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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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少,类乎吕雉、邓绥、褚蒜子之流,但她们都是皇帝驾崩后以太后身份临朝,即便与隋文帝举案齐眉的独孤伽罗也不曾越俎代庖。李治这个安排实是前所未有。
大部分朝廷官员毕竟是读着儒家圣贤书踏入官场的,对先前皇后种种干政之事已有非议,此番又闻“牝鸡之鸣”,焉有不反对之理?但以许敬宗、李义府为首的宰相却安之若素,养病中的李治更是铁了心支持贤内助参政。
而武媚娘初掌大权便接连发生两桩大案,一出手便尽显其手段——梁王李忠废为庶人、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判死。
李忠一生的厄运皆始于王皇后、长孙无忌强迫李治立其为太子。即便他已让出储位、迁往房州,媚娘为确保李弘地位也不会放过他。如今的李忠已是二十岁的青年,随着年龄增长他也渐渐体察到父皇的无情、皇后的心机,早已预感到自己命运悲惨的未来。因为恐惧他夜不能寐,甚至改穿女子衣装、屡屡变更睡卧之所,以防刺客取他性命;还时常延请一些江湖术士,占卜算卦祈福辟祸。不料这些举动非但没效果,反而倒持干戈授人以柄。照顾其起居的宫人刘氏本是媚娘心腹,趁此机会上奏朝廷,声称李忠结交术士、私蓄反谋,连夜里梦话说的都是造反的事。
李忠百口莫辩,况且媚娘也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立刻向李治汇报。李治怎会不知其中奥妙?但他既立宠爱的李弘为嗣,便要扫除威胁,况且几度贬谪他与李忠的父子情早已毁得一干二净,想弥合也不可能,索性狠心放弃这个儿子;于是竟不问真伪,削去李忠一切官爵、废为庶人,徙往黔州囚禁——黔州乃李承乾、长孙无忌先后殒命之地,其命运可想而知!
此事过后不久,媚娘又借杨思训被杀一案发威。弘农杨氏与武家一样,皆是媚娘亲戚,也很受皇家照顾。尤其武元庆等被逐后,杨氏一族更受青睐。杨夫人本有个兄长,名唤杨则,惜乎过世甚早;其子杨哲仕宦不过参军之流,也年纪轻轻就死了;于是又提拔孙辈杨庆知。另外同族杨思训、杨思俭、杨思玄、杨思谦等已纷纷晋升,跻身四五品之位。
杨思训乃杨夫人堂兄杨恭仁之子,世袭观国公,托媚娘母女之福官居右屯卫将军,但此人谦和正派,在士林中的名声还算不错;身为禁军将领,前番杨思训护卫帝后“衣锦还乡”,不料在并州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原来他与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相厚,宝节好声色,于晋阳蓄有外宅,养了不少美妾歌姬;杨思训乃是严正君子,于酒宴之上大加叱责。慕容宝节倒还听得进去,又慑于杨家的地位,说了几句承教的话;可那帮姬妾却恨杨思训多事,竟在酒中下毒,将其鸩害。
有司即刻调查,杀人者固然难逃一死,慕容宝节也被流放岭南。但杨思训之妻不忿,几度诣阙称冤,又跑到代国夫人府上哭哭啼啼哀求,杨夫人岂能不替外甥报仇?于是在杨氏的撺掇、媚娘的操控、李治的默许下,此案重审,但案子的整个性质完全变了——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图谋不轨,欲趁天子巡幸之际谋反,拉杨思训入伙;杨思训忠诚不屈,惨遭鸩害。风化案变成了谋反案,倒霉的慕容宝节刚到岭南,便被朝廷使者追上斩首。李治又别加恩典,将杨氏的封号代国夫人改为荣国夫人,增加食封,提高了皇后之母的待遇。
经过这两件大案,不甘皇后参政的百官尽皆钳口——亲儿子说废就废,铁定的案子说翻就翻,连娘家老母都这么有权势,看来皇帝对皇后言听计从、鼎力支持,咱还是老老实实听话吧!
