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 作者:府天-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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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御史中丞的位子上,却多半是听从了高俅的建议,此时再看其文,便颇有大用之意。
受召而来的侯蒙自然知道赵佶心中的踌躇,他少年便有俊声,闻名于乡里,进士及第后更是屡得好评,入中枢自监察御史直催御史中丞,中间不过七年,这在平常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地。也只有赵佶这样肯用年轻人的天子敢这样越资提拔,他自然是心存感激。
所以这一次星变求直言的诏书一下,他立刻便花了三日功夫草拟了这样一份奏疏。
“侯卿,你地奏疏让朕很是欣慰!”赵佶打量着面前的侯蒙,渐渐露出了一丝赞赏的微笑,“他人都是趁着这个机会诋毁别人,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句句切中时弊,而且毫无避讳之意,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朕大怒之下罢你地官么?”
听到赵佶这么说,侯蒙如何还会不知道天子只是说说而已,当下便躬身行礼道:“圣上,臣写奏折的时候,心中毫无惧意,但是,当真正拜发的时候,心中却是有顾虑的。不过,臣既然蒙圣上简拔,便需勤劳国事敢言时弊,否则又岂敢任台长之职?”
“好,好,好!”赵佶忍不住连道了三个好字,目光中大放异彩,“看来,朕当初没有用错人!这份奏折朕会传示于天下,以彰显你忠直之名!”
受到如此嘉奖,侯蒙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须知除了明折拜发之外,能够传示天下的一般都是谏臣的得意之作,一旦在士林之中传开,他的声名便会广为人知,原本资历不够而担当御史中丞之职的所有不利因素都会消失无踪。此时此刻,他竟是不知该如何拜谢。
“侯卿家,朕还有一事想要问你,你须直言回答。”
听到头顶传来的这一句话,侯蒙连忙镇定心神,冷静地答道:“圣上既然垂询,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朕问你,以你看来,蔡元长此人如何?”
侯蒙顿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抬头便发觉赵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电光火石之间,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咬咬牙道:“圣上明鉴,倘若元长相公能够不擅权而正心术,那么,古今贤相无一能及!”
尽管这句话包含了相当的褒扬,但是,赵佶却能听出其中一针见血的指斥。什么叫做不擅权,什么叫做正心术,他这个天子又怎么会不明白?侯蒙此言分明是说,蔡京乃是有才无德之人!若是换作从前,他也许嗤之以鼻,但是此时,他却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侯蒙说的完全是实话,至少远远比那些弹劾蔡京的奏章更加真实。张康国不是也曾经造膝密陈,说蔡京滥用职权安插私人么?
但是,他依旧沉下了脸,淡淡地看了侯蒙许久,方才冷笑道:“你这句品评朕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也应该让元长听听。既然如此,那你且告诉朕,高伯章又如何?”
赵佶刚刚问起蔡京的时候,侯蒙就知道一定逃不过这个问题。横竖得罪了一个,他也不在乎再得罪一个,将心一横便毫不犹豫地说道:
“伯章相公年少而居高位,行事往往不拘章法,过于激进。须知治国当以缓急并济,而伯章相公却过于急于求成,无论是平羌还是伐夏都是如此。臣以为,圣上即便倚重伯章相公,也不应该这么早将其置于高位!”
“你果然敢言!”赵佶的目光愈发冷冽,他万万没有想到,侯蒙竟然敢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这一点。确实,高俅太年轻了,而且,他在朝堂的每一步晋升,都是他赵佶一手筑就,大多数人都会将目光集中在高俅当初藩邸旧人的身份上而忽略了其他,从这一点来说,他的越级提拔确实成为了一大隐患。可是,事到如今,他又怎能承认这一点?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赵佶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你精忠体国,朕很是欣慰,但是,朕不希望外面有这样的传言,还请侯卿自重!”
