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唐-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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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我的事么?”
“当然知道,不过没什么表示,师傅其实一直不太愿意我们跟朝廷扯上关系的,这事儿她也不是特别的高兴。你要去见见她么?”
王源想了想,摇头道:“算了,我还想出门一趟,你陪我一起去吧。”
“去做什么?”李欣儿兴奋的道,这是王源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陪她出门,两人圆房之后,关系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去见见朋友,我刚刚知道他的消息,本来老早就答应了要去看他,一个多月来忙着宅子的事和自己的事情,我都没兑现诺言。现在应该是他最希望有人能去安慰他的时候。”
李欣儿不知道王源说的是谁,不过也不多问,收拾了一下跟王源出门。走到街上的时候,王源想了想,去街边的点心铺子里买了几大包的点心和两坛酒,叫了辆马车出靖安坊一路往西城去。
王源要去的是杜甫在京城租住的宅院,在梨花诗会上一席聊天甚是投缘,当时杜甫留了地址,而王源因当时尚寄宿在李适之府中,故而没法留地址。也就是说,如果王源不去找杜甫,杜甫现在是找不到自己的。
依稀记得杜甫留下的地址是西城待贤坊,那是长安西城门延和门内的一个民坊,本就是西城的民坊,更是西城最西,距离西市也远,几乎是个破败的民坊。
进入待贤坊后,但见坊内只有主街两旁的房舍还像个样子,街外的房舍几乎都是低矮的土房子小院,比之自己永安坊的小院子还要不如。
一路问道待贤坊北三里之处,狭小的胡同和坑洼的地面几乎难以立足,王源抱着两大坛子酒吃力的走动,好几次差点洒了酒,摔了跤。
终于胡同尽头一间小院出现在面前,这是这条胡同唯一住着的人家了,周围的人家都是残垣断壁长草丛生,怕是早已没人住了,根据杜甫给的地址,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院门虚掩着,王源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小院里虽然破落,但也洒扫的干净,正门也虚掩着,院子里一棵绿意盎然的大枣树下,一张木桌和竹椅摆那里,桌子上放着一本书,除此之外四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王源缓步走进,将酒坛放在地上,伸手拿起那书卷来,尚未看到书名,便听一个惊讶的声音道:“你们……是何人?”
王源和李欣儿抬头看去,之间屋角一侧,一个挽着发髻包着头巾穿着蓝布粗衣,面目清秀的中年妇人正手提小竹篮站在那里,脸上满是迷茫之色。
第一三三章 困居()
王源和李欣儿向妇人行礼,那妇人忙放下篮子敛裾还礼。
“敢问这是杜甫先生府上么?”王源问道。
“正是,你们是?”妇人满脸疑惑的道。
“哦,我是杜先生的朋友,今日特地来拜访他,未知杜先生可在家中。”
妇人忙道:“原来是夫君的朋友,我夫君在后园翻地,奴这便去叫他。那个……两位稍坐,失礼了。”
妇人再施礼,转头往屋后走,王源笑道:“原来是嫂夫人,不用劳顿,我们一起去见杜兄便是。”
妇人道:“夫君在干活儿,衣衫不整的,岂不是失礼。”
王源摆手道:“没什么失礼的,我和杜兄是好朋友,不计较这些。”
妇人微微点头,提起篮子道:“既如此,请随我来。”
两人随着妇人绕过屋舍,来到屋后。屋后树木杂乱,颓败不堪,一条小道通向一丛乱树之后,沿着小道走数十步远,便听到有锄头刨地之声,还有孩子的嬉闹之声。
“宗文、凤儿,莫要乱跑,小心荆棘划破了衣裳,你娘会骂你们的。”一个疲惫低沉的声音从树丛后传来。
“阿爷,我们没乱跑,只是见到一条蛇,想抓了回家晚上让娘给我们炖汤喝,小妹说她饿的很,想吃肉。”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哎……阿爷帮你抓吧。莫被蛇咬了,那会很疼的。”
“阿爷,我不怕……”
王源听着这父子对答之声,心中沉重,孩儿馋到抓蛇吃,这日子过得有多拮据。那妇人显然也有些羞愧,扬声叫道:“宗文、小凤儿,又在淘气了是么?别让你阿爷担心。”
话音落下,一片‘娘亲娘亲’的欢呼声中,树丛之中奔出两个孩童来,一个七八岁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后面跟着个竖着冲天小辫的五六岁的小女孩。两个孩子身上的穿着都很破烂,手脚脸蛋上也是污浊一片,头上还挂着树叶杂草。
妇人不好意思的看了王源和李欣儿一眼,羞怯道:“叫两位见笑了,小儿女顽劣,不懂礼节。宗文……小凤儿,还不来见人?”
