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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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猎
【二十四】
春末夏初的时节,诸位达官贵人于皇家猎场聚首,是大皓历来的传统。去年永乐进宫的时候错过,今年恰恰赶上,却正巧遇上跟栩乔吵架。
这天一早就换上了劲装,青绿的颜色叫人想起春天,永乐摸了摸那料子,叹了一口气。
“永乐姑娘,这衣服有什么不对?”
永乐笑笑:“就是太对了才奇怪,原本以为不是大就是小,就跟茶一样,不是冷就是热。”
最近她的日子过得挺不好,要茶总递水,要水却是茶,午膳已经说过不要姜蒜,撷芳殿的小厨房内却像什么都没听到,照放不误。
永乐觉得栩乔大约不至于小气至此,最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想起厉劭齐说过要接她出宫,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都装不知道。
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平日里谁敢怠慢她?如今都欺到她头上来。
因前几日夜里出去被戌佩找了回来,始终是她的过错,虽然凤君没说什么重话,然而总归是失礼于人前,再加上君平大约真的已经被厉劭齐叫了回去,她在宫里又无聊又难挨,于是最近在用药上也漫不经心经常出点错,有人递送茶水,传膳收拾碗筷,一不小心就碰上什么时候她不留心的药粉,难免手肿还出红点。
永乐想,依靠别人是没有幸福的,乐子只能自己找。
听到永乐说话的宫女们对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笑道:“永乐姑娘说笑了,这衣裳是凤君送来的。”
真是奇怪,最近也并未叫人来替她量肩宽袖长什么的,这衣服还做得那么合身……不过永乐立刻又想起来,大约是替栩乔量过了,她们两人身量差不多,照着那样子做准没错。
“永乐姑娘,该用早膳了。”
“我就在这里用。”永乐道。
自从跟栩乔争执过后,两个人再也没一块吃喝玩乐过;可惜这次不行,宫女们坚持要她跟栩乔一块儿用了饭,然后一同出行。
永乐拗不过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跪着不动,只好往正殿内去,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茶杯摔在自己面前,里面有人道:“谁要同她一块骑马?说了叫你们备辆车,你们听不懂么?”
正是栩乔。
永乐恨得咬牙,转身就走。
“永乐姑娘……”
“还留在这干什么?这饭不吃了总行吧?”
众人又跪了下去,永乐装作没看见,一路回自己的屋里去,没过多久,肚子便饿得乱叫,永乐打开自己的笼屉,翻出一包糖球,吃了两颗,肚子终于不叫了。
栩乔真是小气又可恨,就算吵架,那也是两个人的事情,何必闹得整个宫里都知道?永乐往嘴里丢了一颗糖球,咬得咔嚓咔嚓响。
“永乐姑娘,该出发了。”
“来了。”
于是一路上,永乐骑马,栩乔乘车,两个人未曾照面,众人都觉得惊异,但是永乐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凤君行在最前,栩乔的车马在其后。
还是凤君最好,今日他穿了一身月白的衫子,通身儒雅的气派,却不像是要一同打猎的模样。
他对永乐道:“永乐,跟在我后头。”
听到这话,永乐下意识地将目光往栩乔的车上瞧,栩乔似乎也掀了车帘的一个角,只是没露出脸来。
这小家子气的家伙,大约又侧着耳朵在听,瞪大眼睛在瞧呢。
永乐瞧瞧后面,又看看前头,其实她方才都看到了厉劭齐在后面呢,正指望着过一会将马放慢些磨蹭到厉劭齐那边去。
可是又不好说出话来拒绝凤君,她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凤君。
凤君看了她一阵,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便笑着道:“也罢了。”
永乐嘿嘿傻笑了会,众人策马往猎场去,许久没出宫来,这花一路上红柳绿得极为可爱,永乐一路上装作看风景,越行越慢,终于到了厉劭齐的身边。
可是厉劭齐看了她一眼,并不开口。
永乐等了半晌,只好自己开口了:“厉劭齐。”
“怎么?”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厉劭齐望望天,又望望前方,最后朝永乐微笑:“今日天气不错。”
永乐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但是很快坐正:“是不错。”
“是啊。”
“刚才凤君叫我到前面去呢。”
永乐也不知道怎么地,故意说出这话来,想知道厉劭齐有什么反应。
“那你就去吧。”
永乐道:“那我真的去咯?”
