……
“好,我等你回来。”
按在芷萧手上之手仍是不肯移去。
春光深入,投射在书房内两道宁谧的剪影上。
第四十三章 酒痕红浥紫绡透
喧闹的朱雀大街两旁,林立着满目的商铺,摊子之后满是殷勤的商贩,喜笑颜逐间,泄露着皇城脚下无尽的贵气。
两个衣着有些奇异的女子缓缓地穿梭于街市之中。
一侧的黑衣女子身形较小,撑着把杏红色的绸伞,另一侧的女子一身紫衣,银白色的面罩下只露着双眼。
“这阳光真是恼人,晒得我都花容失色了。”
柔荑拂上白嫩的额头,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萧魁来报,邹相将送紫烟公主和亲南国。”
紫衣女子一直紧盯着身侧女子的口唇。
“萧魈,你知道京城百姓都是怎么称赞那个邹相的?”
萧魊脉脉地望着萧魁,脸上洋溢着娇媚明丽的笑容。
“白衣逍遥,玄青靖涵。”
被唤作萧魈的女子终于开口。
“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的京城百姓,都在传邹相将取玄栎皇帝而代之。”
甫一说完,萧魊倏地开怀笑了起来,引得路过的百姓不禁侧目。
“宫主为何如此开心?”
因是隔了层面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萧魈的目光中透着冰山般深不可测的寒意。
萧魊盈盈地转了转手中的绸伞,“因为那是我传的”,眼神微挑,透着丝丝得意之情。
“你和萧魁两人里应外合,我魑魅宫成就大业指日可待。”
手中转动的绸伞一停,萧魊抬眼望着前方的长街,吟吟地笑着。
“宫主的意思是,在路上伏击?”
萧魈揣度着宫主的心思,出声问道。
“最好是一网打尽!”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走出老远,还能不时隐约地听到萧魊媚人的笑声,如同连日来柔和的阳光,丝丝叩击人心,叫人欲罢不能——
“公主,别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紫烟公主的贴身侍女明月夺过公主手中的酒壶。
“你就让我醉死算了。”紫烟的脸上悲喜不分,一用力,又抢过酒壶,仍是一口接一口地灌着烈烈的御酒,“就让我醉死吧,省得嫁给那个南王。”
“紫烟公主真是好雅兴啊!”
一阵奇异的香味自半掩的窗外飘来,紫烟抬眼望去,虽看不清晰那个黑衣人,另一侧的面罩人倒是看得十分清楚,两人皆盈盈地朝窗口走来。
“你们,是什么人?”紫烟一时起了酒兴,拍案而起,“我不管你们是谁,快,陪本公主喝酒。”
“公主真是客气。”
待两人走近,紫烟才看清说话女子的样貌,那是一张娇嫩却魅惑的脸。
“我们好像素不相识。”
紫烟的目光来回打量着近在窗外的陌生女子。
“是啊,不过今夜之后,也许我们便能成为很好的伙伴。”
萧魊慵懒地倚在窗边,似等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呵,伙伴,本公主怎么会和你们这些市井小民成为伙伴!”
口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蔑。
“公主着实误会了。”萧魊并不动怒,对于有价值的人,她向来都很有耐心,“其实我们是来助公主一臂之力的。”
一旁的萧魈不时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又是一杯酒下肚,“既然这样,你倒是说说看,本公主也许会考虑一下。”话语中仍是带着不屑。
“助公主得到相爷,这个,公主可满意?”
手中的酒杯“砰”地砸在桌上,“大胆,居然敢挑拨我和相爷的关系,是何居心?”
眼前的黑衣女子曲指一弹,紫烟手中的酒杯倏地破裂。
“你……”
紫烟一怔,注视着桌上的酒液顺着桌脚留下。
“公主既然不爱南王,又为何要下嫁于他?依我看,公主和相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丝落寞顿时袭上紫烟眉间,“那又如何,邹相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想到那个处处都胜过自己的何芷萧,紫烟不禁握紧粉拳。
“若是那人死了呢?”
萧魊挑眉追问,感觉这个紫烟公主已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走去。
“你的意思是?”
紫烟忽地认真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若是普通人何以进得深宫。
“只要公主答应和我们合作,我就自有办法让公主和相爷有情人终成眷属,让那个何芷萧从这个世上消失。”
窗子内外陷入片刻的沉静。
“公主,这个世上有很多种一厢情愿,若是强行用一厢情愿换取两情相悦,最后的结果只会使大家都不幸福。”
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的心中似乎从没有过自己。
“吾妻,自是无人能比。”
他坚定的语气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如此让人痛心。
“邹靖涵,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那日在梅林的痛下决心难道忘了吗?
紫烟公主望着正欲离去的两人,急忙出声,“喂,我答应你们!”
萧魊回首望了望似已下定决心的紫烟,向她投去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好,我们一言为定。”
“可是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以后该怎么找你们?”
屋外两人的身影越离越远,眼看就要被夜色所吞没。
“魑魅宫,萧魊。”
如同鬼魅般的名字自黑暗中传来,穿透薄薄的雾气清晰地入了紫烟之耳。
“魑魅宫,萧魊。”
紫烟喃喃自语。
“啊,公主,魑魅宫不就是那个武林第一暗派!”
身边的明月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赶紧关上了窗子,背脊上已是冰凉一片。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明月凑到紫烟耳边,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也只是听宫里的人说的,魑魅宫的大宫主鹤发童颜,永远不会老,三宫主萧魈是江湖上人见人愁的面罩杀手,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紫烟有些不敢置信地蹙眉盯着明月,难怪这两人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
“看刚才那人的本事,应该是真的吧。”明月仍有些心悸地指了指桌上破碎的酒杯。
“呵,如此一来也好。”紫烟望着桌上的一堆碎片,恍若见了遭受同等待遇的何芷萧,浅笑起来,“她们要杀何芷萧定是易如反掌。”
第四十四章 丁香花露泣残枝
再次见到月妃时,果真如流言描绘的那般,红颜枯索,消瘦成疾。倚在窗边的身影在暮色中尤显落寞,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只衬得不见血色的肌肤更加惨白。
“夫人……”
翠枝走近芷萧身边,唤了声,抽泣得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来。
“翠枝。”倒是今日终于进得宫来的惟肖一把握住翠枝发颤的手,“翠枝,你别担心,我家小姐以前的脸色还要惨白呢,但你看她现在不好好的嘛。”
“扑哧”一声,竟是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突兀地回荡在空寂的夕照殿内,反是更增添了殿内的落寞。
“惟肖。”芷萧轻喝一声,朝着窗边的月妃行去。
“如妃娘娘服了月妃娘娘送的雪茶,差点小产。听说啊,皇上进夕照殿狠狠地训斥了月妃一顿,自那以后,月妃便一病不起了。”
若不是自赵总管口中获知此事,只怕自己到现在还不知晓宫中发生了异变。
眼前的月妃似乎没有察觉到芷萧的靠近,仍是毫无生气地倚在窗槛边,本就瘦削的脸颊更显凹陷,衬得那双喜目水淋淋地空瞪着,涣散的目光对着院内的空景,惹人心生怜意。
“月妃。”
芷萧随着月妃倚坐窗边,柔声一唤,等了良久,也没有回应。
“月珊。”
身边的月妃这才有了反应,侧首望来,见是芷萧,忧郁的神色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