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紫帝女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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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声渐逼渐近,此刻玉甄并不知道,雪岚紧闭的眼底,那一抹一闪即逝的冷光。
卧房的门很快便被推开,玉甄的目光被雪岚挡住,她看不见门边的动静,然而,她却已知道来者何人——
“玉甄公主,现下战事未定,我哥哥尸骨未寒,您却竟然藏在这里,跟这个男人行苟且之事!”
秦翥幽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然而此刻,玉甄却是欲辩难言。她又能如何为自己辩白?
“将这对狗男女给我拿下!”仿佛是看出了二人此刻正当紧要关头,秦翥一声令下后,便悠然立在门边,冷眼看着玉甄当如何应对。
然而,那几人方刚迈出数步,玉甄眼见雪岚的手蓦地探入衣物内,她目光一亮——果然,电光之间,秦翥那几名近身护卫即已纷纷倒地而亡。
“你……你究竟是何人?”秦翥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然而雪岚却并不答话,待为玉甄渡尽最后一口气,他额际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第十六章 雷雨 (9)
一口气渡尽,玉甄体内燥热渐褪,面颊也已有了血色。雪岚手指疾点,方为玉甄解开穴道,她脸已涨得绯红。
由他方才出手的那电光般的一式,秦翥也察觉出此人来历非常,便不敢再贸然动手。
雪岚并不理会秦翥等人,只是默默拾起床边的衣物,为玉甄覆住身子,即又抬起眼,冷冷望了一眼秦翥。
只那一眼,已令秦翥心中一震:这个人,这个人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蓦然间,他心里已猜到这个人的身份,掣剑的手顿时被汗水浸透。
雪岚望住玉甄失神的眼,一手执紧了她的手,一手指向门旁的秦翥,淡淡地问了最后一句:“我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要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我要跟你走。玉甄心里这般想着。凭她那一点微薄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这个乱世的规则。她已经倦了,彻底倦了,她为玉螭国、为她这个姓氏,付出了将近半条命,现下她只想从此跟他避居世外,平静过完此生。
她知道,柳怀还没有死。可是她的仇,却已经报了——当她向柳怀捅下那一刀之时,她便已知道,她想要惩罚的那个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现下,她只想抓住最后这近在咫尺的“幸福”,那是她的一生都不曾得到过的“幸福”。
她望住他殷殷的目光,想脱口答应他,然而,眼角余光督到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心却蓦地冷透。
他身上那些枷印,在那一刻刺痛了她的眼睛,他手腕上的枷印在她眼前鲜活了起来,仿佛在冷笑着她过往那些罪孽、并且时刻提醒她记住她曾对这个男子种下的伤害!
她本想在生命最后的尽头,有一个归属,有一个人能够陪在她身边,陪她到最后一刻。然而,当她现下再无性命之忧时,她却深深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这个男人走。从此随她而去,即便他真能给得了她幸福,然“幸福”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惩罚着自己?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回头了。有些事,一旦错了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他是凤神,当年那场大火中,他的烧伤终能自愈,然而,心里的伤,又岂是岁月能抹得去?
不妨,就伤到最后一刻吧!她凄然一笑,雪岚微怔之间,她已抬掌在他脸上狠狠掴下!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如同八年前那一掌,劈灭了一个少年心中那一点痴妄……
一只飞蛾飞曳过烛火,翅膀扑扇了两下,转瞬便被燃为烟烬,阵阵焦臭气味扑鼻传来。她不敢再回头看他那双血一般的朱红色眼眸中质问的目光,只是快速捧起地上秦翦的牌位,走到秦翥身边,垂眼不语。
第十六章 雷雨 (10)
雪岚看着她消瘦的脸上那样冷漠的目光,忽然感到好笑——他直至今日才终于看清了她,敛藏在那样柔弱而强悍的外表下,骨子里亦是柔腻又强硬。这个女人何曾需要别人的保护,而他竟曾傻傻地以为自己可以守护她!