厉劭齐笑而不答。
永乐夹紧马肚,往前面跑了几步,又提紧了缰绳,慢慢地等着厉劭齐赶上来。
厉劭齐道:“怎么了?不是要往前头去么?”
“哼!”
全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就是厉劭齐,总是让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聪明劲儿都用在这上头,他究竟怎么当上国师的?
永乐负气,跟在厉劭齐身边,什么话都不说。
“永乐,那边的山上,就是万安寺了。”厉劭齐忽然示意她看远处的一座山。
永乐装作没听见。
“永乐。”
继续装作没听到。
“我知道你不会往前头去的。”
永乐这回装不下去了,扭头道:“我就往前头去。”说是这样说,自己却笑。
厉劭齐又问:“凤君对你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永乐行在他身边,也差点没听清楚。
“好得不得了。”永乐故意气他。
可厉劭齐没回答,只是淡淡笑了一会。
永乐心生疑惑,忽然问她这样的问题,却又不解释,真是一贯的作风。
他以前说,永乐你年纪太小,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可是她现在都这样大了,这面前人,帝君也好,凤君也好,厉劭齐也好,甚至有些时候先生也都是这样,经常都在她面前,一派神神秘秘的模样。
永乐直犯嘀咕,眼睛望向后方,那厉劭齐指给她瞧的远处青山,将来栩乔也要到那处去进香,然后再没多久……她就成帝君了。
笨蛋栩乔,笨成那样,没有凤君的帮衬……她能当得好帝君么?
真不该认识她。
永乐黯然地低下头。
猎场在城北,地方极大,永乐还是第一次来;围猎是为了君臣同乐,而今年帝君的身体不适,就改由凤君与栩乔主持。
凤君居于上座,旁边站着的栩乔。
台阶下站了不少人,左面是朝中重臣,右面是宫中之人,以及不少高官家中的千金。
这时候永乐才瞧见栩乔,她一身赤红的劲装,精神爽利,手握着长弓。
那颜色就像一团烈火,永乐低头看自己的衣袖,这颜色却像碧幽幽的春水。
她扭头偷偷地“呸”了一声,这时候厉劭齐早带领着百官站在另一边去了,永乐一瞧,果然官员中女子不少,厉劭齐站在那石阶上,立如青松。
这么多年来,唯有他一个男子成了国师,永乐不由得觉得无比骄傲,忍不住一看再看,连上头的凤君说了什么话她都没听见。
等到她回神,是有人端了一盘子奇怪的东西到面前,请她挑拣。
永乐看着面前的盘子,里面放着一式的素面镯,材质像是银,拿起来却轻巧得像木头一般,她学着众人的样子,将这镯子带到了右手上。
“这是什么?”她问旁人。
那人奇怪地瞧她一眼:“方才凤君说了,这围猎最后要比赛大家猎到的东西,是比武艺,不能用自己所学的法术作弊,谁若是作弊,这镯子就会变成黑色。”
永乐敲敲那镯子,声音不如想象中清脆,这小玩意真是奇妙,居然有这样的效用。
不过给她也是浪费,她原本就从来没学会过那些。
此时原本坐着的凤君站了起来,朝旁边的栩乔伸出手;而栩乔则将手中的长弓并一支朱红色的箭递与了凤君。
凤君拉弓,瞄准了一个方向;众人都朝那个地方瞧,永乐也跟着望过去,只见极远处设有一处箭靶。
“那么远……”
永乐话音刚落,那箭已然射了出去,破风之声异常悦耳。
那箭飞出去正中了红心。
永乐啧啧感慨,这样远的距离,凤君却轻轻松松拉开了那张长弓,然后轻轻松松地射中。
真亏他那样好的箭术,却可惜不能亲自参与这围猎。
这样的人物,难怪栩乔……会喜欢。
这件事叫永乐心中很不安,可是现在就算要劝,她也劝不到,还是任栩乔去吧。
凤君又落了座,道:“今日的天气却好,诸位不必客气,倒是要多收获,才是好事。”
又对栩乔道:“皇太女殿下也去吧。”
栩乔笑着称是。
然后走下来,上了马。
她穿一身红,又骑了一匹雪白的骏马,这众人中她最耀眼。
永乐留神瞧着,觉得她上马的动作利索了许多,看来近日真的是苦心练过的。
