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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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心里忽得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蔺皇后在世时,御医院的首座姓海,叫海青,是金陵侯府海家的人。
海家在先帝时已经搬至西宁,圈了马场,贩卖从西域各国收购的各种良驹名骏,同时也交易名贵宝石,海家垄断了西宁关塞的各种贸易来往。这位海青,正是家主海浚的长子,原本是海家的继承人,只不过他从小就不爱经营之道,独独喜欢医术,后来更是因为逃婚而去了皇城入宫成了一名御医,经过数年的奋斗,凭借扎实的医术,成为了御医院的首座。
能让颜筝记住他的,却并不是他高超的技术,而是他和蔺皇后的花边新闻。
据说,海青与蔺皇后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就都对彼此有好感,双方家长也都已经准备好将来让他们小两口结亲。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蔺皇后被选入宫成为先帝的继后,这门两小无猜的婚事便就此作罢。海家为了收海青的心,匆忙替他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女子,可在新婚之夜,海青却趁乱逃婚,远离西宁,去了皇城,成了御医,从此以另外一种形式相伴蔺皇后左右。
当然,这种有损蔺皇后名节的传闻对外是不允许散布的,也就只有颜皇后才能在宫廷秘史这样的内部八卦书籍中得窥一二。
元湛见颜筝呆呆地愣在那,忍不住便又亲了她一口,“好了,我见你那车夫已经在往回赶了,便不再这里多留,我先行离开,你也要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那就等二月十六之后再见了。”
颜筝回过神来,身边的人已然不见,只有空气中他身上特有的香气飘荡,久久不能散去。
过不多久,长生果然驾着马车回来,颜筝上了马车,急匆匆地便又回去。
元湛果然说话算话,她刚回到家没有多久,段神医便由灰鹞护送而来。
安烈侯眼神好,一眼就觉得来者很是眼熟,他迟疑地问道,“不知这位神医是否是我熟悉之人?我们从前在哪里见过吗?”
段神医笑笑,“侯爷,令郎的病情危急,我看我们还是先看过他的病情再说,可好?”
他不再多言,对着床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肉团子一阵望闻问切,终于皱着眉头说道,“令郎这是中了一中名叫梦魇的剧毒。此毒来自苗疆,以蛊虫而养,中毒者通常是被小虫子所咬,起初不会感觉,要到两三日后,方才会突然现出沉睡的模样,特点是脸色通红,气息匀畅,但却怎样也都唤不醒来。”
安烈侯面色凝重地问道,“正是。请问神医有何解法?”
段神医点点头又摇摇头,“方法倒是有的,只不过有些为难。”
安烈侯忙道,“再难也要一试。神医,您请说!”
段神医看了眼肉团子,叹道,“孩子年龄太小,此刻身上的血脉应该都已经被毒素浸润,就算我这里恰好有解毒的良药,也只能将他唤醒,却解不了他身上残存的毒液。唯一根除的法子,唯有一个,那就是换血。”
他看了眼安烈侯,“这换血,也不是谁都能给小公子换上的,须得是血脉相通之人,血脉越近越好,愿意将自己身上的血液换给小公子,这才能真正救他一命。可是此法却有些凶险,也有可能在换血途中两人均遭遇不测,也有可能换血虽成,却因为血液无法融合而令小公子……”
颜筝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居然那么危险,“段神医,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方法吗?”
段神医点头,“要不然,就只能找到下毒之人,拿到对症的解药了。不过……”
他顿了顿,“小公子的毒按我推测,应已经有好几日了,这下毒之人是否还在这里不好说。这梦魇之毒还有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方,那就是若九日之内未曾解开,那这孩子就药石罔医了。”
九日,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安烈侯垂着头沉默半晌,还是点头说道,“那就换我的血吧!”
他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和肉团子血脉最近的人,当属他和廖夫人以及二郎,可廖夫人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身子向来也有些病蔫蔫的,经受不起这样的换血,而二郎本来就瘦成了排骨,若是再换了身上一半的血恐怕也活不成。
唯独他,虽然年纪不轻了,但也还算得上是身强体壮,能承受住这换血的风险。
颜筝叫道,“父亲!”
安烈侯轻轻拍了拍颜筝的手,“你弟弟是我的儿子,我总不能看着他受苦而无动于衷,我是个父亲啊。你放心,我和肉团子都不会有事的。”
他屏退左右,对着段青衣说道,“若你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段青衣,那么我相信换血之说你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才会说出。我相信你。”
段青衣笑了起来,“侯爷还是那样信得过我。”
他撇了撇嘴,“不过这换血可不是那样轻描淡写的事,就算成功,侯爷您可是元气大伤,需要休养好一阵子呢。您可真的想好了?”
安烈侯自然知道,这几天正是夏朝朝局改变的危急时刻,他作为永帝的左膀右臂,若是不在朝中,势必会有诸多影响。然而,他是人臣子之前,首先是人父,他可做不到不顾肉团子的生死。
更何况,肉团子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儿子,更是以后颜家的希望,他绝不能让这孩子出事!
他沉沉地点头,“我想好了,我要给肉团子换血!”
颜筝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她一直都知道,安烈侯颜缄或许不算一个好丈夫,但他绝对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祖父,他对每一个孩子都很重视尽心全力为他们安排好出路,可他那样重视的家庭,最后却被缪莲和少帝毁了。
她心里暗暗发誓,这世,她一定要守护好家族,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换血,事不宜迟,安烈侯立刻叫来长生安排下去。
最后,他将怀中的一块印章交给颜筝,“这是我的私印,在我给肉团子治疗以及我休养期间,见印如见我,你可以代表我行事。筝筝,我把这家里都交给你了!”
