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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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建功的李多祚前去征讨,不到一个月就戡平了。
然而谁也没意识到,这场小叛乱其实是个警讯,是后来滔天巨浪的前奏……
第88章 武曌严惩酷吏,边庭危机四伏()
一、心慕嵩岳
长寿三年春,就在李多祚平定室韦叛乱的同时,帝国的西南也传来好消息,永昌(今云南西部)一带的蛮族二十余万户归附中原。
昔日吐蕃强盛时于永隆元年(公元680年)攻克了大唐西南重镇安戎城(今四川汶川附近),就此打开了通往蜀地的通道,在这以后论钦陵数度侵入蜀中劫掠,逼迫西南羌人、蛮人转投吐蕃。垂拱四年武曌派韦待价统军西征,意欲收回西域四镇,同时打算征巴蜀之兵开辟山道直击吐蕃,于是在西南重建姚州都督府(今云南洱海一带),但转年韦待价便在寅识迦河(今阿克苏河)战败,开辟第二战场的想法就此搁置。可由于姚州官员管理不当,蛮人部落发生大规模叛乱,自剑南逃亡而来,土匪也混杂其中,使西南陷入混乱。鉴于这种情况武曌采取剿抚并行的策略,一面派右玉钤将军张玄遇统兵戡乱,一面派深谙蛮人事务的监察御史裴怀古安抚招诱,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反叛势力逐渐分化瓦解,西南基本平定,蛮人再度归附大周控制下。这也意味着吐蕃失去了对该地区的影响——至此,武曌已在与吐蕃的对抗中稳占上风。
为此朝廷又有一番朝贺,薛怀义也趁势向女皇献上第二件礼物——又是个大活人。相较上次来的老尼,这位“大师”更奇特,他姓韦名什方,非僧非道自诩仙人,自称生于孙吴赤乌元年(公元238年),至今已将近五百岁,一直隐居在嵩山,还会炼制长生不老药。如果说前番那老尼只是指佛穿衣、赖佛吃饭,那这位“仙人”简直就是地地道道的骗子。吊诡的是女皇依旧没有戳破谎言,对韦什方甚是礼遇,还让他到朝堂上与百官见面,公然询问他在嵩山的生活。这究竟意欲何为?
皇帝的心思总有人千方百计去猜,经一番揣摩大伙明白了,礼待韦什方不是看薛怀义的面子,而是看嵩山的面子——女皇想封禅啦!
其实早在革命之初就有人提议封禅,始作俑者是当时的地官尚书武思文。这位武尚书原不姓武,他原名李思文,乃李次子。昔日徐敬业叛乱攻打润州,他身为润州刺史坚决抵抗,并在城池陷落后拒不投降,徐敬业嘲讽他:“叔父阿附武氏,应改姓武。”后来叛乱平定,武曌真的命他改姓武,认作同族,并加封上柱国(正二品勋官)、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文散官)、卫县开国公,给予极高荣誉。而武思文心里清楚,女皇所做的一切都是表面文章,自己当初反抗侄儿意在保卫李唐而非捍卫武氏,并不能真的得到信任,平叛的首功者李孝逸还不是事后被害?故而他谨小慎微以求避祸,因此在天授二年初联合各地朝集使上书请求封禅;但女皇谦称自己无才无德,并未答应。武思文此举遭岑长倩、乐思诲等人厌恶,武承嗣、武三思也不拿他当自己人,所以很快被排挤为地方官,如今已病故。
不过武曌拒绝武思文的美意并非心中不愿,而是情势不容,当时她刚改朝换代,还未做出任何政绩,怎好告成于天地?现在情况不同了,她顺利延续太宗、高宗的统治,国家日渐兴旺,户口较贞观时成倍增长,对内通过大案稳固权力,对外收回了吐蕃夺去的领土,取得这样的成绩当然可以炫耀。遥想乾封之际她曾逾越制度,以亚献的身份参与祭祀,虽说那已是惊世骇俗之举,但毕竟还是李治的配角,现在她打算自己充当主角,以大周皇帝的身份再次沟通天地。然而她的封禅与历史上任何一次都不同,皆因封禅地点不是泰山,而是嵩山。
