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唐-第6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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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王源皱眉沉声道。
王源话语中的威严让李珙冷静了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王源面前,他不该如此失态,也不能这么失态。
“王相国,事情难道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难道我们便眼睁睁的看着他当上皇帝,却只能忍气吞声么?将来他要杀我,我难道便将脖子伸着给他砍么?”
王源沉思片刻,低声道:“事情倒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寿王虽然继位,但宝座可以坐上去,也未必便能坐的安稳。那位置可不是好坐的。”
李珙眼睛一亮,喜道:“难道相国还有回天之术?”
王源轻叹一声,微微招手道:“附耳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
午后的梅园静谧安详。一缕琴音从堂屋之中流出,琴声如水,缓缓流淌,沁人心脾。伴随着琴音悠然,一曲笛声缠绵其中,绵细悠长,婉转隽永。
堂屋一角,一炉檀香冒着淡淡的青烟,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中间的毡毯上,一方长几上摆着一具瑶琴,身着素色宽袍,云鬓整洁,面目如画的公孙兰正用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清冽的琴音便从她兰花般的指间跳跃而出。她的身后站着横笛而吹的王源,那管从京城时便一直带在身边的湘妃竹笛此刻也正发出悠远之声,伴随着琴音,奏出一曲婉转清宜之曲。
一曲奏罢,公孙兰转过身来看着王源,两人四目相投,嘴角都溢出了笑意来。
“二郎,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你的笛艺未荒废,当真教人意外。”
王源微笑坐在小几旁的蒲团上,轻轻把玩竹笛上的流苏,沉声道:“怎敢荒废?这管竹笛是表姐亲赠于我,也算是我们的定情之物呢。这么多年来风里雨里,刀光剑影之中,我也没片刻让它离开我的身畔。表姐不在我身边,我只要拿出竹笛一吹,便感觉表姐就在身旁,感受到表姐的柔情蜜意。”
公孙兰微笑啐道:“好不要脸,谁给你的定情信物?那时你未经我的许可便取了我的竹笛吹奏。被你吹奏了的竹笛我怎还能用?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了?可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王源呵呵笑道:“原来你是嫌我脏,我倒是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从那时起,表姐便对我一见钟情,难以自拔呢。”
“呸,谁对你一见钟情了?这话也说得出口,脸皮也太厚了。还不是你死缠烂打,误了我的清修。”公孙兰面色微红啐道,虽然已经是夫妻多年,但面对王源的调笑之语,公孙兰有时还是吃不消。
王源哈哈笑道:“一见王郎终身误,表姐是不是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公孙兰轻轻摇头道:“二郎,我并没有那么想,其实我很开心。这一生遇到了你,让我的人生变了方向。虽然和我的初衷大不相同,但我却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幸福。现在的我很满足,有平儿和你,还有身边的这么多亲近之人,我觉得很开心,很快活。如果是我有觉得遗憾之事的话,那便是当初没有劝阻你踏足朝廷的洪流之中。当初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我说朝廷风雨比之山野之间的风雨要猛烈百倍,山野风雨或许只是打湿衣衫将你变得狼狈,让你受风寒侵袭之苦,而朝廷的风雨却刀锋箭雨,会让你粉身碎骨,化为齑粉。”
王源将竹笛藏进怀中,沉声道:“我当然记得,然而你也知道,我是个激进实际的人。我不愿意一辈子藏匿于山林之间,过那种与世无争不问世事的日子。我无法忍受对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的感觉,我也无法对天下人的痛苦熟视无睹。如果说当初我受李适之之邀还是为了自保的话,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觉得自己有责任为这天下苍生尽一份力,让他们拥有安定幸福的生活了。”
公孙兰微微点头道:“我明白,小我到大我,你早已脱胎换骨了。以前你是自私的,只为了自己和身边的亲人着想,现在你确实有悲天悯人之怀了。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看得出的。然则世上的事却总难如愿,如今的情形怕是你极为懊悔了吧。”
王源长叹一声道:“是啊,当下的局势让我心乱如麻,所以我才来你这里找些安慰。一到你这里,我的心便会静下来。谢谢你给我弹琴,陪我说话,我感觉好受的多了。”
公孙兰微微一笑,嗔道:“你我之间,却来谈什么谢字?”