候蒙如蒙大赦地吁了一口气,答应一声后便再次躬身为礼,这才悄然退出了福宁殿。站在正月凛冽的寒风中,他却有一种置身于火炉的感觉。即使蔡高两人各有各的缺点,但是,这两个人在朝堂上互相牵制的效果却是最好的。倘若换了别人执政,未必能够有如今的气象。
“天意弄人啊!”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彗星,无奈地摇了摇头。尽管不相信此乃天公示警,但是,他不相信自有别人相信。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使天子官家再不想换掉两人,恐怕也不得不“从善如流”
第十卷 第五章 明升暗降手段高
由于彗星当空,因此崇宁五年的元宵夜大多数人家都只是草草了事,就连宫中也没有多少喜庆的氛围。尽管王皇后强撑病体带着一群嫔妃称贺,但是,赵佶却意兴阑珊,一连几日都是一个人独宿在福宁殿。而底下指斥时弊,弹劾朝臣的奏折,已经足足堆满了整个案头,再加上政事堂一下子缺席了两个宰相,人手顿时更加入不敷出。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张康国终于指示一干御史尚书弹劾尚书左仆射蔡京,罗列其擅权误国、结党营私等诸般不法事七条,更直指集英殿修撰蔡攸以大臣之子折辱名儒,有失朝廷用人之明,蔡京对其子管束无方,教导有失;弹劾尚书右仆射高俅党附蔡京,交结后宫;弹劾知枢密院蔡卞以病胁君、罔顾圣恩。总而言之,十几封奏折把所有能用上的罪名通通用上了,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时间,朝中大臣人人自危。
正月二十,赵佶下诏,知枢密院事蔡卞罢知河南府,以尚书左丞张康国知枢密院事。中书侍郎、尚书右丞吴居厚以老避位,下旨照准,罢为资政殿学士,东太一宫使,恩许仍服方团金球文带。紧接着,又进户部尚书刘逵为尚书左丞,进吏部尚书何执中为尚书右丞;以知成都府赵挺之为观文殿大学士,诏其回京。进给事中席旦为显谟阁直学士,知成都府。以安惇去世之故,遥进严均同知枢密院事,节制西北六路军马。
一番眼花缭乱的诏令一下,傻眼的就不止是一两个人而已。张康国满心打算奏章一上。以群臣之力足可让蔡京高俅罢相,谁知只罢斥了一个蔡卞,而自己非但没有更进一步。相反反而却只得枢府,内心地苦涩就别提了←更没有想到的是。赵佶居然以此为契机召回了赵挺之,须知赵挺之的资历更在他之上,一旦回京,可以想见宰相之位更是没有他地份。
同一时间,得知了诏书内容的高俅却禁不住哈哈大笑。若非在病中浑身无力←倒是很想上朝去看一看张康国等人地嘴脸。什么叫做千辛万苦反为他人做嫁衣裳,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便知道赵佶不见得能保住自己,但是,只看如今的局势,他仍旧觉得很是有趣。
吴居厚是超级老滑头,一大把年纪正好趁着星变的机会告老求去,反而能保住老来后福:阮大猷最善于观风色,此次本着缄默的宗旨,反而岿然不动;何执中乃是京党中坚,这一次借着弹劾地机会一举进尚书右丞。不得不让人赞叹赵佶此举的巧妙:刘逵原本也是京党,星变之后听说多有活动,基本上又是一个张商英或张康国;至于赵挺之。在西南那块地方呆了好几年,论资历论功绩也该回中枢了。而新单成都府的乃是宗泽的好友席旦,可想而知便是赵佶对他高俅的弥补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康国这一次估计是有苦说不出了!”高俅舒服地靠在枕头上。笑吟吟地对旁边的宗汉等人道,“你看看他都弹劾了我一些什么,党附蔡京,交结后宫,这不是老生常谈么?我和蔡元长之间的关系圣上最清楚,至于后宫,那些御史也不想想,我当年为端王府翊善,夫人和王皇后交情深厚是很自然的事,至于伊容和郑贵妃王淑妃的感情,更不是旁人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地。找不到别的就拿这几条开刀,怪不得人家说,御史若是一旦无耻起来,便如同疯狗一般乱咬人!”
见高俅一边带着笑脸,一边说着如此尖酸刻薄的话,在座地四个幕僚全都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位当朝宰相心中很不痛快,换孜何人,在所有事情都顺顺当当的时候突然来一个彗星示警,恐怕都会有同样的情绪。只是,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又有谁能够管得了天象运行?
“其实,若是真地要弹劾相公,应该抓住西征的事大做文章,只不过,平羌和伐夏都是连场大捷,况且又是圣上一力主张的,张宾老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宗汉在高府的时间最长,此时翘着二郎腿悠然而坐,狡黠地一笑道,“他一心想取宰相的位子,此次圣上却突然将他调到了枢府,这一招实在是妙!”
