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1879-第4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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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伍连德随同这小厮一起出了站。
坐上一辆有些旧的马车,伍连德很快便来到了外务部。外务部是八国联军进京之后才刚刚成立的,但是因为专门负责清廷的外交事务,自然也不会寒酸,倒是让伍连德开了一下眼界。不过他也没时间多瞧,很快就见到了外务部右丞施肇基。
外务部右丞,已经是不小的官了。
不过看到刚从天津赶到的伍连德之后,施肇基却第一时间热情的迎了上来:“伍先生,好久不见了!”
“呃……施大人,卑职……”
看着施肇基伸过来的右手,伍连德一时间有些蒙了。作为第一个在剑桥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会的人,伍连德对这种西式礼节自然不会陌生,不过自从两年前来到中国之后,除了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可是好久没见人用过这种方式打招呼……
“呵呵,伍先生千万别客气!”
挥手打发那个小厮出去,施肇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哈哈,我是美国康奈尔大学毕业的……对,就是现在他们说的常春藤联盟名校之一……咱们今天就不论尊卑,以西式礼节见礼如何?“
“是,大人!”
伍连德顿时恍然大悟,连忙伸出右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如果是别的剑桥毕业生,或许会对康奈尔大学不屑一顾,毕竟人家剑桥是大英帝国最好的大学之一,你一个美国大学有什么好牛的?但是身为一名医师,而且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医师之一,伍连德当然明白康奈尔大学意味着什么——它是美国东北十校联盟成员之一!
简单地说,是属于亨特拉尔大学体系中的一员!
或许在别的什么学科领域,这个所谓的亨特拉尔大学体系并不是那么名副其实,但是在医学领域里面,在约翰?亨特拉尔先生这些年的大力下,如今的东北十校联盟已经成世界医学界的顶尖力量之一,每年发表的论文数都在增长着,隐隐已经有了可以和德国人别别苗头的意思!
这一点只要看看施肇基脸上的自豪,伍连德就什么都明白了。
眼见伍连德马上就平静下来,和自己握了握手,施肇基满意的笑道:“呵呵,说起来上次见到先生的时候,你似乎不太擅长中国话吧?这一别不过五年,伍先生的中国话现在说的可真是让人惊讶!”
“这……既然来到国内,自然是要勤加练习才是。”
眨了眨眼睛,伍连德脸上也微微有些得意。31岁的他是马来西亚的华侨,17岁时考取了英国女皇奖学金,到剑桥大学读书,1903年成了剑桥大学第一位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的华人。毕业回到马来西亚之后,伍连德很快就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医生,于是他在1907年接到了一封邀请信,心中邀请他回国出任天津陆军医学校副监督,而这封信的署名赫然是直隶总督袁世凯!在妻子的鼓励下伍连德回到了中国,最终出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也就是副校长。不过伍连德生长于海外华人家庭,长大后又留学英国,中文水平极差,到天津之后他聘请教师学习中文,一个学期下来就能用普通话讲课了!对于伍连德来说,这也是他极为自豪的事情……
“哈哈,伍先生恐怕不知道吧?当年向袁公伍先生的正是施某!”
闲聊了几句伍连德国语,施肇基突然开口笑道:“当年槟榔屿见过伍先生之后,施某就对先生印象非常深刻,因此袁公筹建陆军医学校的时候,施某就向他了你……”
“啊?原来是这样!”
听了施肇基的解释之后,伍连德顿时恍然大悟。他一直都有些疑惑,不知道袁世凯为什么会邀请他出任副校长,现在听了施肇基的话就全明白了。
同样有过海外留学的经历,再加上这层奇妙的关系两人的关系瞬间变得亲密了起来。相比而言,伍连德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很快就开口问道:“施大人,您如此急把卑职从天津叫到京城,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不错!”
眉头微微一皱,施肇基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伍先生,你是医学专家,而且曾在法国那个……哦,对了,在巴斯德研究所进修过,对吧?”
