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唐-第5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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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门外的官道上,高仙芝一袭棉袍,骑着一匹马儿,身后跟着两名背着包裹的仆役从西门而出,踽踽往西而去。在来到京城后,其实朝廷也没有按照圣旨上所言的押赴京城问罪,他的罪名已经在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的惩罚也已经在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要他去京城,不过是玄宗要见一见他,表示一下皇恩的浩荡,陛下的仁慈,要他表达一番不杀之恩罢了。
玄宗希望即便是被自己处罚了的臣子也一样对自己毫无怨恨,对自己忠心耿耿。起码在外表上是这样。高仙芝却没有让玄宗满足心愿,玄宗召见时他除了磕头便是一言不发的站着。三天时间,从潼关大营到京城这三天时间,他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不愿和他眼前的这些人说话,他觉得跟这些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出城五里外,官道旁积雪覆盖的长亭之中似乎有黑色的人影晃动。高仙芝并没有在意。长亭话别之处,或许有西去之人在此和亲朋好友话别,倒也不足为奇。长安四城官道旁都有长亭,一直绵延十里。五里一下马,十里一饮酒,这已经是一种习俗。
然而,当高仙芝缓缓策马而过时,瞥见了坐在亭中一人背对自己而坐,身上披着黑色描金飞虎披风。满桌的酒菜摆着,却只有他一个人。两名普通打扮的仆役站在一旁,目光正朝官道上看。
高仙芝觉得那背影很是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正皱眉思索之际,亭内一名仆役忽然来到官道上拦在了自己的马前。
“这位先生,我家主人想请你进亭饮一杯酒。不知肯不肯赏脸。”那仆役打扮的人朗声道。
高仙芝皱眉道:“我和你家主人素不相识,干什么请我喝酒?我要赶路西去,便不叨扰了。替我谢你家主人厚意。”
那仆役尚未回答,便见亭内那人站起身来,缓缓转过头来呵呵笑道:“正因为你要西去,才要饮一杯这践行酒。堂堂大唐名帅高仙芝归乡,岂能无人送行。”
高仙芝一惊,惊喜道:“兄弟,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京城了?”
亭中人哈哈笑道:“可不是我么?除了我,又有谁记挂着兄长?快来喝一杯吧,酒菜都快凉了。”
亭中之人正是王源,他离京之后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在京外小镇逗留,便是为了在此迎接高仙
芝,伴他一起同行。高仙芝凄凉的心境因为看见了王源而舒缓了许多。在得知王源此次来京城正是为了救自己,而自己差一点便和封常清一样被砍头时,高仙芝惊愕不已,同时也感激不已。
“哎,想不到我高仙芝竟然落到今日之地步,此次若非你来京援手,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贤弟,多谢你了。”高仙芝沉声叹道。
王源呵呵一笑道:“你我是结义兄弟,你有难,我焉能不来。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封将军还是被杀了。杨国忠耍心机欺骗了我,实在是惭愧之极。得知封将军被杀之后,我便立刻离开京城,再也不愿见到杨国忠的嘴脸了。”
高仙芝道:“很抱歉,因为我和封常清的事情让你和杨相国反目,本来你们的关系是很好的。”
王源摇头道:“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和杨国忠是一路人么?我跟你说白了吧,我和杨国忠之间便是相互利用。他需要我为他出力,我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往上走,这便是我和他之间真正的关系。翻脸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他要杀你。如果他这一次连你也杀了,那我也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好在他虽然阳奉阴违,但起码保住了你的命。兄长,莫要郁结于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官职没了,名声尚在,人尚在,这便比什么都重要。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的。杨国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高仙芝呵呵笑道:“我才不郁闷呢。无官一身轻,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家中妻妾儿女都没有好好的陪伴,正好闲云野鹤一般回家多陪陪他们。我只是对封常清的死难以释怀。封常清忠心耿耿,于兵事上也很有见地,是个忠臣良将,只可惜死于奸佞之手,实在是不明不白。”
