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天龙卷-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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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越看越觉得不对,却又不便再问;只得浅浅倾出一杯酒,仍将酒缸递还雷神。董千里捧缸牛饮,淋漓满身。顷刻间,一缸酒喝了个涓滴无存,又喝令马回回再取来一大缸,猛喝不停。
江涛劝道:“老前辈,有话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也叫晚辈听听好吗?
董千里大声道:“有什么可说的?”
江涛道:“老前辈何不谈谈力败甘平和陈鹏的经过?
董千里嗤道:“两名匹夫,何值一谈?”
江涛想了想,又道:“老前辈何不猜猜那假扮商贾的胖子,究竟是何来历?”
董千里哂笑道:“藏头露尾,更不必挖空心思去猜他。”
江涛道:“晚辈倒猜想到一个人,只不知对与不对?难予断定·。…·”说着,故意一顿,想逗引雷神接下去。谁知董千里竟毫未在意,一面狂饮,一面大笑道:“管他对不对!反正人已经走了,还是喝酒要紧!”
江涛用尽方法,总无法套问出董千里的心事;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怀着闷葫芦,默默喝了一阵酒,两人都有些薄醉了。董千里推席而起,吩咐马回回收拾残肴,又对江涛道:“现在距天明还有一两个时辰,我老人家也倦了,咱们都休息一下吧!
江涛点点头,站起身来。忽然心中一动,道:“据说天心教主和大批高手即将赶到,二鬼虽然败走,难保不卷土重来
董千里笑道:“你只管放心去睡,今天夜里,绝不会有人再来扰你的好梦。”
江涛口里答应着,仍不敢大意;回房后静坐调息,根本没有入睡。却听见隔房董千里整整辗转反侧了半夜,不时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显然也没有入睡。然而一夜过尽,竟果然平安无事,毫无异动。
天明之后,略作盥洗,胡乱吃了些东西;两人两骑,并辔出了回回村。
一路上,董千里眉峰紧锁,一言不发,脸色十分沮丧。江涛心里纳闷,却不便再启口探问。出村向北,行不数里,已抵白龙山麓。山脚下一派红墙,围着大片房舍,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红石堡”了。
两骑缓缓沿着大路直达堡前。只见堡门紧闭,仅留一扇小侧门开着,偶尔有荷锄农夫进出;门边却挺立四名青衣劲装大汉,人人徒手,未佩兵刃。
刚到堡门口,雷神董千里忽然勒住坐马,两眼泪光盈盈,向江涛苦笑说道:“娃儿,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地久天长,千万珍重!”
董千里闻言一怔,诧问道:“怎么——老前辈不进红石堡了?”
雷神董千里赧然垂首,好半晌,才神情凄怆地摇了摇头。江涛更觉诧异,忙又问道:
“是什么缘故,使老前辈在一夜之间忽然改变了初衷?”
董千里再度抬头,脸上竟热泪纵横,叹道:“不要问我缘故,老夫实在惭愧。但天意如此,叫人无可奈何——”
江涛惊道:“老前辈何出此言?”
董千里道:“昨晚,我整整思忖了一夜,自恨力薄,无力挽天。娃儿,我本想劝你也不必再进红石堡了,但又深知你生性倔强,绝不会答应,所以才决定送你到此。盼你善自珍重,只当在庐山没有遇见这董某人……”说到这里,语声一阵硬塞,竟无法再说下去,两行热泪又夺眶而出。
江涛见他吞吞吐吐不肯明说出来,情知必有难言之隐。不欲强问,于是应道:“老前辈不愿入堡,谅系情非得已,晚辈遵命不再请问缘故。可是,您老人家总要告诉晚辈一个去处,以便日后还能面聆教益。”
董千里长叹道:“我也别无去处,离此之后,立即返回岭南九羊城。从此闭门谢客,不再过问江湖中事。将来你如有便,可去九羊城相见。”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封小巧皮封套,颤抖地交给江涛,哑声又道:“这是老夫当年行走江湖使用的‘天雷帖’,传帖所至,有如亲临。今后,只怕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用它了;你好好收着,作个纪念。等一会入堡求见时,如果潇湘女侠林素梅不肯见,也可以把这东西作为老夫举荐的信物;相信她多少买老夫这最后一次情面的。”
江涛听得鼻酸神撼,恭恭敬敬接了过来,滚鞍下马,屈膝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重晤音颜,请受晚辈一拜……”
董千里急忙挽住。霎时间,泪如雨下,哽咽道:“娃儿,相处近月,老夫也实在舍不得分手。临别依依,无物为赠,只望你记住一个‘忍’字。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此去无论遭遇多大挫折,千万要‘忍’!‘忍’!‘忍’!