王源伸手拉住公孙兰的手掌,放在唇边吻了一口笑道:“当然要谢,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嘛。”
公孙兰噗嗤一笑,抽出手来道:“然则现在的形势你打算如何应对?也许你不愿和我说这些,但我还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当初是我建议你以推举新太子的方式缓解未来的危机,却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样的地步,这件事我有责任。”
王源摆手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的失误却要你来担责么?你这么说并不能让我心里好受。计划是对的,只是因为我的疏忽大意。事实上,李瑁偷偷离开成都之后,老将军李宓曾经提醒过我,要我小心李瑁一去不回,然而我却当做了耳旁风。事情之所以演变到了今日的情形,责任完全在我。”
公孙兰沉吟道:“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李瑁居然如此果决,到了灵州立刻便登基称帝了。依你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陛下和李瑁事前商议好的计划?不得不说这一手确实高明,李瑁这一登基,你便无法再掌控全局了。说到底,这一手针对的就是你。”
王源点头道:“当然是针对我,他们父子为了摆脱我的控制也算是殚精竭虑了,这一手高明之极。此事当然是陛下和李瑁商量好的。即便不是事前的商量,陛下也一定是默许的,陛下当即宣布退位的举动便说明了这一点。”
公孙兰缓缓点头道:“定是如此,陛下如此恋栈皇位,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退位?要退位的话,当初马嵬坡之时情势那般恶劣他却坚决不退,反倒到了现在平叛有望大局趋稳时宣布退位,这显然是难以让人信服的。”
王源呵呵笑道:“你说的很对。陛下此刻的退位显然是深思熟虑不得不为之举,你也说了,他们父子唱的这出戏的目的便是针对我。陛下对我已经毫无信任,借用这一手让朝廷脱离我的控制。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会这么做。说起来,陛下的牺牲可是不小,心里恐怕已经恨死我了。”
公孙兰蹙眉道:“没想到事情闹到了如此的地步,现在可真的棘手了。二郎,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源轻搂公孙兰腰身,笑道:“有什么话但问便是。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公孙兰怔怔看着王源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瞒着我?”
王源愣了愣道:“为何有此一问?”
公孙兰道:“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是,任由事情发展而不加约束,按理说事情完全可掌控在你的手中。但我却没见到你有任何的防范和作为。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让事情演变至此?李瑁离开成都的意图你是不是早已猜到?你是不是明知李瑁一去不回头,甚至会在灵州称帝而不加阻拦?”
王源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回答这样的问话。
公孙兰淡淡道:“罢了,既然你不愿回答,我也不逼你。你有你的考虑,也不用跟我说。”
王源摇头道:“我不是不愿回答,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也正想着和你坦陈心迹,因为有些秘密自己一个人守着实在是难受的很。这样吧,今晚我来你这里,这些事适合你我夫妻二人躲在被窝里说,有些事可见不得光。裸裎相对时我也好坦诚相告。”
公孙兰红晕上脸,啐道:“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第九二四章 睨墙()
成都城中,从午前李隆基颁布退位诏书之后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这混乱不仅是可见的混乱,更多的是内心中的迷茫和慌乱。全城近两百万百姓和难民一下子被这个惊人的消息震的晕头转向。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还一切如常,怎地今日忽然大唐便多了个新皇,老皇帝便宣布退位成为太上皇了?事前竟无一丝征兆,事情变化之快叫人难以接受。
