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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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隐顿了一顿,却问道:“清,你先告诉我,你那朋友远走他乡,却为追寻什么?”
“自由!”烟洛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小心翼翼瞧着钟隐的面色。
钟隐凝视着她,慢慢的,双眸似被春风吹皱,两潭幽深的湖水起了细碎的波纹,漾着漾着,漾出一圈圈柔曼无限的温漪,几乎将人溺毙。他轻轻的开口,语音诚挚:“你那朋友兰质慧心,特立独行,钟隐很是钦佩。清,帮我谢谢她,就说她一番善意苦心,钟隐亦拜领了,定将金玉良言铭记于心!可好?”
烟洛当然晓得点到为止的道理,却被钟隐几句话糗得满面羞臊。唉,一首破诗,名声玩完。罢了,钟隐懂了就好。低了头,“嗯”了一声,心急火燎的欲找点别的话题。
于是,子槐像只落水的公鸡般冲进石洞的时候,刚刚巧火眼金睛的逮到烟洛正在企图说服他家瑞王殿下脱下上半身的湿衣,为他检查背后的伤口。
外头的雨已渐小了,潮湿的洞中只有凌乱的岩石,粗砺的泥土。瑞王估计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发丝散乱湿衣纠结,坐在一块泥迹斑斑的大石上,胸前还悬着右臂,衣衫上微润的血迹触目惊心。可是瑞王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愉悦,他望着身边那个借故躲开他视线的女子,柔亮的瞳中笑意澜澜,几乎将他这个外人都融了,化了。
一股淡淡的兰香氤氲,一味沾了水汽的木樨清幽,在洞中飘泻,聚作一段异样和谐的芬芳,聚而又散,缥缈游逸,寻之无痕……
烟洛原本很认命的预备承受子槐杀死人的激光射线,奇怪的是那个木头人却没冲她开火,只是用很难解的神色瞥了她一眼,迅速的跪了:“小人失职,请瑞王责罚!”
“我不碍事,子槐起来吧!”钟隐的声音带了少有的轻快,子槐便忍不住又眨了眨眼,默默上来伺候。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天降神兵似的,驶过来一队车马。华丽的木纹,岚竹的细帘,不是瑞王的皇家御用马车是什么?
黄昏时刻,雨停了,一路坑洼水声,坐在车上晃晃荡荡的。马车虽然精致宽敞,经历了那么些事,烟洛终究有几分不自在,只得频频望向车外。粉唇被风吹干了,微燥,一阵阵的灼痛起来。手指轻轻的触唇,细细一道突起的伤口。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造成那道伤痕的吻——昨夜里,他的吻带着席卷一切的热烈,似乎想把那句话直直递进她心里去:洛……别恨我。心弦锵然低吟,不安如火焰吞吐。烟洛不禁遥望着西北方,原野尽处的云霞幻化斑斓成深浅柔朱烟紫的一片,寂寂然无声的灿烂。
叶橪,你去哪里了?还会,回来么?不论如何,请你,平安!
钟隐执意先送了烟洛去昝方之那儿。昝方之为烟洛找出一套简单的男装换了,又弄了热茶和肉包,让他们先吃一些。给钟隐医治完毕,昝方之死板着脸不讲话,为烟洛包扎上药,手势却是极轻的,轻的令烟洛又忍不住想哭鼻子。瞅人不在,一扭身抱住别扭老头的腰,埋着脑袋蹭了两下,鼻音有点浓:“师傅,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昝方之一僵,明显的鼻息稍重,过了一刻才气咻咻没气势的吼:“晓得自己蠢就好了。放手放手,把老夫衣裳都弄潮了,脏死了!”
“哦!”烟洛乖乖的松手,没有意外的看到师傅的耳根子有点发红。赶紧埋下脑袋,偷偷咧嘴一笑。
回城的路上,烟洛满心盘算着怎么回去跟秋萍赔个不是。到了闲芳轩,方欲下车,钟隐微微侧身过来,温和的叮嘱道:“好好休养!若有什么便差人寻我!”
烟洛心中感激,认真地点点头:“你伤得比较重,快回去休息吧。改天我一定备好谢礼,登门拜访!”
“哦?”钟隐嘴角弧度微弯,很是好看:“那我等你!”
“嗯!”
钟隐的马车既远,夕阳洒在红木门上,为黄铜色门环镀了一层耀眼的金光。烟洛深吸了口气,略是忐忑,叩响了门环。门隔了一刻,拉开了一道缝隙。还没等烟洛说些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拽进门内,手上劲道一松;马绳也脱落了;还险些被门槛绊倒,身不由己往前踉跄了几步。
烟洛理亏,低着脑袋,拍拍心跳认罪服法:“秋萍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秋萍的声线却在一旁响起,低了一截,又急又气:“小姐,来客人了!”
