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梧桐何处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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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问梧桐何处有
作者:子易
烧香还愿
某天,父亲大人忽然对我说:“婧女,你将出嫁,明日让小台陪你去庙里进香还愿吧。”
我略一思忖,眨巴着眼睛便乖巧地点了头。
虽然我并不很想去寺庙里看和尚,但——如果当面驳回父亲大人的提议,后果会很严重。放眼整个苏府,能与父亲大人分庭抗礼且可全身而退者,唯母亲一人耳。我辈无能,只得遵从与父亲大人的安排。
拍拍裙子,起身恭送父亲大人远去,我捻着辫梢开始琢磨这个“提议”背后传达的讯息。
首先,我快出嫁了——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可以忽略不计;其次,让小台陪我一起——这代表着近期可能不很太平,尤其是对于我来说;最后,去庙里进香还愿——这点颇令我费解。
说起来,我家可不是个诚心礼佛的地方,一直以来都视神鬼之说为无物。但“进香还愿”一词很是让我回味了一番。也许……我的婚事有变?再者……明天要来什么不该是我能见到的人,而我需要回避?
思来想去,不知不觉中编得整齐的辫子已经被我揪散了。我随意地拢了拢头发,决定放弃寻根问底,直接去找小台商量一下出发时间和具体地点。
一路走去,却忘了这几天是小台入宫伴读的日子,须到夕阳落山后方可返府。
我打发了回话的小厮,在园子里随便拣了块大石头,坐下,开始望天。
不多时,小忧来寻我去母亲那边吃饭。我遗憾地又看一眼紧闭着的房门,与小忧一起往母亲住的院子去了。
那么,商议的事情只好今晚再说。希望不会太迟。
没想到,晚间小台自己跑到我这里来了。
“这件事昨天父亲已经告知过我了,今天特意去师傅那里告了假,明天我们一早便去。”
看着小台像念咒似的陈述着“昨天今天明天”,我不由笑问:“父亲大人亲自教导你读书作文,就只学成这样?”
小台冲我使劲翻了个大白眼,调头就走。
啧,可爱的小台……如今越发别扭了。难道真像母亲大人所说的那样,到了什么“青春期”了?
倒是小台身后的丫头慌里慌张地解释道:“姑娘,少爷他……”
我笑嘻嘻地调侃她:“云华,我素来深知你护主心切,可你再不赶快跟紧咱们的大少爷,他就不要你喽!”
云华通红着一张小脸,杵在那里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最后还是被窃笑着的小喜给好心拉走了。
不一会儿,小喜回屋,笑道:“姑娘,您呀,连云华都不放过。她可是少爷的心头肉呢!”
我敛了笑,悠然道:“就是小台的‘心头肉’,我才不能放过她。依着咱们府上的规矩,云华这丫头是决计不会如愿以偿的。即使小台再怎么冲动,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啊……云华的事情,也很不好办。”
父亲大人曾经教育过我们几个,轻易付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轻易付出爱情。最起码,我认为在云华的事情上,小台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有感情固然是好的,但是也要看对象。这个云华,入府时间不长,来历是否真的清白也还没有定论,小台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一头扎进去,实在不应该。
思及此,我提醒仍在兀自笑个不停的小喜:“以后,最好不要再说‘少爷的心头肉’这种话了,知道么?”
小喜吐吐舌头:“知道了,姑娘。”
“婧儿,太傅大人说我文章作得好,以后一定能超过他呢!”
“婧儿,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道歉就是了,别再不理我了行吗?你都半个多月没和我说话了!”
“婧儿,我骑射过关了呢!武师傅说只要我能再多努力,就可以成为咱们大安朝最年轻的将军……”
我仿佛听见有个温柔清亮的嗓音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儿时回忆中的对话片段。
是谁在和我说话?你是……
“梧桐,梧桐……你是苏梧桐啊……为什么……”
“梧桐,我们都长大了,以后我们……对不起,我不能再来了,对不起……好好好,是我自私,是我懦弱,你不要再这样了……”
别走,别走……求你,我也不想自己是苏梧桐啊……
隐隐约约的声音,我总感觉抓不住说话人的容貌。
“婧女,容离通敌叛国,与前朝余孽来往密切,九族之内……”
不!