武曌这样筹划有她的道理,首先嵩山居天下之中,比泰山更能彰显中原至尊的地位。嵩山本就是上古周朝的圣山,传说周武王、周成王都曾祭祀,《诗经》所谓:“嵩高维岳,骏极于天。四国于蕃,四方于宣。”《史记》也载:“三代之君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武曌既然追慕圣朝,以周为国号,自诩是郕叔姬武之后,必然要以老祖宗的圣山为尊。
再者,武曌跟随李治封禅过泰山,那次她以皇后的身份祈求天地保佑大唐王朝国祚绵长、五谷丰登,如今再去泰山又转而祈求保佑武周国运,未免出尔反尔,对天神也不够尊重,所以改在嵩山以免尴尬。
更重要的是相较泰山,嵩山更为近便,离洛阳才百余里。此时武曌已七十二岁,远路跋涉实在有些吃不消,而且皇帝出巡沿途州县花费也甚大;若在嵩山路途短、花钱少,她本人也不累,游山逛景就去了。另外,封禅嵩山也是天皇遗愿,李治晚年曾三次动念封禅嵩山,皆因边庭不宁而告停,至今民间还流传“嵩山凡几层?不畏登不得,但恐不得登,三度征兵马,傍道打腾腾”的民歌。所有祭祀嵩山的礼仪早在李治生前就定好了,山上还有特意为封禅而建的奉天宫,驻跸屯军都不成问题,只要重新打造一批礼器,把有“大唐”字样的东西都改成“大周”就全齐了,方便得很。
女皇既然流露出这种心思,少不得有人倡议逢迎,尤其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恭请封禅的舆论很快营造出来,武曌也就顺水推舟不再谦让。不过封禅虽已定下,却有两件事要先解决,一者是天堂、天枢的工程,为使典礼更隆重、帝国气势更恢弘,这两项工程应在封禅前完成;再者就是吸取李治的教训,提防边庭生变。如今吐蕃的实力已大不如前,需要防备的敌人主要是突厥,阿史那默啜已顺利接掌大权,虽然上次劫掠失败,八成还会卷土重来。为了避免他在封禅的关键时刻节外生枝,武曌决定先发制人。
或许是出于对薛怀义两次献上“高人”的酬谢,亦或许是履行让他建功的承诺,武曌再次以薛怀义为帅,任命他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统辖李多祚、契苾明、沙吒忠义、公孙雅靖、曹仁师、何迦密等十八路军,共计三十万众,并以李昭德为行军长史、苏味道为行军司马,旌旗蔽日锣鼓喧天,浩浩荡荡自洛阳出兵——两位宰相当参谋,十八位大将听凭调遣,薛怀义真是风光到了极点!
但大军出发之日最高兴的人当属武承嗣,李昭德在朝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给姑母拍马屁都拍不响。自从上了“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李昭德严防类似之事再次出现,有人从洛水中捞到一块奇石,外表与寻常石头并无差异,剖开后石心却是红的,因而当作祥瑞进献朝廷,说此石寓意忠诚。岂料这石头送入政事堂,李昭德冷嘲热讽:“此石赤心,洛川中其他石头都意欲造反不成?”随手就扔了。还有一次武承嗣打发一个襄阳人进献一只灵龟,龟腹上有“天子万万年”五字,哪知李昭德竟亲自操刀,把字刮了下去,验出是红漆所写,还上报女皇说这是欺君之罪,要求刑讯此人调查幕后主使,吓得武承嗣寝食难安,幸而女皇不想弄得大伙都丢面子,仅是把那人逐出洛阳,没有再追究。
现在李昭德随军出征,武承嗣终于得以喘息,大好时机不能闲着,很快他就故伎重演,用一个多月时间动员起臣民二万六千多人,再度谒阙上书,请女皇再加尊号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光是金轮皇帝还不够,还得超过以往佛教所有的转轮王。武曌正酝酿封禅,自不会推辞,于是在长寿三年五月初一登临则天门承受尊号,并大赦天下,宣布改元延载——延载,即延年,与长寿寓意相同,可见武曌多么期望自己能健康长寿,永远统治这个帝国!