一连三个“忍”出口,董千里更是泪雨滂沱。猛地一拂双袖,紧抽几鞭,圈马掩面飞驰而去。江涛怔仲呆立,手里捏着那小巧皮封套;皮套上余温犹存,董千里的影子却在朦胧泪眼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
第四十九章 单骑索秘辛
红石堡门前四名劲装堡丁一直远远望着江涛;见他如疾似呆,站了足有盏茶之久,仍然不言不动。其中一个忍不住好笑,大声叫道:“喂!朋友,人已去远啦!”这一声呼唤,才使江涛从悲戚中清醒过来;连忙举袖拭泪,将“天雷帖”揣入怀中,牵马走向堡门。
那堡丁倒十分有礼,迎着一抱拳,含笑问道:“请问朋友是欲入堡吗?”
江涛点头还了一礼,道:“正要造访贵宝地。”
堡丁又问:“找人?还是另有事故?”
江涛徐徐道:“在下胜江名涛,特来求见潇湘女侠林老前辈,烦劳代为通报。”
那堡丁迟疑了一下,笑道:“抱歉得很,江朋友大约不知道,敝堡女主人已经多年不见外客了。”
江涛忙道:“这个在下并非不知;但在下此来,确有紧要之事,也许贵堡女主人会愿意破例接见一次的。”
堡丁仍然含笑摇头道:“红石堡隔绝武林将近二十年,其间有紧要事故来堡求见的人,少说也有近百了,咱们夫人却没有破过一次例……”
江涛沉声道:“假如所谓‘紧要事故’与贵堡堡主的生死有关,也不例外吗?”
那堡丁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江朋友真会说笑话,敝堡堡主去世快二十年了,还能有什么生死大事……”
江涛正色道:“正因红石堡堡主罗大侠‘传闻’去世已久,在下才不辞千里而来。烦请通报夫人,就说江涛带来有关罗大侠的‘最近’消息,必须面陈,故而求见。”
他故意把“传闻”和“最近”四字说得特别重,堡丁们听了,果然齐露惊诧之色;但片刻后,却忽起一阵哄笑声。
那堡丁眯着笑眼问道:“江朋友是说咱们堡主没有去世,最近还在人世出现过?”
江涛肃然道:“正是如此。”
堡丁耸耸肩,忽然把脸一沉,冷哼道:“朋友,你别打错主意了!红石堡虽然绝缘江湖,却不是可以诓诈的地方。你若是有病,趁早快去找大夫;否则,别怪咱们撵你!”
江涛平静如故,缓缓说道:“在下没有病,也没有诓诈之意。见与不见,必须由罗夫人才能决定;诸位拒不通报,是何居心?”
那堡丁怒目一瞪,便想挽袖子轰人,却被另一名年纪较大的同伴拦住。毕竟年纪大的见识多,也沉得住气;越众向前,仔细打量了江涛一阵,正色道:“江朋友,我看你年轻英俊,不像是个靠诓骗混世的歹徒。须知敝堡堡主生前名满天下,绝不容人轻海。咱们不替你通报,只有对你好。这等荒谬事,要是让夫人获知,江朋友就有得苦头吃了。所以,我劝你还是
江涛不待他话完,截口道:“多谢好意,在下正因敬重罗大侠,特地专程赶来。诸位并未代在下通报,怎知夫人一定不见?”
那人默然片刻,道:“这么说,你是定要咱们据实通报了?”
江涛皱了皱眉头,忍住气道:“当然。”
那人又道:“你不后悔?”
江涛傲然笑道:“何海之有?”