永徽以来媚娘多次为李治出谋划策,对于内外诸事多所用心,加之与李义府等早有交结,故而代掌政事驾轻就熟,文武百官也渐渐不那么抵触了。李治深居宫中,见媚娘办事有条不紊,军国要务也都及时汇报,于是更加倚重信赖,索性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养病上。
短短一冬很快过去,转眼间已至显庆七年正月,百济各部改制皆已完成,郑仁泰奉命征讨思结、同罗等部,虽未大获全胜,却也连战连捷。在这种情形下,征讨高丽之事自然又被重提。
威严肃穆的宣政殿,金碧辉煌、熏香缭绕,但御座上空空如也,只在龙位之侧垂了一扇珠帘,媚娘端坐帘后与宰相等重臣对话——无论如何,她毕竟是女流之辈,且身份尊贵,非一般臣僚所能面见,遂依听政之制,每隔一日登临宣政殿,仅与宰相会晤,不举行朝会。
她名义上是代皇帝听政,这套形式也不算太出格,可对臣下而言这种无法得窥金面的议政方式更显紧张诡秘,因为这意味着连瞧上面颜色行事的机会都没有。莫说皇后坐在帘后看不清楚表情,就算能看清,男女有别也不敢随便看啊!因而群臣耷拉脑袋一片死寂,只有媚娘的声音盘桓在殿上。
参政三个月,媚娘面对群臣的态度越发从容,口气也越发自信:“高丽不驯已久,实乃我朝之患。昔年先帝东征未果,至崩殂之日犹为之叹息;今圣上承业,敦行仁孝,必要平定高丽,上慰先帝之憾,众卿可有异议?”
自征讨阿史那贺鲁得胜之后,李治似乎打仗打上了瘾,六年间战事无一日间断,将士劳乏、消耗巨大,也甚为堪忧。如今百济刚稳定,又要打高丽,群臣自然有异议。可皇后这话太厉害,把平灭高丽和皇帝仁孝联系起来,反对东征岂不成了反对皇帝尽孝?莫说一般臣僚不敢反驳,连四位宰相也不发一言。
媚娘见群臣恭顺,这才亮出她和李治早就商量好的计划:“既然众卿并无异议,中书可草诏,以契苾何力为辽东道行军总管、苏定方为平壤道行军总管、程名振为镂方道行军总管,分兵进击高丽。”
“臣遵命。”许敬宗还是那副恭顺姿态,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李义府则满面堆笑,大献殷勤:“大唐神威远播塞外,蕞尔小邦敢不束手?今三军将士仰赖圣上和娘娘天恩,趁新胜之锐,必定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举殄灭高丽!”他再度入相多蒙媚娘恩泽,故逢迎其意不遗余力,竟在“天恩”前加了“和娘娘”三字。
任雅相轻轻皱了一下眉,却还是马上附和——平心而论,他甚觉不妥,却没勇气反对。且不说上意迫切,他自己正是因军功才晋升为宰相的。他若出来唱反调,知道的说他是一心为国,不知者还道他不想别人走他老路,欲过河拆桥,阻别人仕途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只有许圉师,他语重心长道:“征高丽诚为要务,但收降百济未及一载,听闻义慈王尚有一子委质于倭,有复国之谋。况吐蕃连番被我军击败,时时妄图报复;郑仁泰征讨铁勒诸部未收全功,牵扯兵力甚多,此时征高丽恐怕兵力不济、难以兼顾。”他深知皇后性情,故而话说得很委婉,不敢硬顶着来。
媚娘却道:“圣上已有筹谋,兵力不济可自河南、河北、淮南之地募兵,再者可征回纥等部赴辽驰援,六七万人召之即来,无须为此忧心。”
许圉师喟然长叹——这真应了那句话,穷兵黩武!不错,现今大唐的实力可谓前所未有之强,但强盛的背后也有莫大隐忧啊!太宗李世民之时也曾多次对外用兵,但贞观四年征突厥、九年征吐谷浑、十三年灭高昌、十九年定薛延陀,每次征伐相隔数载,休养生息安定百姓。如今却连年征战、四面用兵,虽说显庆以来所有战争都打赢了,可贪多嚼不烂,诸族貌恭而心不服,敌人越树越多、隐患越积越深。这些小病不犯则已,一旦爆发便会四面烽火不可收拾。强则易折、锐则易挫,今上勇气可嘉,但战略眼光比先帝差得太远啦!
许圉师隐忧在心,但皇后刚硬的处事作风他很清楚,况且身旁还站着冤家对头,这些话如何出口?思忖半晌他只得跪地恳求:“用兵之事关乎长远,还望圣上与娘娘再作商……”
话未说完,一旁的李义府马上插言:“许侍中,您莫非有畏敌之意?还是对皇后娘娘之言有所不满?”他处心积虑要把许圉师排挤出去,逮住机会便咬。
许圉师当即吓得闭嘴,本来有几个想附和的人也顿时打退堂鼓;许敬宗作壁上观、任雅相视而不见,朝堂上一片尴尬。媚娘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维护党羽不遗余力,自是与李义府一气的,但此刻见他跳出来唱白脸,反倒充起好人来,颇为和蔼地笑道:“李公所言过甚,许相公一心为国,岂有私意?既然东征尚有争议,本宫回去再向圣上请奏,来日再做定夺……众卿辛苦,散了吧。”说罢缓缓起身,由范云仙搀扶着下殿。许圉师兀自彷徨,却见其他三相转身便走,也只得嗟叹而退。
其实媚娘根本没把许圉师之言当回事,在政务方面她还算精明,但对于军务实是一窍不通,在她看来,以中原之大倾轧高丽之小乃理所当然之事。朝堂上那番虚怀若谷的表态也不过是托词,回去奏请李治明发圣谕,谁还敢说什么?
