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之路-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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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还没注意到它们究竟是什么模样。这种习惯对一个诗人来说是值得赞扬的,但如果对邮递员来讲就不应如此了。我们也不能以使每个人都具有诗人气质为目标来建立我们的教育系统。但有些性格品质是整个社会要求必需的,这些我将在这部分谈到。
我并没有将男性和女性的优点区分开来。对一个将来要照料婴儿的女性来说,一定的职业性的训练是必要的,如果说这是与男性教育的一个不同之处的话,那么它就同农民和工人之间的不同一样。因此并不是基础性的,我们在目前也需要特别谈到。
我认为以下四个特点组成理想性格类型的基础:活力、勇气、敏感性、理解力。我并不认为这种看法很全面,但的确能使我们趋于完善。而且我坚信,通过对身体、感情、智力各方面精心照料,每一个孩子都会具备上述品质,下面我将依次谈到它们。
活力是生理学而不是心理学上的性格特征。通常人们认为只要有健康的身体就会有活力,但它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到老年就几乎没有了,在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上学之前,这种活力会很快增长到最大限度,随后因为教育慢慢减少。除了在一些特殊的环境下,只要有生命力,就会感觉到活着的喜悦。它会增加我们的快乐同时减少痛苦,它使人们容易对外界事物产生兴趣,从而提高人的观察力,而观察力又是判断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类很容易对自己感兴趣,而对所看到的、听到的以及身外的事物却无动于衷。这是一个很大的不幸,因为它会引起最大程度的厌烦和最糟的忧郁症,而且阻碍人们成为有用的人(当然特殊情况除外)。而生命力能引起人们对外面世界的兴趣,也使人有精力从事艰苦的工作。而且它还使我们不嫉妒别人,因为它使人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美好。由于嫉妒是人类痛苦的根源之一,所以这是生命力很重要的一个优点。当然,很多不好的品质也与有活力相关,如一只健壮的老虎有活力就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而有的好的品质与没有活力也相关,如牛顿和洛克就没有什么活力。但他们都有狂躁和嫉妒的毛病,只有健康才能使他们改正。牛顿和莱布尼茨之间发生过一场一百多年来一直给英国数学界带来损害的争论,但如果牛顿身体健康、能享受正常人的快乐的话,这场争论或许能够避免,因此,尽管有些不足,但我仍然认为活力是很重要的,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它。
我们要说的第二个品质——勇气有好几种形式,并且每一种形式都很复杂。无所畏惧是一方面,控制畏惧又是另一方面,当畏惧是情有可原时,无所畏惧是一种勇气,而当不应该产生畏惧时没有畏惧又是一种情况。无所畏惧当然很好,控制畏惧当然也很好,对应该产生畏惧却并不畏惧的情况可能会有些争论,但是我想把它放在勇气的另外几种形式之后再讲。
大多数人生活中天生就有一些很奇怪的害怕。它们如果严重到成为一种疾病的话,常常是烦恼、躁狂、焦急混合在一起,这时就只有请精神病医生来看病了。其实在正常人当中这种现象也很普遍,不过程度稍轻而已。它往往让人感觉到周围有一种危险的东西,更确切地说是“让人感到忧虑”,或者让人对一些并不危险的东西如老鼠、蜘蛛①等产生恐惧,人们常常以为很多恐惧都是天生的,但现在很多人都对此提出疑问。当然,有一些恐惧是天生的,如害怕巨大的噪音,但大部分恐惧不是来自以往经验就是来自联想。我们有理由认为;脊椎动物对它们的天敌本来并不是天生就害怕,只是从前辈那里接受了这种情绪。如果由人类用奶瓶喂大的话,它们身上的很多恐惧都消失了。但恐惧的确有很大的感染性。有时大人自己都没觉察,但孩子已经感染上了,通过联想,孩子会很快从妈妈或保姆那里学到胆怯。一直到现在,男人还认为女性有一些奇怪的害怕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这样可以让男人不冒多大风险就可以充当保护人的角色。但他们的儿子从母亲那里感染了这种恐惧,如果不是他们希望自己的妻子胆小,那他们的儿子也就不会失去胆量和勇气,也就不必再受训练以重新拥有它们。征服女性所产生的害处是不可估量的。当然,这种恐惧只是提供了一个很偶然的例子。
