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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

悲惨世界-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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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叶卡特林娜二世(CatherineⅡ,1729—1796),俄国女皇。 
  “金酒,”他喊道,“贝斯多舍夫的黄酊,拉莫特将军的杯中物,在十八世纪,半两装的每瓶值一个路易,是情场失意人的妙药,是降伏爱神的仙露。路易十五就曾送过二百瓶给教皇。”假如有人告诉他说金酒只不过是氯化高铁,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吉诺曼先生崇拜波旁王室中人,并把一七八九年视为洪水猛兽,他不断谈到他怎样才在恐怖时期保全了性命,怎样寻欢作乐,怎样卖弄聪明,才没被砍掉脑袋。假如有个年轻人敢在他面前称赞共和制度,他会气到脸色发青,晕倒在地。有时,在谈到自己九十高龄时,他闪烁其词地说:“我很希望不会两次见到九十三。”①有时,他却又向人透露他想活到一百岁。 
  ①两次九十三指革命进入高潮的一七九三年和他自己的九十三岁。 
    
    
    
  
 
 
 
 
 
 
 
 
 五 巴斯克和妮珂莱特

    

  他有一些理论。下面便是一种:“当一个男人热爱一些女人而他自己又有妻室,他不大关心她,而她呢,模样儿丑,脾气坏,有合法地位,具备各种权利,稳坐在法律上,必要时还拈酸吃醋,那他只有一个办法来脱离烦恼,获得和平,那就是把家产交给妻子管理。宣告逊位,换取自由。那么一来,太太便有事可做了,如醉如痴地管理现钱,直到满手铜绿。指挥佃户,培养长工,召集法律顾问,主持公证人会议,说服讼棍,访问刑名师爷,出席法庭,草拟契约,口授合同,自以为当了家又作了主,卖出,买进,处理问题,发号施令,担保又受牵累,订约又解约,出让,租让,转让,布置,移置,攒聚,浪费。她作些傻事,幸福无边,自鸣得意,她有了安慰。当她丈夫轻视她时,她却在替丈夫倾家荡产方面得到了满足。”这一理论是吉诺曼先生躬行实践了的,并且成了他的历史。他的女人,后娶的那个,替他经管家产,结果是到他当鳏夫的那天,剩下的产业刚够他过活,他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抵押出去,才得一万五千法郎左右的年息,其中的四分之三还得随他本人化为乌有。他没有迟疑,因为他用不着怎么考虑留遗产的问题。况且他见过,遗产是会遭到风险的,例如转变为“公有财产”;他还亲身遭受国营投资事业之害,他对国营事业的总帐册没有多大信心。“全是坎康波瓦街①的那套把戏!”他常那样说。他在受难修女街的那所房子,我们说过,是他自己的。他经常用两个用人,“一雄一雌”。用人进门时吉诺曼先生便要替他改名字。对于男用人,他按他们的省籍喊:尼姆佬,弗朗什-孔泰佬,普瓦图佬,庇卡底佬。他最后的男用人是一个五十五岁、肠肥气喘、跑不了二十步的大块头,但是,因为他生在巴荣纳,吉诺曼先生便叫他做巴斯克②佬。至于他家里的女用人,一概叫妮珂莱特(即使是我们在后面要谈到的马依妈妈也一样)。一天,来了一个厨娘,一位名厨,身材高大,属于看门妇人的那种魁伟类型。“您希望每月赚多少工资?”“三十法郎。”“您叫什么名字?”“奥林匹。”“你的工资,我给五十法郎,你的名字却得叫妮珂莱特。” 
  ①摄政时期(1715—1723),法国王朝聘用苏格兰人劳氏(Law)管理财政,劳氏在法国建立银行网,使许多人破产。劳氏银行设在巴黎坎康波瓦街。 
  ②巴斯克(Basque),法国西南与西班牙交界一带的名称,巴荣纳(Bayonne)是该地一城市。 
    
    
    
  
 
 
 
 
 
 
 
 
 六 略谈马依和她的两个孩子

    