两个孩儿怯生生看着王源和李欣儿,可能是看王源和李欣儿衣着华贵,觉得有些格格不入,面目又陌生,所以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抱歉,孩儿们没见过世面,失礼了。”妇人低声道。
王源微笑蹲下身子来,对着那孩童招手道:“让我猜猜,你一定是宗文。那一个一定是小凤儿。”
男孩歪着头道:“你怎知道?你是谁?”
王源道:“我是你阿爷的好朋友,你阿爷告诉我的,你阿爷说你会翻跟头是么?”
“嗯,我可以连翻七八个,不信我翻给你看。”提到了小男孩的得意之处,小男孩顿时兴奋起来。
王源哈哈笑道:“一会儿你翻给我们看,不过现在我要去见你阿爷说话,来来,这是给你们带的吃的,拿着吃去。”
李欣儿忙含笑上前,将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的点心递上去,一旁的妇人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是好?”
李欣儿道:“嫂子,没什么使不得的,不过是些点心罢了,奴跟夫君来拜访你们,总不能空着手吧。孩子们提不动,您拿着。这一包是酥饼,这一包是糖豆儿,这一包是龙须酥,这两包是一只烤鹅和牛肉,我家夫君说要和杜先生小酌几杯,所以带来当菜吃的。”
妇人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如此破费,如何敢当。”
李欣儿将纸包往她手里塞,两人任推推拉拉的不休。王源可不管,已经将一包糕点打开来,将酥饼取出两块来,分别递给小男孩和小女孩。
小女孩眼中放光,一把接过便咬了一口,开心的嚼了起来;那小男孩不但不接王源递过去的酥饼,反而一把夺过小女孩手中的酥饼,递还给王源,口中训斥道:“凤儿,你忘了阿爷的话了么?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你若是饿,娘亲会给你做面饼吃,阿兄也能帮你抓蛇烧汤给你吃,不许你这么没规矩。”
王源愕然,心中甚是震撼,小小孩童,却如此有骨气,看来杜甫教子很有一套。正欲夸奖几句,说明自己不是外人的时候,猛听的前方有人说话。
“杨氏,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源抬起头来,之间前方树丛边上,杜甫手握锄头站在那里,裤脚卷起,发髻蓬松,手脚上全是黄土,黑瘦的脸上一片迷茫之色。
杜甫的妻子杨氏忙道:“夫君,这二位说是你的朋友,特地来拜访你,这不,我便……”
王源拱手笑道:“杜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小弟了吧。小弟王源有礼了。”
杜甫一愣,惊喜道:“哎呀,原来是王公子,恕我眼拙,一时没有认出来。告罪告罪。”杜甫丢了锄头赶紧上前来行礼。
王源笑道:“也没事前打个招呼便跑来了,实在是冒昧的很。这一位是我的内人,欣儿,来跟杜兄见礼。”
李欣儿上前行礼,杜甫手忙脚乱的回礼,口中道:“你都成亲了啊,这么快,数月前你不还是一个人么?”
王源笑道:“是啊,遇到贤淑之人还是赶紧成亲为好,成了家方可立业,否则被人视为无根之萍,诸多偏见,反而不好。”
杜甫点头道:“说的是。”
小男孩扯着杜甫的衣服道:“阿爷,这是谁啊。”
杜甫笑道:“宗文,这是阿爷的好朋友,你要叫他阿叔。”
小男孩道:“那他是不是外人?他给的糕点我们能不能吃啊。”
杜甫哈哈笑道:“能吃,当然能吃,这小阿叔不是外人。”
小男孩高兴不已,王源将手中的两块饼递过去,小男孩伸手拿了,给了他妹妹一块,两个人啊呜一大口,吃的喜笑颜开。
王源笑道:“杜兄家教严格,方才他不肯要呢。”
杜甫叹道:“没法子,我杜家穷困,我又潦倒,能教给他们的便只有自尊和傲骨了,希望他们能堂堂正正做人便好了。”
王源点头,指着杜甫的裤脚道:“杜兄还有活要做么?”
