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凤华-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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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城走到城门的路,二皇子可以坐在御辇上,不用站立,他倒是有几分威严相。
一路上,百姓夹道欢呼,口呼万岁,这情景令二皇子有些轻飘飘的,心神荡漾。人头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他一个也看不清,甚至怀疑自己身在梦中,还是一个有些飘渺的美梦。
他虽然出身皇家,却始终不得重视甚至比起自己那个早亡的皇兄,他更不得西燕帝的喜爱。
本以为皇兄意外去世,自己又是仅剩的一个皇子,可西燕帝迟迟不立储君,令他心有不满,却更不敢说出口。
一个染了五石散的人,一个连朝政都无力理清的人,在皇家与废人又有何异?
可是,他的父皇和皇兄都死了,死在他这个废人前头,不知他们天上是否有灵,能够得见这一幕?
这一日,百姓们纷纷好奇,不知那坐在御辇上的新君虽然不似传言中那般孱弱无力,却兀自端坐着呵呵直笑,竟不像个威严的帝王,反而类似个取乐的小丑,众人悄声议论,却终是不敢说出口来。
“陛下,已经到了。”
到了城门之上,礼部官员小声地出言提醒,二皇子这才带着有些恍惚的神情从御辇上跨步下来,接过官员递上来的一杯御酒。
这第一杯酒,要敬祝天地,洒在城门之下,求上天庇佑天子事事顺心,福泽绵长。
他洒下第一杯酒,眼见着那晶莹的酒液浸润城墙脚下的尘土,不觉恍神。
第二杯酒,要敬祝先祖,跪谢先人打下基业,求先祖庇护子孙后代,祖业不绝。
他洒下第二杯酒,脚下却打了个滑,险些失手打翻酒杯。
第三杯酒,要送给百姓,象征着天子恩威并施,高高在上,却愿将天下与百姓共享。
第三杯酒已经斟好,只等着他亲手接过洒在城门之下。城墙根儿的百姓们都翘首以待,在他眼中却明晃晃密麻麻的,他手指一软,还未接过酒杯,便身子歪了,倒在地上。
“陛下!陛下!”
此时,再愚钝的官员也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将他从地上扶起。百姓的议论声嗡嗡的,虽有锦衣卫在城门上放箭以示噤声,却始终是法难责众。
二皇子虽昏在地上,却并未失了了神志,他从余光中看到众位官员有的喜,有的怒,城楼下的百姓面色更是各异,众说纷纭的议论让他更加气急败坏。
“听闻咱们这位新陛下,过去是染了五石散的。”
“谁说不是呢,要不怎么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出头过,若不是大皇子和先帝没了,也不会轮到他。“
“如此一个病秧子,如何继承大统啊。。。。。。“
他听得气不打一出来,一口鲜血自胸口涌出口来,他只觉得嘴角温热发腥,眼前的光景皆是晃晃悠悠,模糊不清。最后一个映入他眼帘的面孔,却是那个显然居心叵测,却又偏偏手腕高强,又得人心的沈丞相。
“陛下劳心劳力,无奈身子不好,此乃天意,也是西燕诸位先帝的警示。“
沈丞相提起气声,对着城楼下的百姓,沉声道。
第一百一十章 西燕无主()
“陛下劳心劳力,无奈身子不好,此乃天意,也是西燕诸位先帝的警示。
沈丞相的声音洪亮如钟,城墙下的百姓皆听得一清二楚。即便如此,这个解释却并不能说服乌泱泱的一片人。新君在登基大典上,连酒都尚未敬祝完毕,便身子一软晕倒在城楼之上,再加上沈丞相的话里颇有深意,他们愈发觉得,此事有异。“沈丞相说得有道理啊,不然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敬完天地合先祖出事?想必历代先君都不愿让二皇子继位啊。“人群中忽然有个男子的声音,虽然极力压抑着,却仍让他周围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一个人先开口,便又有人纷纷接上道:“谁说不是?我早就听说二皇子早年服用五石散。五石散啊,诸位,那可是连神医都治不好的毒饿瘾!咱们皇上若是有这个毛病,只怕江山都会丢在人家手里。“
原本,支持二皇子一派的官员便不算很多,其中一半也是墙头草,见他身子好转才勉强站队。如今登基大典尚未完成,人却先体力不支了,尽管有几个素来为人厚道的官员叫来太医诊治,却终究无人愿意为了这个不知前景如何的“新君”出头,制止百姓的议论。