颜筝点头接过,“父亲请放心。”
她转头对着段青衣求道,“段神医,我父亲和弟弟,就都交给您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被段神医请离了肉团子的房间,就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心里各种心思百转千回,好像有千万种想法,却又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踱了多久,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想了想,便叫长生过来,“长生,你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能不能替我办一件事?”
长生亲眼看到安烈侯将私印交给二小姐的,自然以她的命令是从,立刻道,“小姐您吩咐吧,只要能够做得到,小人在所不辞。”
颜筝附在长生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如此,这般,你能办到吗?”
长生的脸色不知道变了多少变,但终于却还是点头道,“能办到。”
他指了指屋子里,“这座小院的门口小人已经布防,都是信得过的人手,侯爷的安危小姐不必担心。长生去也。”
117 抉择
换血之术真是损耗极大,一直到第二日天明,肉团子的小屋才终于开了。
段神医身心俱疲,看得出来已经十分劳累,他对迎上前来的颜筝说道,“万幸救回了小公子,小公子已然解毒,不过暂时还没有醒来,派人好好照顾便是。侯爷的身子也并未受到损伤,只不过他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一些时日。”
他脸色惨白,不过看起来心情不错,“丫头,我答应你的事可都做到了啊。”
颜筝激动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连声道谢,“多谢段神医!”
她连忙唤来长生,“快,把神医扶去客房休息一会儿,再让人准备些可口的饭食,神医折腾了一夜,想必又累又饿。”
段神医倒也没有拒绝,便跟着长生去了。
颜筝立刻进了屋,只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忙让小厮将换下来的毒血拿去处理了,自己则坐在榻上,一边看着安烈侯,一边看着肉团子。
经过一夜的换血,这两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尤其是肉团子,与昨日之前那种红喷喷的脸色不同,现在的他小脸是惨白的,不过,他已经有了知觉,时不时地皱皱眉,还偶尔揉揉鼻子眼睛,已经不是昨日那番一动不动的模样了。
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肉团子的小脸,“好孩子,父亲对你这么好,你以后可不能再让他生气了呀,要好好听话哦。”
隔壁床榻上的安烈侯醒了,恰好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嗯,肉团子是该好好听话,他若是不乖,我以后非揍扁他不可。”
颜筝惊喜地道,“父亲,您醒了?”
昨日段神医就已经明说,这换血术就算成功,对安烈侯的损耗也是极大的,他极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多日,为了便于照顾,所以就在肉团子边上也放置了一个床榻。没有想到,安烈侯居然那么快就醒了!
安烈侯虚弱地点点头,“嗯,只不过浑身没有力气,手脚也都动不了。”
事实上,可能比这个情况还要更糟糕一点,他连说话都是非常虚弱的,声音低如蚊声。
颜筝连忙安慰道,“神医已经交待过了,您身上刚被换了一半的血,身体虚弱是正常的,大约要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气力,至于要完全养好,没有个半年恐怕是不行的。不过,您醒得那么快,已经比神医预估得要好了,我想父亲您一定可以很快就好起来的。”
她想了想问道,“父亲,我让长生送您回书院吧?”
安烈侯却摇摇头,他虽然头昏沉沉的,但是为了不让女儿担心,却还是尽量说着俏皮话,“不必了,我就在这里住着也挺好,可以和肉团子比比谁恢复得更快一点。”
他顿了顿,“家里怎么样?”
颜筝忙答,“夫人晓得您给弟弟换血,感动地哭了好几回,她也在外面守了一夜,天快亮了我看她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让人送她回屋的,她还不晓得您和弟弟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告诉她院子里的人了,等她一醒就会知道的。”
她顿了顿,“大哥那边,起初挣扎地厉害,不过折腾了几个时辰,他也折腾不动了,这会儿好像已经睡着了。至于秦月娘,她实在太娇弱了,打到十二大板时就已经昏死过去,我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就让人停了下来,现在已经送到了南边的庄子里养着,以后该怎么办,等您好了再说吧。”
南边的那个庄子,是颜朝母亲卢氏的陪嫁,将秦月娘送过去将养,还是十分妥当的,至少卢氏的娘家人不会趁机虐待她。
安烈侯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道,“秦月娘的事你处理地很好,就这样吧。”
毕竟那也是他亡妻的外甥女,真的被打死了,舆论有亏,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静悄悄地送出去,圈养起来比较好。
他想了想又道,“筝筝,你也知道没有两日就是二月十六了,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当然也有可能是虚惊一场,不过不论如何,我们安烈侯府必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不论谁胜谁负,都要竭力保证侯府的安全。我的私章你还是留着,若有什么变故,我允许你不经通报依靠自己的直觉行事。”
这几乎已经是安烈侯能给予的最大信任了。
颜筝当然十分感激,她喃喃说道,“父亲,您……”
安烈侯笑笑,“你虽然来我跟前时间短,但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你不只长地像我,各方面的能力也都类我,我其实很欢喜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不是无缘无故来到我身边的,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诉求,现在,我将我的私章交托给你,该怎么样做全凭借你的心。”
颜筝大震,“父亲!”
她没有想到安烈侯居然一眼就窥破了她的心思,更没有想到的是,在知道她目的不纯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安心将代表着他权力的私章交给她,这是怎样的信任啊!
有泪滴从眼眶中滑落,她低声说道,“父亲您放心,我一定会善用您的私章,绝不会做有辱您名声的事来,我发誓,我会保护好侯府,保护好家人们!”
安烈侯惨白的脸上现出笑意,他挥了挥手,“我困了,你忙去吧。”
颜筝心中别无他求,只希望她前世今生所在乎的那些人可以平安,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
与安烈侯道别之后,她便马不停蹄地入了宫。
安雅公主和贤嫔见她回来终于宽了心,“筝筝,你弟弟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