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同赏g-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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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荡产,又被人指责沉溺女色误了前尘,所以才拒绝了大人的好意……”
李汝嘉见她竟如此为自己着想,心下不禁有些感动。弄玉顿了一顿,又道:“顾公子告诉弄玉说他是大人的知己,想要替大人为弄玉赎身。而且他因母亲逼迫他娶妾,所以想要请弄玉帮忙,弄玉这才答应了他。这些日子在顾家他对我从无半点失礼之处。如今李大人既然回乡,他便叫弄玉过来,是去是留为奴为婢全凭大人吩咐。”说完抬起头,一双美目静静望着李汝嘉,眼中却不禁带了些期待之色。
李汝嘉垂首默然半晌,心中波动渐渐平息下来,之后抬起头有些苦涩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弄玉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道:“弄玉和顾公子分别的时候,他正站在院子里的杜鹃花旁边,轻叹着道: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李汝嘉偏过头望向门外,墙边一大丛杜鹃花开得正好。他清楚记得去年春日之所以种下这花,是因着顾明楼说他的院子太过冷清,可是去年尚未等到花开,自己便去了京城。一载岁月匆匆而过,即便年年岁岁花相似,可惜岁岁年年人不同。终于等到花开,愿意赏花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怔怔看了许久,他终于悄声道:“原来如此……”淡淡的言语飘荡在烛光里,隐隐透着几分凄凉。
之后他叹了口气,往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弄玉,于是回头朝她道:“弄玉姑娘可愿意一起出去赏花?”
弄玉目光缓缓移向门外那丛杜鹃,那样的姹紫嫣红,也许本不是为她绽放,然而只要好生灌溉,或许明年便是为她而开了罢。她微笑着朝李汝嘉点了点头。
李汝嘉所不知晓的是:此刻顾明楼也在赏花,不过是坐在月昭峰上的山洞外。他面前的山坡上,一簇簇的艳红色杜鹃火一般烧到了湖里。风吹起来的时候,又似是一块巨大的红绸,在月光下随着四散的雾气一起妖娆舞动——正是青罗曾经形容过的景象。
顾明楼坐在石台旁自斟自饮着,旁边东倒西歪躺着好几只空酒壶。台上一只酒杯里盛满了酒,一尺长的碧玉人儿轻盈立于杯旁,静静瞧着他。惶惑而天真的眼,嘴角微微翘着,又似是欢喜,又似是生气。宽大的衣袍风中起舞,象是随时要乘风飞去一般。
顾明楼痴痴瞧了一阵,忽地哈哈笑了一声,指着它道:“我知道你肯定装死,别躲了,赶快出来罢,你若是出来,我就把这个玉人儿送给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刻新的,可是怎么都不能满意,这个已算是其中最好的了。我……我实在太想见你了,所以只好姑且带着它来看你,你不会见怪罢。”
回答他的是山野凛冽的风声,雾气四下里飘荡,寂静得令人窒息。露水将那碧玉人儿的一张脸浸洗得苍翠欲滴,目中水汽流转,仿佛随时要落下泪来一般。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干杯!”随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手一颤,酒杯便落在了脚边。他看都不看酒杯一眼,又凑上去对着那小玉人继续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上次我不肯承认自己说过要陪你一辈子,你生气了。我告诉你罢,那次我是骗你的,其实我真的说过,哈哈,你还不赶快出来狠狠打我一顿?”
见小玉人还是睁眼瞧着他不出声,他愣了片刻,猛地一拍额头:“啊!我明白了!你说过不打我了,那我替你打……”他扬起手开始“噼噼啪啪”扇起自己耳光来,用力极恨,没多时面颊已高高肿起,可他并无停止的意思,边打边道:“觉得够了就出来告诉我,否则……否则我会一直打下去的……”
这时一只蝴蝶飞了过来,在月光下轻轻扇动着暗绿色的翅膀,绕着碧玉人儿转来转去——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始终眷念着不肯离开。
32
他停下动作,对着那蝴蝶颤声道:“青罗……是你么?”蝴蝶顿了顿,突然振翅飞走了,在花海里翩跹徜徉,起起落落。
顾明楼忙起身跑过去追赶,口中不停地呼喊着青罗的名字。然而花丛妨碍了他的奔跑,加上他喝多了酒脚步已经轻浮,怎样都追不上,没过多久便彻底失去了那只蝴蝶的踪迹。
他瞪着某个方向苍白着脸怔怔站了一会儿,忽地笑了一笑,自言自语高声道:“一定不是青罗,要是青罗一定会死死缠着我,才不会就这么飞走呢!”