“嗯,不错!”
眉头一挑,伍连德自然是立刻点了点头。
“非常好!”
闻言一拍双手,施肇基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伍先生,现在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必须请你出马去一趟哈尔滨,那里出现了一种凶恶的瘟疫……”
“瘟疫?!”
听到这两个汉字之后,伍连德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是的,瘟疫!”
深吸了一口气,施肇基沉声道:“这种瘟疫是在十月份出现的,如今已经蔓延到了哈尔滨,尤其是在我们国人聚集的傅家甸,情况非常的严重……”
在施肇基的叙说下,伍连德慢慢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在中国的最北端有一个城市,名字叫做哈尔滨。哈尔滨的历史与中东铁路的历史是并行的,简单来说就是先诞生了中东铁路,后诞生了哈尔滨这个城市。此前的哈尔滨只是几十个村屯,随着中东铁路的开通和外国人涌入,一个城市以极快的速度形成了。俄国人占了人口的51%以上,街上的街牌、商家的牌匾都是以俄文为主。因此在那个时代,哈尔滨和上海一样走在中国的前面,中国第一个电影院和第一个交响乐团,都诞生于哈尔滨。
以铁路为界,哈尔滨分成“道里”和“道外”两个区域。与道里生活优裕的俄国人、日本人相对应的,是道外以傅家甸为中心的中国人聚居区。他们大都挤在拥挤不堪、污浊肮脏的小屋子里。所以当第一例紫红色的尸体出现在傅家甸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
如水泻地,似火燎原!
11月初的时候,傅家甸每天还只是一两例,但是到了12月中旬的时候增加到每天4~10名,并且以一种让人恐慌的速度疯狂扩大着规模。短短几天的功夫,每天的发病人数就已经暴涨十倍,而且范围也有着急剧扩大的趋势!
无论俄国人还是日本人,对此都如临大敌!
于是有些在哈尔滨的外国人,包括一些有见识的中国人开始明白了过来,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来了,它随着西伯利亚吹来的北风来了……(。)。,!。请
第九章 疫区()
鼠疫,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疾病之一。
哪怕到了一百多年后,鼠疫也是和霍乱并列的两种甲类传染病之一人闻之色变,更别说在这个医学还不发达的时代了。事实上,鼠疫在历史上有过三次大爆发,第二次就是中世界欧洲的黑死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数千万欧洲人死于这种疾病。
第三次,就是中国和印度的大爆发。
当欧洲人开始大建下水管道,开始从肮脏的环境中解放出来之后,鼠疫的发病率开始急速下降。但是在遥远的东方,卫生条件极差的中国和印度就开始遭殃了,上千万人被鼠疫夺去了生命……
1910年底东北的这场大恐慌,就是一次鼠疫的大爆发。
虽然刚刚抵达哈尔滨的伍连德还没有确定,还没有从死者身上检查出鼠疫杆菌,但是他很清楚,这场被东北各大报纸称为“百斯笃”的传染病,就是日语中鼠疫的意思……
好一阵喧闹,一行人才算是安顿了下来。
搬运行李和研究器具的苦力们都休息去了,不过伍连德却不顾浑身的疲惫,把两个学生叫到了身前:“先生们,我知道你们从天津到这里已经很辛苦了,但是大家都看到了,情况非常紧急,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听了老师的这番话,两名学生默然点了点头。
傅家甸,原本是哈尔滨最繁华的区域之一。1903年中东铁路通车,松花江镇改名为哈尔滨市,作为中东铁路附属地的近邻,无数的中外商贾跑来傅家甸做买卖,寻求发迹之道。很快在傅家店周围形成了一个华人劳工居住区,各色商业店铺应运而生。下午四五点钟,应该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但是他们刚才一路走来,这里却如同一片死地一般!
不过短短两公里的路程,一路上所见却让人触目惊心!