那人喉咙里重重哼了一声,道:“好!我就替你通报,叫你吃不完兜着走。”回头又对三名同伴道:“你们看住他,别让他溜了。”说完,转身向堡内奔去。
“慢着!”江涛虽然又好气又好笑,仍和蔼地招手将他唤了回来,从怀中取出“天龙玉符”,含笑道:“这件东西,烦你一并带呈罗夫人。”
那人接过玉符,端详半晌,问道:“这东西是什么意思?”显然他不认识符上七个篆体字。
江涛笑道:“你别管,只须将此物面呈夫人,自有道理。”
那人愣了愣,总算他还有些见识,知道这块紫色玉符必有来历;临行又叮嘱三名同伴道:“小心侍候着,人家来者是客,别叫人家说咱们红石堡轻慢了客人。”这一次,语意竞客气多了。
这堡丁进堡不多久,蹄声密如聚雨,两骑健马由堡内飞一般迎了出来。
马上坐着一名灰袍老人和一位紫衣少女。老人年约六旬,头束青巾,两侧太阳穴鼓如鸽卵,精目闪烁;一望而知是个内功极具火候,在红五堡中地位不低的人物。另一位紫衣少女,却只有十七、八岁;眉目秀丽,粉肤赛雪,一双乌黑眸子又大又亮;纤腰削肩,体态轻盈,神情中隐有男儿气概。
两骑健马一出堡门,灰饱老人和紫衣少女同时滚鞍落马;四目齐注江涛,都含着惊诧之色。灰袍老人抢前一步,抱拳躬身道:“敢问江少快与天龙掌门白老前辈如何称呼广江涛微笑答礼,道:“在下侥幸,承掌门人以衣钵相传话没说完,灰袍老人已屈膝跪下,俯首道:“老奴罗福,拜见少侠!”
那紫衣少女也轻折柳腰,盈盈一福,道:“罗小梅谨代家母,恭迎江少侠太堡。”这一来,后面四名堡丁都吓傻了!慌忙跟着一字儿跪下,叩头如捣蒜!只恨自己瞎了眼睛。
江涛知道当年红石堡堡主罗玉群一身绝世剑法,皆出天龙掌门白吟风所授;玉符一现,红威堡自然不敢忽视,却没想到竟使堡中人如此震动。当下微微一笑,扶起罗福道:“姑娘和老丈千万不可太多礼,快请起来。在下冒昧求见,尚希勿怪是幸。”
罗福躬身道:“少侠说哪里话来!敝堡堡主在世时,艺出天龙门下,全堡上下尽皆子弟。少侠持符驾临,直如掌门人亲临。夫人寡居未克出堡迎迟,现在内堡立候。请少侠上马吧!”
江涛含笑颔首,扳鞋上马,三骑并辔进入堡门c红石堡占地极广,又分内堡和外堡两重;聚族而居,男耕女织,自成世界。自从堡主罗玉磷去世以后,红石堡隔绝江湖将近二十年;江涛是第一位入堡贵宾,故而所经之处,男男女女争睹风采,几乎途为之塞。
小梅姑娘回眸笑道:“姆妈一定等急了。罗福你陪着江少侠,我先去告诉姆妈!”抖丝疆,当先驰去
江涛在老人家罗福伴同下,穿过外堡大街,按辔徐行,向内堡而来。
所谓内堡,乃堡主所居;就像内宅一样,闲杂人是不准擅自进入的。潇湘女侠林素梅因系孀居妇女,不便离开内堡,所以才在内堡正厅接见江涛。
两骑直达内堡门口下马,进门是一座宽敞的花园;园中有栋精致的黄瓦明厅,便是内堡正厅。这时候,花园中早已肃静候客。顺着厅前花径,一列排立着二十余名丫环,直到正厅檐下;厅前石阶下,小梅姑娘扶着母亲已经在引颈企候了。
潇湘女侠林素梅年纪未逾四旬,却显得颇为苍老樵怀。一身素色衣裙,未施脂粉,亦无佩饰——唯一饰物只有鬓角上那朵白色的孝花。
江涛碍于天龙门与红石堡堡主的关系,未便逞行大礼,抱拳长揖道:“在下江涛,见过罗夫人。”
林素梅检任还礼,含笑道:“先夫曾获天龙绝艺传授,算来应是天龙门弟子。少侠不必多礼,且请入厅奉茶。”说着,侧身肃容。
大伙儿进人正厅,宾主落座。林素梅亲手捧过天龙玉符,奉还江涛,无限感慨地又道:
“岁月匆匆,未睹此符已有二十余年了。光夫在世的时候,念念不忘白老前辈授艺之恩,可惜党无缘一识少侠;末能目睹同门得传英才,诚属憾事。”
江涛谦谢道:“在下不过机缘凑巧,获授王符;其实并未习得本门武功,怎堪与罗堡主相提并论!何况,在未识白老前辈之前,在下曾从师落拓书生,论理还应该是晚辈。”
林素梅微微一惊,道:“原来少侠也是韩相公高足?”
江涛道:“但在下从师之时,却并不知道恩师名讳。”
林素梅不觉讶道:“那是什么缘故呢?”
江涛便借此机会,从就读家塾研习梵文说起;以及后来巧入天心教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