现在我并不想讨论怎样将恐惧和焦虑减少到最小程度,待会儿再谈到它。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满足于通过压制来解决恐惧呢,还是应该找到一些更基本的方法?传统的贵族要求不能表露出恐惧,而被统治的民族、阶级、性别则要保持怯懦的性格。对勇气的测验往往根据行为断定:男人不应该从战场上逃跑,他必须精通各项体育运动,在大火、地震、轮船失事等灾难面前必须保持镇定等等。他不仅应该做到上述这些,而且不能表现出脸色苍白、颤抖、屏住呼吸或其他表示恐惧的迹象。这些我认为都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我希望所有的民族、阶级和性别都有培养勇气的机会。但如果采用的方法具有压制性,必然会在实践中带来害处。羞愧和屈辱是产生勇气的两个强大障碍,但事实上,它们只是引起各种恐惧相互斗争,在斗争中,害怕受到大众的责备的成分可能更大一些。“要讲真话,除非遇到可怕的事情”是我小时候学到的箴言。其他的孩子可能也是如此。恐惧不仅应该在行为上更应该在感觉上,不仅应该在有意识的感觉中还应该在无意识的感觉中都应得以克服。能够表面上克服恐惧只是符合贵族型教育的要求,但这种冲动仍然潜伏着,而且它将产生不能视之为恐惧后果的有害的扭曲反应。我不是指“弹震症”现象,因为它与恐惧的关系很明显。我指的是粗暴压制的整个机构,统治阶级就是凭它来维护自己的体面的。最近在上海有一件事情:一个英国军官命令从背后朝一群没有武装的学生开枪射击。这时他的行为如同战场上的逃兵一样,是因为恐惧才产生的。但是贵族的军事家却不够聪明,没有想到从心理角度探寻产生这种行为的根源,反而认为是一种坚强的表现,是一种高尚的精神。
从生理和心理的角度来看,恐惧和暴怒是一对很相似的情感,因为感到愤怒的人往往具备很大的勇气,在镇压黑人起义、社会主义运动以及其他对贵族政治构成威胁的运动过程中表现的残暴实际上也是一种胆小,并且与那些更不道德的行为一样应该受到谴责。我相信,对常人进行教育,使之无畏地生活是完全有可能的。迄今为止,只有少数英雄人物和圣人能无所畏惧地生活,但如果有人引导,其他人也能做到这一点。
要获得非抑制性的勇气往往需具备下列因素。首先最简单的是健康和活力,这二者尽管不是必不可少的,但对形成勇气有很大的帮助。其次,在危险情形下的经历和体验也是必要的,但我们所讨论的勇气不是具体的哪方面的勇气,而是较普遍的广义的勇气,因此要形成这种勇气还需要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这就是将自尊和对生活的冷静观察结合起来。首先说说自尊。有的人是为自己活着,而有的人则只是为邻居或他人活着。一种人永远不会具备真正的勇气,因为他们必须感觉到别人的赞美,并且总是担心失去它。以前认为是必需的教人“谦卑”的教导同样也只会培养出这样一类人。“谦卑”压制自尊,但也没有教人真正尊重他人,它仅仅是将通常的自贬作为获得声誉的一种手段。这样就必然会产生虚伪和欺骗。小孩子从小就受到要求绝对服从的教育,而他们长大后又对下一代继续这种教育。据说只有那些知道该如何服从的人才知道如何下命令。我认为没有人应该知道如何服从,也没有人应该知道怎样下令。当然,我并不是说在一个共同的事业中连一个领导也不该有。但我认为他们的权威应同一个足球队队长的一样,别人只是为了达到一个共同的目的自愿接受其领导。目的应该是我们自己确立而不是外在压力产生的。同样我们的目的也不能强加于别人。这就是我所说不应该有人命令也不应有服从的意思。