空气霎时似被阻隔住了,诡异的静。客人?烟洛专心的打量眼皮底下,一双崭新的亮青布靴,是自己以前买给竹子的,他嫌颜色太鲜亮所以一直没穿过。往上一截深紫镶墨边的薄袍,没有全然遮住浅青丝绵紧裤,主人的修长双腿便于晚风中若隐若现,煞是撩人。再往上,笔挺的腰上一截墨色腰带,浓色的前襟却起着墨紫的菊,妖艳得触目。
烟洛倒抽了一口气,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突然不敢继续抬头了。空气凝固了一刻,有个好似冰下泉水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奇异的热度:“我找到你了!”
下一刻,烟洛的胳膊就被狠狠一拽,一下子重心不稳跌进那具带着冷冷气息的怀抱中。不得已匆忙的抬眸,乌发如墨,红唇似燃,雪山般的傲挺的鼻梁,美到妖媚的眼眸,果然……
黄昏被施了咒语;猩红一片笼罩着他完美的轮廓。烟洛登时身体发软,眼前发黑,吐出的简短三字仿如一声喟叹:“赵……匡……义……”
夜宿
饶是夕晖醇柔,笼上那少年精致锦绣的轮廓,也变得妖异了,纷纷线线的反射回来,失却了温度,丝丝扣着令人惊艳的冷魅。
赵匡义垂首,深深望住怀中满眸惊诧的女子,叹息。她比记忆中更美了:皎若秋月,静如烟雪。晶莹顾盼的眸含了一丝惑然,黑云般的发髻上落着那朵柔美的白玉兰花,仿佛穿过了千载的光阴,幽幽漫漫在他心头绽放。骤然咬唇,紧紧搂住了她,巨大的力道似欲挤碎人的骨骼血肉,将她就此融进自己的身体。冷然的声线掺入了深埋入骨的情愫:“苏……”
不大的后院显然还有旁人,登时前后两声大力地抽气。烟洛拧眉欲后撤,却被拥得更牢,臂上才止住血的伤口被赵匡义这么一使蛮劲,悲惨的通通再度裂开,血肉间的撕痛愈强,疼得浑身哆嗦,呲牙咧嘴。脑子愈发晕了,下意识的开口:“匡义,你怎么来了?赵大哥知道么?”
赵匡义身子一僵,登时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就记挂着他?”
“我……”烟洛词穷,伤口且疼,心思且乱,不得则声。幸而秋萍迎上来拽住赵匡义的手,焦急求道:“赵公子,小姐的面色不好,许是病了。请先让她休息可好?”
赵匡义瞥了秋萍一眼,略一凝神,也察觉有异。稍稍拉开怀中女子,果然,她面色灰白,呼吸浅促,片刻功夫,淡淡的灰衣上竟隐约渗出斑斑绯色——竟是血迹。霎那间狠狠皱眉,艳黑的眼瞳猛地一缩,杀气乍现:“是谁?”
她是他的!除了他,所有伤她的人,都要死!
烟洛略是疑惑,随着他的视线望上自己的伤臂。不便明说,只得苦笑:“没有谁。我自己不小心落马摔的!”余光瞄见秋萍瞪圆的眼,心虚的解释:“没有大碍,只是……”
还未说完,烟洛惊呼一声,身子却被打横抱了起来。赵匡义面寒如冰,问句似命令:“你的房间?”
唉,大半年不见了,他仍是这般的强势霸道。烟洛暗叹了一句,晓得挣扎无用,索性指了指西厢,“那边!”