  吉诺曼先生的苦痛经常表现为愠怒,他在失望时老爱上火。他有各色各样的偏见,却又完全放诞妄为。他用来完成自己外表方面的特色和内心的满足的一种表现,便是一贯老风流。并且要装模作样把自己装成确是那样的神气。他管那样叫做有“大家风范”。那种大家风范有时会替他带来意外的奇福。一天,有人把一只筐子,盛牡蛎的那种筐子,送到他家里,筐里装着一个初生的壮男孩,大哭大叫,身上裹着温暖的衣被,那婴孩是一个在六个月前从他家里被撵走的女工托人送来归他的。当时吉诺曼先生已是不折不扣八十四岁的人了。左右邻居都异口同声表示愤慨。那种无耻的贱女人,她要谁来信她的鬼话?好大的胆!好卑鄙的诬蔑!而他,吉诺曼先生,却一点不生气。他和颜悦色,望着那婴孩对着旁边说:“怎么?干吗要这样?有什么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竟那样大惊小怪,老实说,太无知了。昂古莱姆公爵先生,查理九世陛下的私生子,到八十五岁还和一个十五岁的娇娇结了婚;维吉纳尔先生,阿吕伊的侯爷,苏尔迪红衣主教的兄弟,波尔多的大主教,到八十三岁还和雅甘院长夫人的侍女生了一个儿子,一个真正的爱情的结晶,也就是日后的马耳他骑士和御前军事参赞;本世纪的伟人之一,达巴罗神甫,也是一个八十七岁的人的儿子。这些都是最平常的事。还有《圣经》里的呢!说了这些,我宣布这小爷不是我的。我们大家来照顾他吧。这不是他的过错。”这是烂好人的作法。那家伙,叫马依的,一年过后,又送了他一份礼。仍是一个男孩。这一下,吉诺曼先生要讲条件了。他把那两个孩儿交还给他们的母亲,答应每月给八十法郎作为他们的抚养费,但做娘的方面再也不许来这一手了。他还说:“我责成那做娘的必须好好照顾他们。我要随时去看他们的。”他也确实去探望过。他有一个当神甫的兄弟,在普瓦蒂埃学院当了三十三年的院长,活到七十九岁。“他那么年轻就丢下我走了。”他常那么说。那兄弟的生平事迹不多,为人恬静而吝啬,他认为自己既然当了神甫,就必须对遇到的穷人有所布施,可是他给的只是几个小钱,或是几个贬了值的苏,那是他发现的一条通过天堂去地狱的途径。至于吉诺曼大先生,他在布施方面毫不计较,给起钱来痛快慷慨。他的性格是恳切、直率、仁慈的,假使他有钱,也许会来得更大方些。他希望凡是和他有关的事都能做得冠冕堂皇,即使是偷盗欺诈方面的事。一天,在一次分配遗产的场合里,他被一个买卖人用明显的粗暴手法敲诈了一下,他喷出了这样一段愤慨而庄严的话:“啐!这做得太不高明!这种鸡鸣狗盗的把戏实在使我感到丢人。现在这时代,一切全退化了,连坏种也退化了。他妈的!竟会那样抢我这样一个人,太不象话。我好象是在树林里被人抢了,抢得我不痛不痒。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说过,他结过两次婚。他的第一个妻子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出嫁;第二个妻子也生了一个女儿,三十岁上就死了,她由于爱情、偶然或其他原因,和一个走运的军人结了婚,那军人在共和时期和帝国时期的军队里都服务过,得过奥斯特里茨勋章,并在滑铁卢被授予上校衔。“这是我的家丑。”那老绅士常说。他闻鼻烟闻得相当多,他用手背掸起他胸前的花边来有种独特的风度。他不怎么信上帝。 
    
    
    
  
 
 
 
 
 
 
 
 
 七 家规:天不黑,不会客

    

  明慧·吉诺曼先生便是那样一个人,他的头发一根也不掉,也没有全白,只是花白,并且一贯梳成狗耳朵式。总之,尽管那样,仍俨然可尊。 
  他是从十八世纪来的:轻浮而自大。 
  在王朝复辟时期的最初几年中,吉诺曼先生——当时他还年轻,他在一八一四年①还只有七十四岁——住在圣日耳曼郊区,圣稣尔比斯教堂附近的塞尔凡多尼街。他只在满了八十岁后又过了些日子,这才脱离社交隐退到沼泽区去。 
  脱离社交以后,他仍紧守着原来的习惯,主要是白天绝对关上大门,不到天黑,不问有什么事,决不接待任何人。这一习惯是他坚决不改的。他五点钟吃晚饭,接着,大门就开了。这是他那个世纪的风气,他一点也不越规。“阳光是贼,”他说,“它只配望望关上的门窗。规规矩矩的人要到穹苍放射星光时才放射他的智慧。”他待在他的堡垒里,不接待任何人,即使国王来了也一样。这是他那时代古老的高贵气派。 
  ①一八一四年是拿破仑帝国末年和王朝复辟初年。 
    
    
    
  
 
 
 
 
 
 
 
 
 八 两个不成一对

    