与此同时李昭德的日子却不好过,这个大宰相在朝中威风凛凛,连武承嗣、娄师德都俯首相让,自以为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哪知遇到薛怀义却威风不起来了。大军一出发两人就闹起矛盾,李昭德主张速派李多祚、沙吒忠义等能征惯战之将奇袭敌人,建立战功;薛怀义则偏要十八路人马齐头并进,摆出天朝上国的宏大气魄。李昭德为此磨破了嘴皮全然无用,薛怀义作为主帅根本就不听他的,苏味道本就是不谙战事的文人,况且既惹不起李昭德又不敢得罪薛怀义,只能装聋作哑。
众将都是依令而行,谁当主帅就听谁的,李昭德终究无可奈何,结果武周的三十万大军便如一条迟缓的大虫,携带着大量辎重在草原上缓缓蠕动。默啜可汗又不傻,明知敌众我寡岂会硬拼?得到消息立刻聚拢兵马、收起牙帐,带着部众、赶着牛羊往西北方躲避——突厥以游牧为生,茫茫草原到处都是他们的家,采集渔猎自有一套办法;而中原将士要依靠补给,草原上既无城池又无粮草,三十万大军怎么可能长久在外?等你们走了我再回来呗。
这一役的结果当然是薛怀义“获胜”,胜得“兵不血刃”,他又能向女皇宣称,突厥在他的威力下“闻风而逃”,可这样的胜仗打一百次又有何意义?岂料薛怀义打这种胜仗还打上了瘾,在获悉突厥人已逃得一个不剩后竟下令全军向西,要“乘胜追击”。李昭德实在看不下去了,朝他怒骂道:“大军在外日耗无算,粮草输送甚是艰难,今敌已避便当收兵,这样空劳迁延是浪费军资,你算什么元帅?简直是废物!与国蠹仓鼠何异?”
然而李昭德算错了,眼前这人不是恭谦憨厚的娄师德,也不是色厉内荏的武承嗣,而是卖艺出身的混子。薛怀义闻听此言头上青筋直迸,当即从帅位上跃起,挥起臂膀,照定李昭德脸上就是一拳!他本有几分武艺,这一拳打得李昭德眼冒金星摔倒在地——杖毙王庆之、侯思止的铁腕宰相今日反成了挨揍之人!
薛怀义兀自不饶,狂吼道:“我奉圣上密旨行事,你晓得什么?再废话,我把你这老家伙推出辕门斩首!”
苏味道赶紧赔着笑脸打圆场:“薛帅息怒,李公也是为国家嘛!少安毋躁,少安毋躁……”
薛怀义当众教训了威名赫赫的李昭德,自觉很了不起,又责令众将道:“自即日起全军上下但听本帅一人指挥,任何人不得多言,谁敢不从军法处置!”
李昭德坐在地上,捂着被揍得乌青的脸,再也没了脾气——百官他能管,宗亲他也能管,可这位是皇帝的枕边人,能拿人家如何?反正此番出师已经弄成这样了,多余操这份心,随便折腾吧。
薛怀义扬扬得意,李昭德垂头丧气。然而无论打人的还是挨打的都没料到,他们的好日子都快到头了……
二、心入老境
薛怀义向西“追击”默啜的举动固然荒唐,却也并非任意胡为,在他出征前女皇的确还交给他另一任务——迎接一位贵客入关。
在西域于阗国有位僧人,名唤实叉难陀,年方四十岁,兼修大小乘佛法,精通梵语汉语,还学过一些外道。虽然他已通晓三藏造诣颇高,但年纪尚轻,所在国家又甚是弱小,故而名声不显。然而实叉难陀手中却有一件佛门至宝,那便是梵本《华严经》。
传说《大方广佛华严经》共有十万偈,可中原流传的译本仅有三万六千偈,不但佛门弟子因此苦恼,武曌爱慕佛法也甚是挂心,早在垂拱年间她曾派大福先寺的僧人到天竺寻找梵文原本,惜乎此经早已散佚,天竺残存的篇章尚不及汉文版详实,结果仅觅到《入法界品》一篇遗珠,经天竺高僧地婆诃罗翻译,交法藏国师珍藏。而随着达摩流志的来华,事情有了转机,武曌从其口中得知实叉难陀的名字,恰逢收回四镇,立刻派人携厚礼延请。实叉难陀亦有弘法之心,欣然允诺,但称堂上尚有年迈老母,须将家事安排妥当才能启程,这一晃又是半年多。此番薛怀义统军出征,武曌交与他的另一任务就是迎接实叉难陀。
薛怀义兵转西域,很快便与实叉难陀联系上,事情进行得顺利,马上遣人回京汇报此事。武曌得知消息又好气又好笑,有缘一窥梵本真经自然是一喜,可薛怀义的表现实在令她失望。她之所以派那么多大将并让李昭德随军参谋,其实是很想看到薛怀义建功的,哪知这小子牛皮吹得山响,真打起仗来完全不合章法、不懂韬略,白白错失良机;再者默啜已然遁逃,迎接高僧用得着三十万大军吗?有几百兵护卫不就够了吗?不知这小子是真糊涂还是故意摆排场,看来男宠终究只是男宠,除了“尽忠”于床笫,终究办不成大事!
即便如此,这名荒唐的主帅毕竟是武曌指派的,不便自己打脸,于是她追加诏敕,任命在西北安抚降众的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名义上也受薛怀义统辖,算是给足了薛怀义面子;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