要想获得最高程度的勇气,必须具备另一种能力,即我刚才所说的对生命的客观的看法。所有的希望和恐惧是针对自个人不可能平静地面对死亡。因为死亡就意味着他的情感世界的消失。对此,传统的看法认为最简单的办法仍然是压抑。它认为圣人必须完全抛弃自我,抑制自己的情欲和放弃本能的快乐。这些能够做到,但后果却是极其有害的。因为苦行僧们自己放弃了快乐,也就要求其他人也这样。由于心底潜藏着对他人的嫉妒,他们很容易认为既然痛苦是高尚的,那么狠狠打击别人就是合法的、正当的。这样就产生了完全颠倒的价值观:好的被认为是坏的,坏的被认为是好的。所有害处的根源在于将美好的生活看作是消极的压制,而不是看作开拓、发展人的本能和原望。人性中有些东西能不费什么力气就把我们带到自我之外。最普通的就是爱,尤其是父母的爱,它是那样博大,简直可以包容整个人类。另外一种是知识,我们不能认为伽利略比别人更仁慈,但他死后他的生命并没有因此终结。还有一种就是艺术。但事实上对人体以外任何事情的兴趣都可以使人的生命超出个人的感情之外。也许显得有点矛盾,但正是这个原因,兴趣广泛而强烈的人比只关心自己的不适的痛苦的思疑虑病症的人更勇于面对死亡。因此,兴趣广泛的人往往有着极大的勇气。他们认为自己的生命不过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当然这不是通过轻视自己,而是认识到自己以外的事物的价值而得出的结论。只有那些本性自由、思维活跃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他们才能全面地综合地看待人生,这是那些酒色之徒和苦行僧们都无法做到的。在这种态度面前,个人的死亡简直微不足道,这种勇气是积极而且本能的,不是消极且受压抑的。我认为这种积极的勇气是完美性格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要说的第三种品质是敏感,在某种程度上,它是单纯勇气的补充。如果一个人不了解所面临的危险,那他很容易做出勇敢行为,但这种勇气是很愚蠢的。我们不能认为这种源于无知和健忘的行为是令人满意的。那种在完全意识和了解到自己的危险而产生勇敢行为的人才是我们想培养的。如果给敏感性下一个纯粹的理论上的定义,就可能是这样:当外界刺激在某人身上产生情感反应时,这个人就具有这种特征。但这样泛泛而谈地话,它就不见得是一种好的品质。要想使它成为一种好的品质,这种情感反应在某种程度上就应该是适当而不仅仅是强烈。我心中所认为的这种品质应该是对许多事物和现象能正常产生快乐的或相反的情绪。到底什么是正常的情绪,我将尽力解释,第一个阶段是从单纯的感官舒适如吃饱、穿暖过渡到得到别人赞许的喜悦,这时孩子一般在五个月左右。这种喜悦一旦产生,就会发展很快,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喜欢被赞扬不喜欢受责备。一般来说,这种希望被赞扬的愿望在人的一生都是一个占支配地位的动机。它的作用很大,可以刺激人产生好的行为,也可以阻止贪婪的愿望,如果我们对所赞美的对象能更巧妙地引导,其作用可能更大。但是如果最受赞扬的英雄是杀人最多的人,那么光爱听赞扬对美好的人生是没有益处的。
理想的敏感发展的第二个阶段是同情心,有一种同情完全是生理上的,如一个小孩听到他的哥哥或姐姐哭,他也有可能哭起来,我认为这为将来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其发展的两个步骤为:首先,即使当受害者并不是关系很亲近的客体时,也能产生同情。其次,当痛苦不见得存在,但只要想到它可能会发生也能产生同情,这一步主要与智力有关系。人们可以对小说里展现的活生生的、可能感觉得到的痛苦产生同情,另一方面,甚至可以被一些统计数字所感动。这种抽象的感受力很有意义但也很少见。几乎所有的人在他所爱的人得了癌症时都会受到很深的影响。当人们看到医院不认识的人的痛苦时也会产生同情,但是当他们从报纸上看到癌症的死亡率是这么多或那么多时,一般只会产生片刻的同情,而且是因为害怕某个亲近的人得了这种疾病;对待战争也是如此:人们认为战争是可怕的是因为他们的儿子或弟兄因战争而残废,但千百万人因战争残废时他们并没有认为战争就变得干百倍的可怕;一个人在平常与人交往中可能亲切善良,但却可能通过煽动战争或者虐待“落后”国家的儿童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