  关于吉诺曼先生的两个女儿,我们刚才已经提了一下,她俩出生的年代前后相距十年。她们在年轻时彼此就很不相象,无论在性情或面貌方面,都很难看出她们是姊妹俩。小的那个是个可爱的人儿,凡是属于光明的事物都能吸引她,她爱花木、诗歌和音乐,仰慕灿烂寥廓的天空,热情,爽朗,还是孩子时,她的理想就是把自己许给一个隐隐约约的英雄人物。大的那个也有她的幻想:她见到空中有个买卖人,一个又好又胖又极阔气的军火商,一个非常出色的蠢丈夫,一个金光四射的男子,或是,一个省长;省政府里的宴会,颈子上挂根链条、立在前厅里伺候的传达吏,公家举办的舞会,市政府的讲演,做省长夫人。这一切,就是萦绕在她想象中的东西。这两姊妹,在当姑娘的岁月里便那样各自做着各人的梦,各走各的路。她们俩都有翅膀,一个象天使,一个象鹅。 
  任何想象都是不能完全实现的,至少在这世界上是这样。在我们这时代,没有一个天堂是实际的。那妹子已嫁给了意中人,但是她死了。姐姐却没有结过婚。 
  那姐姐从我们现在谈着的这故事里出现时,已是一块纯洁的古白玉、一根烧不着的老木头,她有着人从没见到过的尖鼻子和一个从没见到过的迟钝的脑袋。一件突出的小事是,除了她家里极少的几个人外,谁也不知道她的小名,大家都称她为吉诺曼大姑娘。 
  说到为人谨饬方面,吉诺曼大姑娘尽可赛过密斯①。那已发展到一种难以忍受的拘谨。在一生中她有件想到就害怕的往事,一天,有个男人看见了她的吊袜带。 
  ①英国姑娘以拘谨见称。 
  岁月只增强了这种无情的腼腆。她总嫌她的围巾不够厚,也老怕它围得不够高。她在那些谁也不会想到要去看一下的地方添上无数的钩扣和别针。束身自爱的本义就是:堡垒未受威胁而偏要步步设防。 
  可是,看看有谁能猜透老妇人这种天真的心事,她常让一个长矛骑兵军官,一个名叫忒阿杜勒的侄孙去吻她,并且不无快感。 
  尽管她有这样一个心爱的长矛兵,我们仍称她为腼腆拘谨的老妇人还是绝对恰当的。吉诺曼姑娘原有一种半明不暗的灵魂。腼腆拘谨也正是一种善恶参半的性格。 
  她除了腼腆拘谨以外还笃信上帝,表里相得益彰。她是童贞圣母善堂的信女,在某些节日她戴上白面罩,哼哼唧唧念着一些特殊的经文,拜“圣血”,敬“圣心”,跟着许多忠实的信徒一同关在一间小礼拜堂里,待在一座耶稣会式样的古老祭台前凝视几个钟头,让她的灵魂在几块云烟似的云石中和金漆长木条栅栏内外往复穿越飘游。 
  她在礼拜堂里交了一个朋友,和她一样是个老处女,名叫弗波瓦姑娘,绝对呆头呆脑,吉诺曼姑娘乐于和她相处,好显出自己是头神鹰。除了念《上帝的羔羊》和《圣母颂》以外,弗波瓦姑娘的本领就只有做各种果酱了。弗波瓦姑娘是她那种人中的典型,是一头冥顽不灵、没有一点聪明的银鼠。 
  让我们指出,吉诺曼姑娘在进入老年的岁月里,不但毫无所获,反而一年不如一年。那是不自振作的人的必然趋势。她从来不对旁人生恶念,那是一种相当好的品质;后来,岁月磨尽棱角,时间进一步向她下软化功夫。她只是感到忧伤,一种没有来由的忧伤,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何在。她感到人生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要结束了,她的声音笑貌行动,处处显出那么一种恓惶困惑的味儿。 
  她代她父亲主持家务。吉诺曼先生身边有女儿,正如我们从前见过的那位卞福汝主教身边有妹子。这种由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姑娘组成的家庭是一点不稀罕的,那种两老相依为命的情景总会令人怅然神往。 
  在这家人里,除了那个老姑娘和那老头以外,还有一个小孩,一个在吉诺曼先生面前便会发抖沉默的小男孩。吉诺曼先生和那孩子说话没有一次不是狠巴巴的,有时还举起手杖:“来!先生!坏蛋,淘气鬼,走过来!回答我,奴怪!让我看看你,小流氓!”他说些诸如此类的话,但心里可确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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