媚娘默默思忖着登上肩舆,宦官当即起驾——李治养病自然要挑清幽雅致之处,因而居于芳华苑中,又不方便将宰相召入内廷,只好辛苦媚娘奔波。
虽说她热衷权势乐此不疲,但来回折腾还是有些疲乏,小轿颤颤悠悠,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回到合璧宫已过正午,八成李治连午膳都用过了,媚娘揉揉睡眼,顾不上喝口水,忙往后殿探望病情。刚穿过游廊,却见李治披头散发坐在一棵古松之下,身边还聚拢着数人。
媚娘讶异,走到近前才瞧清,原来是城阳公主和燕国夫人从长安来了,自己母亲也来作陪,而在李治身畔有个束发着冠、身披法袍、白面长须的中年道士正掐诀念咒,围着李治走来走去。
城阳公主乃文德皇后所出,是李治同胞之姐。这位公主是有名的大善人,斋僧斋道、广结善缘,最和气不过,与媚娘的关系也很好。若在平日,俩人见面早亲昵地聊起来了,然而此刻城阳公主竟顾不上理睬她,只是双手合十、满面虔诚地注视着那道士;卢夫人也恭敬而立,口中叨叨念念,也不知念的什么咒。
媚娘不便打搅,默然站在一旁,瞧他们搞什么名堂——只见那名道士时而步罡、时而纵跃、时而手舞足蹈,那冗长的咒语好半天才诵完,紧接着又大喝一声,张开双手在李治头上比来画去,似是在施法祛风。
城阳公主也渐渐诵完秘咒,这才向媚娘耳语:“这位道长名唤郭行真,身负奇能,会书符念咒、驱邪诊病,生死人、肉白骨,近来在长安颇享盛名,我特地带他过来给雉奴看看。”
媚娘虽信鬼神,却觉“生死人、肉白骨”之类的传言太过荒诞,只是笑而不语。郭行真不住比比划划,又在李治周身穴位揉捏推拿,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才停下;皇帝治没治好不清楚,反正他自己满头大汗,脸憋得通红。
众人这才相互施礼,又询问:“陛下感觉如何?”
李治皱着眉头,眨眨眼睛:“好像没什么感觉……”
郭行真连忙解释:“陛下莫急,祛风化疾非一日之功,今后贫道日日为您施法,加之我所炼灵药,不出旬月必有效应。”
“但愿如此吧。”
郭行真见皇帝不甚乐观,又说:“陛下若觉此法不佳,贫道还有别的办法。泰山乃天下至高,临近神明,贫道可在泰山为陛下树碑,祈求天神显灵,驱走风疾,并保国家社稷长远。”
李治虽重视佛道,但只是将其视为操控天下、捞取民心的手段,原本是全然不信的,还对父皇服用丹药颇有微词。可病一旦找到自己头上,心思也跟着变了。尤其风疾这等顽疾,连续三个月服药、针灸收效不大,未免心里起急,也就管不得什么方术神技,一切办法都要试试。媚娘冷眼旁观却觉滑稽,揶揄道:“又能医病,又能祈福,又能保佑国家社稷,这块碑的效力还真是多多益善呢。”
郭行真为人甚是乖巧,索性顺藤而上,又巴结媚娘:“娘娘所言甚是,此碑的妙处还不止于此。不但保佑社稷,还能福及娘娘,保佑娘娘青春永驻,与圣上天荒地老、长久相伴。”
这话正说到媚娘心坎里,引得她一阵欢笑,便没再为难郭行真:“谢道长吉言。您也忒辛劳了,赏绢百段,侧殿赐宴……立碑之事以后再说吧。”随即打发王伏胜设宴,城阳公主、卢氏一并作陪,自己却留下,待众人走远才道:“这道士为人倒乖觉得很。”
李治却道:“城阳大老远把他弄来,终归是一番好意,不便驳了面子。”又命李君信等宦官摆上御膳。
媚娘实在饿了,就坐在李治身畔,边吃边汇报殿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