最终,还是沈丞相站了出来。他捻着胡须,深深望向御辇上,由太医把脉的二皇子道:“如何?陛下的身体。。。。。。”
他一句陛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众人面面相觑——沈丞相可是极力反对二皇子登基的一派,如今这幅模样,倒让人又些摸不着头脑。
太医叹了一口气,一面按在二皇子人中之上促使其尽快清醒,一面道:“恐怕。。。。。。。陛下他深受毒害,如今身子已经是不堪大用,还是在府邸中好生调养着吧。。。。。。“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叫楼底下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听到,却令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听得分明。
说的是府邸,而不是皇宫,那便是说,这位二皇子已经难当一国之君的大任。好生调养,也便是不必再诊治,只慢慢捱到后事那一日便罢了。
说来也可笑,二皇子前半生毫无野心大略,只是浑浑噩噩恍神度日,人到了中年才终于看见一丝希望,只是终究如紧握着手中沙砾,用尽了全力,也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一点希望缓缓地落了下来。
“来,长渊,自你来西燕,也不曾好好吃喝过,如今尘埃落定,外祖父自然是要让你领头功!“
在野外风餐露宿了许久时日,林弦歌于沈长渊还是头一回坐在装饰华美的室内,好生地坐下吃一餐饭。因二皇子彻底失势,沈丞相心中大喜,便将他们二人接到沈府中好好宴饮一番。
自走进门来,林弦歌便在暗中观察沈府的陈设与布局。即便是清流如靳家,总还是要一些世家大族的排场,规模格局颇为宏伟大气。而西燕多产金银,堂堂丞相府邸却修建得小巧玲珑,虽有几分文人精致用心的意趣,却终究是朴素了许多。
穿过以花木装点的长廊,便是正厅,沈长渊与林弦歌在沈丞相亲自带领下走入室内,一一落座。
室内的陈设也少有金碧辉煌之感,正中挂着一幅桃花山石的写意图,笔法风流恣意,柔中带着风骨的刚意,却并无落款提名。画下放着团木圆桌和四角凳子,另还有几样小巧有意思的古董摆设,倒是室内四处都插着当季的花朵,更有紫藤萝被人别出心裁地缠绕在桌角等处。如此一来,即便不用熏香,却也是有异香扑鼻,淡淡的清幽,让整个正厅显得如女子美人一般柔婉锦绣,颇为动人。
沈长渊见此形状,轻叹一声,凑到林弦歌耳畔道:“听沈家人说,这都是我母亲生前喜欢的陈设。从前她还在闺中的时候,丞相府的规模要大得多,可自从她远嫁,外祖父便一力迁府,将个官员府邸修建得如同女子绣房。“
其实,最初听闻沈丞相要占领西燕之事时,她便有些怀疑,阿桃仅仅只是个借口,替他的野心作个遮掩。毕竟,世上男子都爱用女人作借口,才好得个好名声的体面。但如今一见,却不得不多信了几分。
“你们两个,在后头叽叽咕咕说些什么?”见二人凑在一起的模样,沈丞相不由得扬起眉,沉声问道。
林弦歌轻咳一声,这才将目光放到眼前这一桌菜肴之上。
皆是西燕特色的菜,冷热皆备,倒是有几分隆重的意思。她等着沈丞相率先下筷夹起一块冷盘牛肉,这才也静静品尝。
虽说是犒劳他们二人,但饭局上的话头却离不得今日登基大典上的事。
“丫头,你的确是好算计。”不知是夸奖还是贬低,沈丞相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望向正在品尝一道水晶肘花的林弦歌道,“你能想到在他的补药和熏香中都加入五石散,促使二皇子再次犯病,令今日的登基大典立时中断,的确是好算计。“
林弦歌微微一笑,放下筷子,托着下颌道:“外祖父所言,是弦歌为人狡诈阴险,手段毒辣之意?“
她对沈丞相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意,故此说话做事也十分自如。
还没等沈丞相答话,沈长渊却绝不会放过这个吹捧自家夫人的机会,他将杯中桃花酒一饮而尽,笑道:“不仅如此,夫人还让我安排了不少人在百姓之中,见机起哄,这一着可算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比那一日王宸和二皇子所用更高明几分。“
沈丞相斜睨了他一眼,轻声哼了一句,不再开口。