王源叹道:“是啊,我和封将军虽交往不多,但数次接触也能看出他是个做事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对朝廷忠心不二之人,死的实在太可惜了。不过逝者已矣,兄长也不必太过悲伤,人都是要死的,将来泉下再见便是。我们活着的当努力求存,拼搏奋斗才是。来来,我们一起举杯告慰封将军的英灵,也算是祭奠他了。”
高仙芝点头,和王源举杯起身向天祷祝,随后二人将酒缓缓洒在了雪地里。
第七二三章 蠢勇()
潼关东四十里外,近二十万安禄山的叛军除了三万留守洛阳之外,其余兵马尽数开赴此处。这一次是由安庆绪领军,史思明为副,安禄山则留在了洛阳城中并未亲自随军征战。因为安禄山正忙于享受洛阳皇宫之中的生活,正不可自拔。若非觉得严庄所言也有几分道理的话,安禄山怕是立刻便要宣布自己是皇帝了。
十七万叛军驻扎在潼关东四十里处的沟天堑之外,他们也都知道沟天堑是天险之地,决不能轻易的冒进攻击。几日来叛军大营之中磋商不断,都在想着如何能突破沟天堑攻下潼关的办法。然而他们却一筹莫展,找不出合适的进攻之法。因为潼关的地势实在太利于守军了,对方的兵力又不少于自己,简直是老虎吃刺猬不知何处下口为好。
幸而哥舒翰的五万兵马是哥舒翰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倒还稳得住。李光弼身为河西兵马使也还算镇得住部分河西军,形势才没有变的不可收拾。然而这种混乱的时候,圣旨却要求大军立刻出潼关同叛军作战,这让哥舒翰和李光弼头疼不已。
高仙芝离去的当天晚上,哥舒翰主持了军中的军事会议。当然,他必须请边令诚到场,因为他试图再一次向边令诚解释为何不能出兵潼关和叛军交战的原因。虽然哥舒翰恨不得一刀砍了边令诚,但此刻,边令诚代表着陛下,他不能不征求他的同意。
帐内,边令诚得意洋洋的靠在大椅上,伸出肥胖白皙的手在火盆上烤着,眼睛眯瞪着听着哥舒翰苦口婆心的解释。那架势倒像是个主子在听取仆役下属的禀报一般,派头十足。
哥舒翰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自以为将情形分析的很明了了,这才道:“边监门,以上便是目前的局势,我大军出险要之地的潼关同叛军作战是大不利之行。故而,我希望边监门能将这情形上奏被陛下解释解释,请陛下不要逼着我们出关迎敌。等待恰当的时机,不用陛下开口,我也会率军出击的。”
边令诚冷哼一声道:“哥舒大帅原来今晚要说的便是这些话,这话咱家耳朵听的都快起老茧了。这不是高仙芝封常清那一套么?封常清的尸体才刚刚下葬,高仙芝还在风雪之中去往京城请罪的路上,你们两位便想要步其后尘了?”
李光弼忙道:“边监门,我们并非是要抗旨,只是将形势分析给边监门听。贸然出击的后果极其严重,我怕若一旦战败,潼关失守的话,会危及长安的安全啊。”
“呵呵,陛下真是选的好将领,未战先说败。你们两位可是领军的将帅,你们都没有打胜仗的信心,还指望着兵士们如何拼命?二位啊,你们就不明白么?陛下是铁了心要夺回洛阳,你们就不能为陛下完成这个心愿么?你们可知道,为何是你二人成为平叛征讨大元帅?比你们合适的人多的很呢。那个王源不比你们名气响?还有赋闲在家的王忠嗣,那都是比你们合适的人选,但陛下为什么点了你们二人的将?你们想过没有?”边令诚叹道。
“为何?我确实不太明白,我也觉得王大帅比我更适合担任这个大元帅,不知朝廷为何不让他来领军。”哥舒翰倒是老老实实的问道。
“为何?因为你们二位最忠心,这便是原因。还记得两年前你们讨伐吐蕃之事么?”边令诚道。
哥舒翰和李光弼同时变色,以为又要提及纳木错湖之败的事情。边令诚忙道:“咱家不是要揭你们的伤疤,那日我说的话不对,咱家给你们道歉。不过你哥舒翰也骂了我,还要打打杀杀,我也没计较,给陛下的奏折之中连一个字都没提,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哥舒翰和李光弼同时松了口气,但听边令诚道:“咱们只就事论事,谈及那场战役,你们虽然全军覆没,但是陛下心里其实一点都没责怪你们。虽然你们被降了职,但其实在陛下心目中,二位的地位不降反升。你们可明白这是为什么?”