我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叫声几乎到了嘴边,却发现入目的只是床顶上悬着的小小明珠。我盯着它半天,才慢慢回过劲儿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我伸手揉了揉额角,揉到了一手心的汗。
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了吧?久到……我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长相和声音。难道是因为看到今天晚上小台与云华毫无顾忌地走在一起,使我又联想到了当年的事情?
我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一把推开窗户。
天空中,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几颗并不明亮的星星。感觉……就像那个人黯然的眼睛。只有满天星斗才能成为他灿烂笑容时的眼睛吧!
我失神地看着那几颗好似一直冲我眨眼的星星,脑子里想的却是一堆乱糟糟的事情。
如果我不是苏清的长女,如果我不是苏梧桐……可惜,我就是苏清的长女,我就是苏梧桐,所以我什么都不能想。
叹口气,默默地关上窗户。
不是已经决定要彻底忘了以前的事情吗?所以,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我拍打拍打两颊,回到床上放下纱帘,决定忘记刚才的梦境,再次入睡。
——谁知,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睁着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窗外,一直看到天明。
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因为夜里无眠而出现精神不好的现象。稍微一休整,我将昨夜的事情强压在脑后,出得门来。
由于父亲大人的指点,我昨天就已经决定把小忧和小喜都带上,以防万一。不过我倒没想到云华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因而当我在府外准备好了的马车边看到云华的时候,大约表现出了些许惊讶,让这个像小兔子一样的小丫头立马低了头。
我想我可能真的不讨喜,要不,为什么每次小台见到我都会竖起所有的刺?
我看看紧张兮兮地抓着剑的小台,心里挺不是滋味:“不必如此……嗯,严肃。其实我们只是去城外走一圈而已……”
结果小台再次无视了我,甩给我一个背影。
自讨没趣就是说得我这种行为。
自嘲地笑笑,却发现身边的小忧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我不禁也起了三分怨气:“我很可怕?”
小忧没吭声。
一旁,小喜推了小忧一把,笑眯眯地说道:“昨天没睡好?我就说嘛,你不该因着难得出门就兴奋个没完,怎么样,人都站不稳了吧?”
我好气又好笑地由着小喜一个人唱大戏,原本那点儿小堵也散了个干净。回身一指头点上小喜的脑门:“就你会说。”
小喜傻笑,拉着小忧一溜烟地钻到车里去了。
我再叹——两个丫头都被我宠坏了。真是的,即使清楚我有能力自己上车,可身为贴身大丫鬟,好歹也要做做样子扶我一下吧?
看来自力更生果然还是需要的。
我目测了马车高度之后,慢吞吞地小步过去,手一撑车沿,脚一使顶劲——成功。
回头挑眉看向已经伸出手却因我的举动而有些目瞪口呆的小台,我笑:“走吧?”
车下,云华怯怯地惊讶:“姑娘,您这……”
我居高临下,扫她一眼,淡淡地问:“有事?”
小丫头马上一脸受气媳妇样,低头不做声了。
反而是驾车的楚林见怪不怪地问仍然保持着要扶我上车的姿势的小台:“少爷,现在走吗?”
小台收手,恨恨地瞪我:“走。”
哦,生气了呢!我面上是没有怎么样,心里却腾起了一股小小的报复后的快感。
猫身进了车厢,迎接我的是小喜的挤眉弄眼以及……小忧清冷的嗓音:“姑娘果然爱记仇。”
——很好,看我早晚不扣光他们两个的月俸。
且不说这一路如何的心情舒畅,连马车颠得莫名其妙都不在意的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春天的生机之盎然。
父亲大人此时让我出府,真是明智之极,尽管不知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我决定了,回去便在母亲大人那里多说几句他老人家的好话。父亲不能再睡外厅的卧榻了,要知道,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病倒了委实不妙,堂堂太傅大人怎能因惹得老婆生气而间接导致缺席朝会呢?