杜甫忙道:“失礼失礼,瞧我这样子,真是失礼。夫人说在屋后种些青菜,这不,我帮着挖一片土,除了草当菜畦。一幅狼狈的样子,可真是失礼之极。走,咱们回家,我洗洗手脚,收拾一番。”
杜甫一边一个拉着一双儿女大步朝屋子走去,王源等跟在后面回到院子里。
杨氏烧了开水摆在枣树下的木桌上,请王源和李欣儿喝茶,杜甫穿了件干净却破旧的长衫出来,在桌边坐定,见王源不喝水,笑道:“喝不惯白开水是么?我这里可没有茶叶这样的东西。”
王源拍拍身边的两只大酒坛子道:“有酒我还喝水么?我可是从东城一路提着到这里来的,咱们不喝酒倒来喝水?岂不是笑话。”
杜甫呵呵笑道:“说的很是,孩儿他娘,去割几把春韭抄了,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下酒菜,我和王公子下酒。”
杨氏低低应了一声,眉头愁云惨淡,春韭是有,其他的便一无所有了。王源对李欣儿道:“夫人去帮着嫂夫人忙活,不是带了烤鹅和牛肉么?切了给我们两小碟,其余的让嫂夫人和孩子们吃些。”
李欣儿点头应了,起身去帮忙,杜甫忙道:“来的是客人,如何使得?让杨氏一人便可。”
王源摆手道:“杜兄,你就别客气了行么?踏踏实实的坐着,我们喝点酒,聊聊天。”
杜甫点头坐下,抱过酒坛来拍碎泥封,将面前几碗水都泼了,给王源和自己斟满了一碗酒。端起碗来嗅了几下赞道:“好酒,好像是竹叶青。”
王源点头道:“是,上好的清酒。”
杜甫举碗道:“先干一碗。”
两人咕咚咚喝光了一碗,杜甫抹着嘴上的胡须,赞道:“好酒,好酒,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了。今日你来看我,到要你花钱买酒,以后我请还你。”
王源微笑道:“好。我等着。”
两人喝了两碗酒,杨氏端了一盘炒韭菜和王源带来的熟菜外加一碟子咸菜疙瘩来摆上,两人才有了下酒之物。
下午的阳光照得院子里明晃晃的,春风吹得头顶上枣树的树叶树枝摇动着,女人和孩子们都不来打搅,破落的院子里,只有王源和杜甫两人对坐无言喝酒,不知不觉,两人都喝的有些醉醺醺的。
第一三四章 醉卧()
终于,杜甫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水,双目迷蒙看着王源开口道:“王小兄是听到春选之事无人得中的消息才来探访安慰我的吧。”
王源轻轻点头道:“确实如此,梨花诗会一别,我自己也遇到了不少事情,所以虽想来拜见杜兄,可惜身不由己。今日上午,我听到了逸才选拔之事,想起杜兄也在选拔之中,这才赶忙来探望杜兄。”
杜甫微笑道:“多谢你了,在长安城,唯有你还记得我杜甫,你是来探望我的第一人。”
王源道:“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以杜兄之才,怎会屡试不第?李林甫主持这次春选必有猫腻,老贼妒贤嫉能,自己不通诗文,也不让才能之人入仕,我闻之甚是气愤。”
杜甫轻叹一声道:“哎,杜某已经心灰意冷了,本怀一腔报国之志,无奈报国无门。王小兄也看得出我现在的落魄模样,可怜我妻儿跟着我连温饱都难足,我实在愧疚不已。”
王源举起酒碗道:“杜兄莫要灰心,人生际遇殊难预料未必便没有机会了。”
杜甫凄凉一笑,喝了半碗酒,口中吟道:“圣朝优贤良,草泽无遗族。人生各有命,在余胡不淑。一生但区区,五十无寸禄。衰落当捐弃,贫贱招谤讟。”
王源微笑道:“这是杜兄新作么?看来确实是悲愤难当,心境凄凉啊。”
杜甫呵呵笑道:“是啊,心境确实很低落了,李林甫一句‘野无遗贤’,我们这数千人便全部要打道回府了。前途渺渺,我实不知将来如何。”
王源道:“杜兄有何打算?”
杜甫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在长安我或许还有些诗名,也许再找机会投卷,或许卖文写字,或许便携妻儿离开长安城回乡务农罢了。总之,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