“谁死死缠着你了?”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忿忿的声音。
顾明楼浑身剧烈一震,两只手顿时捏得死紧,惟恐一松手便会落空。他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风吹着身后的花海,高高低低的红浪上下起伏,其间并无半个人影。
“青罗!青罗!”惶急之下他嘶声叫喊起来,月光下困兽一般四处狂奔乱跑着,一点点风吹草动便能牵动他所有神经,“青罗,我知道是你!出来!出来!无论是人是鬼!请你出来!出来……”
“出——来——出——来……”阵阵回音飘荡在雾气中,隐约间似乎迟缓了一拍,从高到底,渐渐衰竭,听起来透着绝望无力。
猛然间他想起了什么,急忙跑回石台边拿起碧玉小人,高举起来对着花丛扬声叫道:“青罗你看!这是我专门为你雕的,你知道的,我只为喜欢的人雕,花了许多时间,难道你都不愿意看一眼么?”
可惜回答他的仍旧是沉沉的死寂。他举着玉人彷徨无措地站在那里,望着渺无人迹的四野,远处深山里传来高高低低的呜咽声,是流窜旷野千年万年的冤魂在哀诉。那声音幽幽钻进他的耳里,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化作纷涌的绝望将他淹没。
“难道是喝醉了的幻听?不不不!明明听见了!……”然而他脚下七零八落的空酒壶却嘲弄地瞅着他,耳边冤魂的哀诉便又成了冷笑。他只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冰窖,一直往下坠落——除了寒冷,便是绝望。
青罗死了!无论自己是否愿意相信,他都死了!——可是那怎么可以?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半点温情,他的快乐向来都是虚幻——他怎么能这样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月亮冷淡地落下去了,雾气越来越浓,四下渐渐昏暗起来。黑沉沉的世界里,他惨白着脸茫茫然站着,仿佛从亘古到永远都只有他一人。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跌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汹涌的泪水将他与残酷的世界隔离开来,眩晕间脑中暂时的空白,为得这片刻安稳,只恨不能将鲜血也化作泪水流干,至死方休。
“为什么哭?”朦胧间耳畔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顾明楼一僵,缩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惟恐吓跑了那声音。见他不回答,那声音又重复了一次。顾明楼心头大震,腾地站起身来,“嘭”一声头顶撞到一个硬物,痛得他眼前一阵昏黑。
“啊哟!好痛!”被他撞到的下巴的人叫着跳开了,落在几丈外的花丛里,之后颇有些愤愤地瞧着顾明楼,秀丽的眉因为下颚的酸痛紧紧蹙成了一团。
见顾明楼只是站在那里茫然望着自己,面上风起云涌,他迷惑地道:“你到底怎么啦……” 话音未落,已被对方拥进了怀里,死死勒住,痛得似是身子要拦腰断成两截。
“痛痛痛!放开!” 隔了一阵他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顾明楼惊得连忙松开了他。他怔怔望着对方:这样鲜活的面容,生动的表情,这样温热的身体……突然间意识到这不是鬼魂,惊喜之下又一把抱住他,“你没死!你果然没死!……”狂喜间胸腔仿佛要炸开来一般,每一个部分都不能自已地叫嚣着。
青罗不满地撇了撇嘴,“我才没死呢!”当日他落水后立即昏迷了过去,待醒来时已在去关外的马车上,身边坐着母亲和姐姐。伤势愈合后他便跑了回来,今夜才刚到达。对他而言几个月的时间等于是短短几天,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月昭被围那日,所以并不十分理解顾明楼为何这样一惊一乍忽喜忽悲。
然而回想起那日顾明楼帮自己挡箭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热,也正是为着这个缘故,他毅然离开母亲姐姐跑了回来,红缎对此只是缄默。
留意到顾明楼面颊肿得老高,他忍不住纳罕地道:“刚才你为何打自己耳光?”先前他一直躲在花丛中,因为距离较远,风又很大,所以没听见顾明楼的那番自言自语。
“我……”思及之前自己半醉时的行径,顾明楼面上一热,踌躇了片刻才鼓足勇气道,“因为我骗了你。”
青罗面色立时有些发白,沉声道:“你又骗我什么了?”