无论如何,在众多百姓心中,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的玄宗早已在他们心中生了根。不管玄宗近年来多么的昏聩,做了多少荒唐事,导致大唐陷入了如今的混乱局面之中,但他毕竟是大唐几十年来坐在宝座上的那个人,百姓们也习惯了那个人坐在宝座上。而现在,老皇帝忽然间便让位了,传位的还是那个在民间名声极不好的寿王李瑁,这让很多人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李瑁在民间的名声可差的很,当然原因便在于他被玄宗夺了女人的缘故。因为此事,这位寿王在民间被看做是懦弱和无能的代名词,市井汉田舍奴们相互间吵嘴辱骂对方的时候,甚至都有以寿王这件屈辱之事衍生出的骂人的话相互攻击侮辱对方。映射对方家里发生了不伦之事,而对方却无能为力。可想而知,百姓们对于寿王的印象差到了何等的地步。
相反,人们对于玄宗却没有过多的指谪,一方面那是当今陛下,他们也不敢放肆调笑,另一方面玄宗在这件事上是胜利者,而胜利者总是让人崇拜的。大唐是个民风开放的时代,这年头父亲抢了儿媳妇虽然是丑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抢了老婆的那个人懦弱无能,甚至主动献上自己的老婆献媚于玄宗,这才是让人不齿之处。
而现在,正是这个让人不齿的人当了皇帝了,人们心中的别扭劲可想而知。
当然,很大一部分人并不在意谁坐上了那个宝座。普通百姓只关心乱世之中的苟全,只关心家人的生计,谁当皇帝于己无干。但这件事发生的突然而蹊跷,人们总是要猜忌是否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本就在乱世之中,再来一场萧墙内乱,这日子还过不过?
另外一部分的精明的投机者已经开始想着后路,既然老皇帝退位,新皇帝在灵州登基,那么理所应当抛弃太上皇去效忠新皇。没准在太上皇这里得不到的东西会在新皇那里得到。所以这部分人把这件事看成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谓乱世出豪杰,乱局机会多,在成都半死不活,还不如去灵州碰碰运气。
抱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城中舆论如沸,人心浮动。街市之中百姓们相互打探着消息,议论着这件事的来论去脉。各种版本的消息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在成都城的大街小巷之中流传变味和滋生扭曲。
几处城门口更是从午后时分便开始有人离开,特别是一些抱有投机心理的官员和文人们,他们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灵州,匍匐在新皇的脚下表达效忠之心。因为他们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继位老皇帝任命的官员大多数都将被更替,这时候若是早一些去觐见新皇表示效忠,说不定便能得到丰厚的奖赏以及梦寐以求的职位。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就连城中的一些小吏乡绅乃至部分百姓们都开始收拾物事意欲出城奔赴灵州去,一时间几处城门口人马喧嚣拥挤纷扰,闹得人心惶惶。
李宓率神策军维持着城中的秩序,他早已接到王源的命令,一定维护城中的安定。至于那些要离开成都的官员和百姓们,王源的命令是:一律放行!王源巴不得他们滚蛋,因为他们留在成都也是负担,王源也绝不愿强留一人在成都城中。
当然,绝大多数百姓虽然心中慌乱迷惘,但他们还是清醒的。特别是剑南成都本地的百姓,他们只会盯着王源。只要王大帅在成都,打死他们都不会离开。因为他们这么多年来已经在大帅的荫蔽之下过着安定的日子,他们相信只要大帅在成都,一切便无大碍。天塌下来自有大帅替他们撑着,地陷下去自有大帅替他们堵着,王源便是他们心中的那根定海神针。谁当皇帝他们不关心,只关心大帅是否离开成都。
一片混乱之中,散花楼左近的皇亲国戚们的住处却静悄悄的。在散花楼西的一座大宅院之中,一个由李珙召集的,几名王爷参加的会议正在进行。上午从王源的宅中告辞回府之后,李珙便立刻派人将在成都的几位皇子们请来聚集一处。虽然对于这位二十六皇子的最近的作为很是不满,但现在这个时候,众皇子们早已放下了对李珙的成见,欣然赴约了。因为当皇帝的不是李珙,而是李瑁。对于几名有意染指皇位的王爷们而言,现在李珙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大家都是同为天涯沦落人,都是失败失意者。
四方大桌的四周,坐着十三皇子颖王李璬、十六皇子永王李璘、十二皇子仪王李璲、以及二十七皇子恒王李瑱。丰王李珙坐在东首主位上,正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