于是乎,大半个时辰后。烟洛换了身柔软的月白缎衫,窝在松软的床上,乖乖的半靠着玫瑰抱枕,感觉好多了。趁秋萍为她换药的空档,烟洛尽量简略的交待了下午发生的种种。秋萍一肚子的急气,被小姐声声娇软道歉和身上条条伤口磨散了,只是不住叹息。本欲询问叶橪的去向,瞧瞧小姐黯然的眸子,也不忍再开口,遂将话题引到赵匡义身上。
烟洛走后不久,赵匡义便顶着瓢泼大雨忽然出现在闲芳轩了。他被前面的紫昙领进了后院,一见秋萍,张口便问烟洛的去向,秋萍吓了一跳,不敢实说,只得谎称小姐出去办事了,具体的地点她也不得而知。赵匡义掉头便欲出去寻找,被她死命劝阻才待在了屋里,换下了湿透的衣衫。他问起这大半年来的情况,秋萍也未多透漏,只是把开店的事大致讲了。关于叶橪,她没问过烟洛的主意,亦没敢提。从头到尾,赵二公子都冷得像个冰人,紧紧的锁着眉,目光不住扫向门边,连口茶都没喝。
烟洛不禁连连叹气,赵匡义太鲁莽了。近年来大周与南唐兵戈不断,他乃是大周堂堂禁卫军的军官。如若万一被人查出他的身份,岂非大祸临头?而且,他此番涉险来访,是为了什么,她更是不愿揣测,也不敢揣测。
闭了闭眼功夫,秋萍收拾了东西出去,匡义已经推门进来,烟洛听到响动,匆匆抬眼,视觉再度受到冲激。这世上,估计没有比他更冶艳的男子了。经月未见,赵匡义似乎又高了些,较之他的大哥,仍旧略显清瘦,颀长的身子,修如濯濯青竹,媚如姣姣炎火。也只有他,能将湛青姹紫烟黑搭了一身还能混若无事,如斯浓丽到刺目的色泽,在他身上,却不显一丝俗气,许是他的面孔漂亮得太过惊心动魄,所以顾盼间才会千般的霏艳,眼角眉梢的冷凌,倒冲淡了那股媚气,寒意如深深冬夜的湖冰,淌过一身绝世的艳魅,绝对的销魂蚀骨。唉,这样的男人,原是世间千万女子的浩劫啊,为何偏倒了霉,与自己这般无奈的纠结?
发呆间,赵匡义已行近,兀自坐在她床边,一对黑宝石般的粼粼幽冷锁住烟洛,方触到烟洛失神的注视,深眸中的冰色玻璃晶便猝然溶了,灼灼烁烁的璀璨起来,胜过了万颗太阳。他狼狈的垂头,咬牙一字一句:“苏烟洛,你这个……”
想痛痛快快地大骂她一顿,这个妖精,魔女,这个挖了人心肝偏又无情的撒手就走的女子。跑得比谁都快,避得比谁都远,待他比谁都狠心。为何久久未见,她仅只那么柔和的凝他一眼,便能令他如溺冰火之中,焦煎剧痛,偏又快乐得甘愿化为空气从此穿绕在她发鬓左右?
烟洛慌忙抽回了视线,努力望自己的手指,想收又怕赵匡义发疯。算了,先解决主要矛盾吧。考虑了一下,找了个稳妥些的话题开头:“匡义,一路还安全么?”
“还好!”
“你怎么会来金陵的?”
赵匡义答的简短:“你在这里!”
一头雾水!逻辑,这就是他讲话的逻辑。烟洛无奈的叹气。她其实心情低落自顾不暇,然而如今匡义贸贸然来了,自己总不成撒手不管。吸气,坚决地郑重地把话题引向正途:“匡义,你太胡闹了!我留在这里是不得已而为之,写信告诉了赵大哥,自然是为了叫你们了解安心。你可是大周的军官,怎可不作考虑单枪匹马深入南唐都城?你说说,你究竟想要如何?”
赵匡义沉默片刻,冷哼一声,堵了她的词:“放心,我只是来探你。两日,两日后你无需赶人,我自然会走!”
他此次出行,本负责为大哥在边境一带招募流寇,临行前去了莲苑,却刚巧和大哥失之交臂。他默默赏了一阵碧池中盛开的白莲,才要离去,视线飘向在大哥的房中,无意间竟认出了一件曾属她的东西——那柄桐木银弦的古琴。黄昏的静寂里,“芯”安若处子,一尘不染的卧在寥寥莲香之中,娴雅的守候,无声无息。
那一刻他忽然红了眼:大哥明明知晓她的下落,却无论如何不肯确切告知,说怕他冲动行事会危害到她。他私自藏起了她的消息,就如他私藏了她的感情她的爱物,令他一时妒火万丈怒不可遏。冲进了屋里,愤愤然一把举起了“芯”,欲将它砸个粉身碎骨。可他终究没有做,因为他察觉到琴中的响动玄虚,一番摸索,机缘巧合,他发现了琴腹中的信,也终于寻到了她。
记下了地址,他佯作若无其事离开了东京。一到边境,便疯了一般全力追逐流寇,日夜不息,毫不手软命人杀了所有不愿归降的人,血腥的手段令他的副将们都瑟瑟发抖,不相信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们不知道,他只是心急,迅速的完成了任务,离预定的时间仍绰绰有余,于是他便把带兵之责交给了副将,只说自己要四处转转,查探一下这边军情,一两周便会回去东京。副将早对他心服口服,也不敢多问。他便收拾了个简单的包裹,先混作流民进了南唐的边境,复又在途中干掉了一个返家休养的南唐士兵,顶了他的身份一路畅通无阻,跑死了三匹良驹,终于来到了金陵。
瞪着烟洛,握掌成拳,赵匡义一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