真叫人不甘心,若是从前,什么都在一处,彼此称赞对方的进步,如今剩她一个……
撇了撇嘴,永乐也上了马,与大家一起,只等凤君一声令下,便出发。
眼见时辰将至,凤君便朝那令官点了一点头,那令官将手高高扬起,在一面大锣上重重击下。
“铛——”
众人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
【二十四】
围猎这活动,为的是讨个彩头,众人之中有的兴致颇高,策马奔腾转眼就消失在密林中,亦有人随心所欲策马玩乐。
永乐不怎么提得起精神,这猎场那么大,她回头要找厉邵齐,却不见他人。
经过两个官家小姐身边的时候,只听她们正在议论今年谁是狩猎的赢家。
“会是厉国师么?”那姑娘年纪比永乐稍大些,模样标致,马术不算特别好,小心翼翼地提着缰绳不敢行得太快。
永乐听到这话,刻意将速度放慢些。
那姑娘旁边的另一个年轻女子道:“别想了,哪年不是皇太女赢?就算是厉国师,也要总是比她少一两件猎物……话说回来,第二么,也不错了。”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永乐眉头一皱,夹紧马肚用力挥鞭向前跑。
栩乔的箭术跟马术还不如她呢,何况这里如此多人,藏龙卧虎,可是人人都明白不能赢过她,就连厉邵齐都如此。
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样样都要第一。
永乐这时候才真的明白到,栩乔最可怜可恨之处。
哪里有人会真的样样都是天下第一,又要期盼她第一,又要刻意相让,这日子换了是她来过,她早就憋死在宫里头。
天上有雁群经过,永乐仰头,拉弓瞄准,箭飞出去后,只听一声悲鸣,一只大雁掉落下来,永乐策马上前。
那箭正射在翅膀之上,永乐将这第一件猎物捡起来,然后往林中去。
什么第一第二的玩意永乐早就没了兴趣,人活着不过是争口气儿,反正今儿就是要使出全力,比栩乔的猎物多。
就算栩乔生气她也不怕,反正她现在已经那么气了,还能更生气点么?
围场里这片密林地方也大,如今是春末夏初,策马跑了一阵原本有些出汗,可此处草木阴阴,阳光照下来也只剩些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时不时林间还有风吹过。
策马跑了一阵,只见到两只野兔,聊胜于无,永乐只好更往林中深处去。
越往前跑越觉得周围的人少,只偶尔听到有长箭破空之声,一回头却看不见人。
前方的草丛深处似乎有声响,永乐拾弓下了马,悄悄地往那处看过去,果然见到稍远的地方停着一只狍子,永乐定住脚,迅速地拉开了弓——
“嗖——”
射出去的是一支箭,那狍子倒下的时候,脖颈处却中了两支箭,永乐拨开草丛跃上前,只见从另一方跳出来的是栩乔。
两个人见了面,彼此都皱眉,却都向上前去,拔出了狍子身上各自射出的箭,那狍子在血泊中挣扎了半晌,然后不动了。
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两个人都用袖子掩住了鼻。
可这猎物究竟算谁的?
大约是同时都想起了这个问题,两人抬起头,对望了一眼,却都不说话。
永乐心中思绪万千,心想若是栩乔开口,她不要这猎物也无妨。
纵然刚刚还在心头壮志豪言很想取胜,可是现在面对面站着,若是能和好,永乐觉得输赢之事根本无所谓。
可栩乔什么话都不说,看了半晌那狍子,似乎就要开口,可最后还是转身就走,半句话也不曾对永乐讲。
永乐又气又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她不要,打算让自个捡么?
这便宜她可不要,永乐也转身,打算将马牵过来,谁知道一转身回去,马却不见了。
“这……”
永乐不由得四处查看,怎么都找不到有马匹的影子,地上并不见有马蹄印。
马凭空消失?这可糟糕了,如果没有马,就算方才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