吴广元情不自禁地捋起了胡须,这几天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圣上对相公还是存着相当的保全之心,否则,恐怕张康国这一次就要得逞了。不过,发落了蔡元度,却留下了元长相公,看来圣上还在犹豫。”由于有旧日之谊,因此他对于蔡京的称呼仍是相当礼敬,但对于张康国就毫不客气了。”不过,赵正夫这一次回来,局势就有些变数了。”高俅不禁想到了历史上蔡京和赵挺之针锋相对的情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想不到最终还是回到了老路。如此一来,只怕是赵挺之的结局恐怕也不太妙。此次若真的罢斥两位宰相,赵佶也不过是因为星变的压力,等到这彗星一消失,如果朝中政局不如意,赵佶肯定会重新起用他和蔡京。只不过,白白浪费了宝贵时间,还真的是可惜了!”何止是变数,赵正夫这一次回来,应该是圣上要用他了!”金坚一拍大腿,异常肯定地道,“圣上的心意很清楚,如今京中的大臣互相争斗,他已经看得烦了,所以希望从外面调一个人来收拾残局。”
高俅微微点头,心中却思索起了赵挺之这个人。当初将赵挺之单西南,是担心蔡京把这家伙彻彻底底地收拾了,再加上那时自己没有可用之人能够镇住西南的局面,所以才力荐了赵挺之。可以说,如今赵挺之能够回朝,也是占了安抚西南有功的光。只是,在如今自己似乎要失势的时刻,赵挺之是会雪中送炭,还是会落井下石?
“只可惜,圣上怕是看错赵正夫这个人了!”吴广元摇了摇头,语出惊人地道,“我当年在蔡相幕府时,见过赵正夫多次,曾经听过蔡相对赵正夫此人的评语。赵正夫有雄心,却无与之相配的才干,只知道因循守旧的那一套。不过其人多智,行事往往会令他人在前,自己在后,因此能够独占好评而使他人分谤。”
“元长的话果然精辟!”高俅顿觉精神一振,重重点了点头,“圣上召赵正夫回来,是为了息党争,所以,倘若他一心改先头的崇宁之政,怕是会很快失了圣心,位子也就坐不长了!”他说着便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含笑看着身前的四个人,“现在既然有空,不妨大家分摊一下差事。既然知道结局,我也没必要留在京城招人嫌,索性出去散散心,你们谁愿意跟我南下,谁愿意留在京城?”
见高俅一下子心情大好,宗汉吴广元等人也顿时轻松了下来∧人对视了一眼,宗汉便笑道:“我和范长明留下吧,横竖我是在后方呆惯了,正好让吴老和成夫兄跟着相公出去一览山水。”
四人之中原本就是隐隐以宗汉为首,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三人都无异议。范明哲心里还有高俅曾经交待的事,所以压根就没心思游山玩水。反倒是吴广元和金坚已经当了多年幕僚,少有松乏的时候,自然满意于宗汉的安排。
这边宗汉等人刚刚起身辞出,那边英娘伊容白玲便推门走了进来。
英娘先是扶着高俅坐正了,然后便从伊容的手中接过了一碗药汤,竟是亲自给高俅灌了下去。只可怜高俅一向最讨厌苦涩的中药,到了大宋之后也几乎没有生过病,这一次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勉强喝下去。一碗下肚,他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结。
“你呀,堂堂宰相却怕喝药,传出去可真要成了笑话!”伊容接过了碗,没好气地数落道,“若不是你病了,谁耐烦给你熬药呢,我也最怕闻着那药味了!那些大夫全都是开一些中庸的方子,若不是阿玲别辟蹊径找了一些罕见的玩意熬药,你哪会这么快恢复精神?”
“什么,这是阿玲开的方子?”高俅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见白玲露出了促狭的神情,心中不由连连叫苦。白玲出身乌蛮族,又曾经推荐过巫医给那位胡家小姐治病,倘若这一次是她开的方子,保不准有什么蜥蜴蜘蛛之类的东西。一时间,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边,脸色着实难看。
白玲似乎看出了高俅的心思,挤了挤眼睛道:“你放心好了,我那偏方治好过不少人,不会害了你的。至于配料就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