清冷,压抑,城市上空就像是被堆满了乌云一样,黑沉沉的闷气十足。极少的人们在街头行色匆匆的来来去去,不时一辆铺着白布的人力车走过,拉车的人也都如行尸走肉一般人望之生畏!
的一切,都因为不停死去的人们。
按照刚才接站官员的说法,今天是12月24,而昨天傅家甸染病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两百人——这个数字,可真真吓了他们一跳……
“老师,要我们做些什么?”
默然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学生开口问道。
“你们两个,一个去找房子!”
略一沉吟之后,伍连德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确定这次瘟疫是否是鼠疫,所以需要一个实验室,把带来的设备准备好……子虚,这件事情由你来办,找刚才那位官员帮忙!”
“是,先生!”
叫子虚的学生点了点头,立刻便出门去了。
等门关上了之后,伍连德稍一犹豫后低声道:“陈烨,找人打听一下,从奉天来的姚医生和孙医生在那里他们过来一趟!”
疫情刚爆发的时候,当局从奉天派来了两名西医,毕业于盛宣怀创办的天津北洋医学堂,是当时中国为数不多的接受西方现代医学训练的人。伍连德听说过这家学校,知道北洋医学堂是一个英式医学院,专门从香港、广东和福建以及天津招收会英语的学生,用英语授课……
“好的,先生。”
咬了咬牙,这个叫陈烨的学生也出门去了。
“唉……”
看着第二个学生也离开之后,伍连德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股浓浓的疲惫感忍不住浮上心头。
这次东北之行,他算是代人而来的。
其实后来伍连德才知道,原本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美国丹佛大学医学博士、海军总医官的谢天宝,可是谢天宝却以北京到哈尔滨路途遥远为由拒绝——至少这位大人的表面理由是这样的。无奈之下,施肇基终于想起了伍连德来。
毫不犹豫的答应接任东三省防疫总医官的职位之后,伍连德立刻便赶回了天津。他一个人自然是不成事的,而且他也知道东北极度缺少懂得卫生防疫知识的现代医师,必须要给自己找几个帮手!不过可惜的是,当伍连德紧急召集毕业班学生,征求自愿和他一起去东北的人时,教室里一片沉寂。
几分钟后,两名学生站了出来。
令伍连德意外且伤感的是,站起来的两人都是广东人,远在中国最南端的广东人,而家乡在北方甚至东北的学生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和他一起赶赴东北……
……
1910年12月24日,伍连德与两名学生一起,带着各种必要的设备赶到了哈尔滨。
此时的傅家甸,已经乱成了一团。
每天数百人患病,数十人死去,而且每一天这个数字都会比昨天暴涨一大截。恐惧让各国领事和商人们关闭了自己所在的区域,并且把的中国人都赶了出去。而在肮脏、拥挤、胡乱的中国人聚集区,更多的人开始被传染上,一切都向最坏的方向滑了过去……
最危机的关头,伍连德赶到了。
他首先会见了从奉天来的姚医生和孙医生,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以及手中掌握的,然后第二天去见了负责傅家甸检疫、防疫的地方官——一位典型的传统文人。此人拥有举人头衔,操一口带有浓厚吴地口音的官话,既不通英文,也不通俄文,根本无法与俄国人直接交谈。而就在伍连德火急火燎取见他的时候,这家伙竟然还让他等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才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无知,愚蠢,这是举人老爷给伍连德留下的唯一印象。
于是伍连德知道,这一次他只能是靠自己了,而且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这场鼠疫。因为不仅仅关系到数以万计的生命,同时还关系到国家的利益。俄国人和日本人都虎视眈眈,试图抢过检疫、防疫的权力,而在这背后隐藏着国家主权的损失!
所以来到哈尔滨的第三天,伍连德决定秘密解剖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
在1910年的中国,这无疑将是一个冒大不韪的事情。绝大多数中国人对现代医学完全一无所知,而在中国人的观念中,解剖尸体无疑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不但面临着社会风俗的压力,从法律层面来讲也是不被允许的。不过能彻底搞清楚这场瘟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