走过场似的上了香,还了所谓的“愿”,我试图放轻松地在庙后的院子里闲逛一下。远远的,似乎有个算命的小摊。
寺庙的后院里也有算命先生住着?
不过,我只是看了看半围着的人群,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像我这般年龄还未出阁的女子,其实已经比较少见了,即使有个人尽皆知的从没正正经经见过一面的未婚夫,可外面会说成什么样子,也是能想象到的。若把希望放在求神问卜上,也不太合适。一旦信了,日后准会自觉不自觉地被牵着鼻子走。
于是顿觉释然。慢悠悠地向外走着,打算与小台他们一起回家。
到了寺外才发现,小台还没有出来。云华也没有。
咦?刚才没有看到他们去别的地方呀?
“说是求卦去了。”楚林贴心地替我回答了心中疑问。
“哦……”我漫不经心地轻应着,挑着车帘只顾瞅寺门。
“姑娘,少爷和云华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您在车里休息休息吧。这外面的风也不小,小心吹着呢。”
这个楚林!
我忍俊不住,侧身对着他笑道:“这可好了,赶明儿姑娘我一定向你家少爷要人去,到时候我就说呀,楚林细心又贴心,合该给了我才行。”
楚林脸皮又厚不少,竟然贫嘴道:“小的正巴不得能去侍奉姑娘您呢!”
我笑哼了一声,放下帘子。
待到云华进车之后,我才听到小台上马,吩咐楚林驾车回府。
我仔细看了看云华的脸色,直觉她刚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则在心里默算着我们该到了哪里。
估计快到城门的时候,本来平稳的马车忽然猛地一停,让车里完全没有防备的我们都栽了一栽。
小喜刚要掀帘子,却听得小台的厉声高斥:“什么人?!”
我无语:父亲大人,您老不带这么高明的吧!连我们会路遇袭击都一并算中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女儿不孝,就不管您以后睡哪个地方了。
接下来是一阵混乱的打斗声,并伴着“哎呀”乱叫不断传进车内。我瞄了眼已经花容失色的云华,无声叹气,越发觉得她真不适合小台。
但是,也不能不管她。
我吩咐同与云华坐在车厢左侧的小忧:“照顾好她。”
还没说完,我就亲见眼前一闪一花,车帘一起一落,然后,就少了个大活人——小喜。
啊,果断迅猛的小喜和浑身颤抖、死扒在小忧胳膊上的云华……多么鲜明的对比。
我正绞尽脑汁的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她紧张的情绪,可眼前又一花,这回,是钻进了个人来。
“啊!”
尖叫,又见尖叫。
来者一掌劈晕了云华,转脸,“你没事吧?”
我的心一紧,只觉得天与地有些旋转,费了好大劲才在小忧担心的目光下恢复了正常,尽量做出淡定无比的表情:“……原来是你。”
这人扯开嘴角,明亮的眼睛即便是在车厢里也能看到其中的点点星光,他说:“你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无趣?”
我有些想哭。他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讨厌?
疑似故人
我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方才问道:“二殿下,您怎么也来了?”
二殿下者,二皇子保成也。今年年末,这位殿下就到二十岁封地的年龄了。皇室家族没有起字的弱冠礼,取而代之的是封地之典。而且,一旦保成年满二十,小台作为他的伴读,也要结束入宫学习的漫漫征程了。
保成只是笑了笑,流光溢彩的眼睛眯出了月牙一般的弧度:“皇嫂,您这声‘殿下’,保成可担不起。”
说完,他隔着衣袖拉起我的手腕。
我被动地由他带下马车,只见车外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人,迎面则是小台的询问:“阿姐,你刚才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有些奇怪他没有先关心一下云华的情况,但仍然告诉他:“云华还在车里……嗯,她不怎么舒服,你去看看也好。”
小台没说什么,只将视线转向保成拉着我的手。我连忙不在意地使劲抽回了胳膊——昨天的梦果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