哥舒翰皱眉道:“恕我愚钝,我当真不知为什么。”
边令诚摇头晃脑道:“无他,两个字‘忠心’而已。当时陛下下达了三路兵马齐头并进攻到逻些城下的圣旨,而王源和高仙芝两人并未遵旨而行。虽然事后陛下原谅了他们,但严格而言,那时候这两人的行为便是抗旨之行。而你们两位虽然中了埋伏全军覆灭,但你们二位却是忠实的执行了陛下的圣旨,你们才是对陛下最忠诚的人。那件事便是个试金石,陛下一下子便看清了谁是真正的忠心。明知险象环生,却不顾生死执行陛下的旨意,便是这件事让陛下对你们二人另眼相看。”
哥舒翰和李光弼呆呆的发愣,他们没想到那次耻辱的失利却在陛下心中留下了那样的感觉,这当真不可思议。
“咱家随侍陛下身旁,那件事之后,咱家不止一次听到过陛下叹息你们二人忠心耿耿的话。现在你们该明白陛下对你们寄予何等的厚望了吧,也该明白为何是你二人当上了征讨大元帅而非王源了吧。然而你们现在却还犹豫不决,难道也想让陛下失望么?二位,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啊。”边令诚语重心长的道。
哥舒翰一股热血涌上脑海,脑子瞬间发热。他仿佛看见玄宗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殷切的看着自己说:“朕便靠你们了,朕最信任你们,你们最忠心,你们是朕最后的希望。”。一瞬间,哥舒翰像是全身灌注了巨大的力量和勇气,什么战局形势,什么战场谋略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为陛下效忠,不负陛下一片殷切之望,不能教陛下失望。
“好,明日我便整军出潼关与敌决战,击溃叛军夺回洛阳,不负陛下之望。”哥舒翰冲口而道。
边令诚哈哈笑道:“果然是哥舒将军,热血男儿,勇于担责。咱家期望着这两日便能写捷报回京,让陛下睡个好觉了。”
哥舒翰道:“你就备好纸笔等着吧,一定会让你写了这封捷报的。”
边令诚尖声呵呵而笑,站起身道:“罢了,你既有如此决心,咱家便放心了。怎么打仗我也帮不上忙,在这里坐着反而扰你们的心思,咱家还是回帐去呆着的好。告辞告辞。”
哥舒翰起身抱拳,目送笑容满面的边令诚出了大帐而去。
边令诚刚刚离开,李光弼便皱眉道:“你怎可答应他出兵接战?你难道不知其中凶险?”
哥舒翰诧异道:“你没听他说的么?陛下对我们如此寄予厚望,难道我们还要让陛下失望么?”
李光弼叹息道:“陛下或许真的如他所言对我
们寄予厚望,但出兵迎敌可是大事,我们能不顾一切的这么做么?你可知道后果?一旦兵败,长安将危在旦夕,我们便是大唐的罪人了。这件事上,你怎可冲动行事?”
哥舒翰不悦道:“我是遵旨行事,怎么是冲动?照你说怎么办?圣旨要我们出兵迎战,我们难道学高仙芝和封常清抗旨么?他们的下场你难道没看见?我也知道此战是有风险的,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倒是给我拿个主意。”
李光弼皱眉不语,他若是有主意还说这么多作甚?
“你也没主意,那我们便只能遵旨而行了。再说了,咱们兵马数量相差不多,难道便一定会败么?你未免太悲观了。叫我看来,未必会败,或许会一战建功。击溃叛军主力,我们两个便将名垂青史了。”哥舒翰呵呵笑道。
李光弼摇头道:“封常清说的很明白,叛军的兵马战力高于我军太多,盔甲兵器装备也高出几个档次。咱们这十五万兵只有一半兵马勉强算是合格的精锐兵马。这种正面作战毫无花哨可言,凭的是硬实力对撼。你觉得能胜,我觉得很悬。守潼关必胜,出潼关作战必败。你若当真问我怎么办的话,我只有一个办法。宁愿我们被陛下下旨斩首,我们也不该做这冒险之事,将整个大唐社稷的安危置于险境。”
哥舒翰面色尴尬,忽然呵呵冷笑道:“好个杀身成仁高风亮节的李大帅,看来我哥舒翰是贪生怕死之辈,在你李大帅面前简直如蝼蚁一般了。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