对林弦歌的态度,他始终不知如何把握。这个女子的确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慧有用,却根本不是他理想中的外孙媳妇儿。更何况,沈长渊一个人满肚子坏水也就罢了,再来一个媳交付与他。
他的前半生鞠躬尽瘁全为西燕,后半生却失去了唯一一个心爱的女儿,便理所应当地将心力全部放在了这个外孙的身上。替他请最好的师父教导文武,为他培养了一群忠心耿耿的暗卫,甚至将自己手上的势力和生意也尽数交予他打理。有时候,沈丞相觉得自己其实并非要与西燕帝赌这一口气,而是从沈长渊身上,怀念那个独自走出沈府,一路行到东晋的女儿阿桃。
“长渊,来,喝了这一杯。”沈丞相复又开口道,他想说的话如今却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不得不在今日说出来,“如今二皇子身子耗尽,王宸也已经在天牢里待着,西燕国势已定,你。。。。。。有何打算?“
这个打算自然不仅仅是明日后日的安排如此简单。
整个西燕无主,沈长渊手中却有一支所向披靡的沈家军,加上沈丞相手中的兵力,若不是怕语出唐突,他甚至可以直接问沈长渊,是否要留在西燕,做一国之主。
他年事已高,这些年勉强支撑着处理政事,全是心中念着阿桃才能如此。他也看得懂沈长渊的为人,少年恣意,风流潇洒,眼神中却带着不可争锋的锐意,无论如何凶险的境地都有本事直冲出来,如此的男子,绝不会甘心在东晋做一个将军的次子,更不会将那浪荡子的面具戴一辈子。
“我不会留在西燕。”
这句话,沈长渊说得轻飘飘的,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沈丞相错愕的眼神他没有看到,只因他的目光全部投注在了林弦歌面上。
尽管他不知道林弦歌的秘密,却十分笃定,她心中有一团火,驱使她精心筹谋。东晋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这个女子必定不会甘心留在西燕,哪怕是享尽荣华,做人上人。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三人静坐在正厅,满桌的残羹尚未啖尽,却忽然听得一阵轻微的拍翅之声。
“老爷,是信鸽来了。“一个小厮匆匆地跑进正厅,手中还紧紧抓着一团尚且在乱动的东西。
沈长渊离门口近些,他便伸手接过,从信鸽的腿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纸卷。他略略看过,笑道:“恐怕,咱们又有的忙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战死()
东晋京城。
“如何,查清楚了么?“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佝偻着背,一面垂头沉思,一面将自己面前的点心碟子推到对面那人面前。
他对面所坐之人,却是个眉眼着实精致的年轻男子。上挑的凤目带着几丝若有似无的媚意,半缕发丝如墨般倾泻出挑在鬓角,薄唇微微抿着,静坐缄默时,竟如一幅美人画卷,雌雄难辨,却自带着些许邪气,叫人看了一眼,便心神不宁。
正是萧逸邗。
他一身家常衣裳,腰带松松系挂在身上,说不出的姿容慵懒。见点心摆在眼前,却也不客套,随手便拣起一个做得小巧精致的鹅油松瓤卷,送入口中道:“查了,倒是让人有些大跌眼镜呢,就算是外祖父,想来也猜不出那沈长渊的来历。“
他口称的外祖父,自然是东晋的右相徐潭。如今祖孙二人正在徐府的一处小楼上对月饮酒谈话,虽是冬日,小楼亭阁之上却是暖意融融,有三五个熏香侍女在旁,一面捧着暖炉,一面拨着炭火,竟如同春日一般,和煦生烟。
徐潭冷笑一声,他是个其貌不扬的老人,上了年纪之后,本就不算高大的身躯越发萎缩,面上的皮肤也有些纠葛皱在一处,远远看去,竟不像是个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高官,而是个寻常百姓家的粗野老头儿一样。
“说吧,我为官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沈家小子,能在北狄一力突破咱们的埋伏,甚至反败为胜,还将完颜真也给杀了,的确是个人物,我自然不会小看他。“
萧逸邗在他提到沈长渊时,握着茶盅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仍然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