顾明楼忙抓住他的手惶急地解释道:“其实不是骗,只是……只是没有回答,不不不,我不想狡辩,那也算是骗人……”
青罗蹙起眉头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顾明楼无比羞惭地垂下了头,悄声道:“就是你那次昏迷时,我明明说过要陪你一辈子,后来却不肯承认。你说是做梦我也没有反对。这……这也算是骗人,我觉得后悔内疚,所以才自打耳光……”
青罗吃惊地瞧了他片刻,之后别过目光闷声道:“当时我明明觉得不是做梦,可是你不肯承认,我真怕你又骗人,所以就告诉自己说一定是做梦。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你又说是骗我的,我都糊涂了……”
顾明楼急切地道:“那我重说一遍……”
“不用了!”青罗斩钉截铁打断了他,见他凄惶焦灼地望着自己,眼中俱是迷茫之色,于是解释道:“那次我已经听见啦——碧姨说真正的誓言向来只说一遍,总是重复的通常都是谎话。”
顾明楼一怔:会是这样么?又一想:怎么不是?若是真心遵守,说一次便是永志不渝。
这时青罗伸手指了指他红肿的面颊,道:“下次再骗人记得打别的地方哦,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象野猪头一样,很丑!我最讨厌野猪了,肉一点都不好吃!”
顾明楼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脸哭笑不得地道:“那刚才为什么不出来阻止我?”
青罗很理所应当地回答道:“你自己打自己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应该尊重你,不随便干涉你的行为。”
顾明楼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所谓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种情况罢。然而再一想:适才那些耳光也本是自己该得的。甚至他忍不住感谢上苍,世上有多少错过,一时便是一世,他却能够有机会向青罗坦白,求得他的谅解——这样的幸运,又怎能不感激上天垂怜?
青罗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人,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我的盒子是被你拿走了么?我在山洞里怎么都找不着。”
顾明楼心里猛地一颤,隔了片刻强笑道:“是被我拿走了。”又慌忙将手中美丽的碧玉人儿递了过去,期期艾艾解释道:“那个没有五官,不好,所以我……我重刻了一个……虽然不是满意……但是……”
青罗接过后看了看,然后笑了笑,“很好看。”顾明楼正觉得高兴,又听他道:“可是我还是想要原来那个。”
顾明楼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困惑地道:“你为何非要那个?那个明明不好,连……连脸都没有……所以……”一时间他实在无法说出玉人儿已碎的真相。
青罗蓦地瞪大了眼,颤声道:“难道你把它扔了?”见顾明楼愧疚地低下了头,他突然间愤怒起来,叫道:“它虽然不好,可是我已经喜欢它了,已经不能变了!不是随便拿个更好的就能代替的!”急怒交加之下眼眶都有些红了。
顾明楼闻言一震,猛然间想到青罗在离开的一年里,也许时时摩娑着那玉人,其间多少忧愤、孤独、迷茫、思念在心头辗转,寒夜孤灯下的相伴,又岂能轻易离弃?即便为它伤了心,即便它没有脸,然而一旦倾注了感情,就不能再改变了——他岂非本就是这样执着的人?
“不不不!我没有扔!”他急声解释道,随即便冲进了花丛中。青罗很快也跟了过去,见他用手扒开一层厚厚的花瓣,露出小坑里一只木盒,立时跑上前将盒子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