雪岚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说辞,扭头便走。没有人敢阻拦他,他的身影穿过秦翥身后重重铁甲侍卫,待到步出屋门之际,他忽地驻足片刻,却未再回首。
玉甄看住他的背影,咬住了唇,却未再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我不愿你的手染血。这个乱世怎样,与我们何干?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终有我二人的容身之所。
梦中桃源……那是她此生无法触及的幻梦……
红光缓缓覆没了他光洁的背脊,转瞬之间,那个玉质冰骨的男子已化身为凤,展翅向着被阴云笼罩的九天飞去,置身周的厉雷惊电于无物。
“玉甄公主!”她的目光直直望住那只即将没入阴云之后的凤鸟身上,仿佛要在最后一刻,将他的身影永远烙入心里,然而,秦翥的声音这时却在她身后响起,“既然方才臣弟所见到的那一幕,并非公主本愿,那么……”他朝身后作了个手势,眼见登时便有侍卫奉上长弓和箭筒,秦翥捧过,单膝跪地,将长弓与箭筒平举过顶,声音幽冷,“那么,公主现下便要放任这侮辱您、侮辱我玉螭国国体的妖邪离去吗?”
玉甄心头咯噔一跳,被这句话惊回神智,霍然回首看他,然而当与他抬起的目光相触的那一刻,望住他紧掣于腰间的长剑,回想起那日二人在宫中最后相见的一幕情形,种种串连起来,刹那间心亮如镜。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难怪会守护不住子陵皇兄,难怪秦翥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她竟然疏漏了这一点,也低估了面前这个男人!
在这九重宫阙里,任何人都信不得。因为你看不到他们向你俯首的那一刻、投于地面的眼神。
随着一道惊雷划过长空,耀亮了她的眼,秦翦的话音警钟般在她心上奏响。
原来,真正背叛了他的,竟是他的亲生兄弟——这个因他一手栽培、方走到今日的人!
第十六章 雷雨 (11)
惊雷骤雨中,她的脸色寂白如死,玉螭国长公主漠然地自秦翥掌中接过长弓,望住那只赤羽金翎的凤鸟即将湮没在乌黑云层后的身形,缓缓搭箭上弦。
她闭上了眼,什么也不再去想,只要射这一箭,射出这一箭,他能避过的,一定能……
她默然阖住了眼,紧扣弦上的僵冷如冰的手猛一收了力道,那声破空之音,在轰鸣的惊雷声中,竟似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许久许久后,海啸般的欢呼声传入她心底,她胸口一震,蓦然睁眼,但见天际一道炫目的金光,湮没了周旁的阴霾,渐渐扩散……
她的目光望住那金光汇聚之处,仿佛看到那赤羽金翎的凤鸟陨落的痕迹。
——什么箭能伤到你?
——情人的箭。
竟然会是这样……是天意吗?还是早在那一日,她便已料想过会有今日呢?
曾有多少个驻足回眸,曾有多少次怅然徘徊,终究都输给了那——穿心一箭。
原来,再漫长的别离,终究及不过,生、死、离、别。
她亲手杀了他,这只她生命中唯一肯为她驻足的凤……
“铿”的一声,长弓脱离了她的手掌。她匍匐在雨泞中,颤颤地欲去拾起,然而方一触及,那把长弓又由她掌中滑落、堕回泥泞里。
她知道,她持弓的手,此生再也承受不起,握住它的重量。
第8卷
第十七章 火海 (1)
“子忻哥哥。”待那火光渐渐黯下,玉甄步至密门前,回首望他,指了指甬道尽处,向他嫣然笑道:“你现在可以带她走了。但是且记得,千万莫要施展轻功飞过去哦。只要子忻哥哥你一步步走过这片火海,湮儿便放了她,你若是使什么花招呢,湮儿现下只要叫出一声,埋伏在府里的风雨楼杀手便会引弓搭箭,待你们一出了这房门,纵便你有飞天之能,他们也能将你们射成刺猬。”
她竟然真的狠心要杀他。
迷朦之中,少女的清呼声如自另一个世界传来:柳大哥……
娘曾经跟他说过,人在这世间的使命尚未完成,那么老天爷爷便不会让他死去。
既是这样,那不如顺遂天意吧。很小的时候,爹便曾说过,他是一个喜欢挑战痛苦的人。这么多年来,他遭遇过艰劫无数,却从不曾退却过脚步,即便是立在刀口浪尖,他亦从容不迫,如若身后有他需要守护的人,那么他便迎锋而进、迎刃而上。
即便他曾珍视过的人已将他背弃,他仍会为了他珍视的人拼搏下去。
真是可笑啊,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仍是放不下那个女人啊!
玉螭国嘉泰朝永和四年十月十五,退朝之后,玉甄起驾回府,却见宣德门前一群侍卫正拦住一名白衣少女,玉甄心下好奇,当下命人放下肩舆,掀起帷帘,竟愕然发觉那跪在地上的白衣盲女,容貌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是你?”望住她那双空洞的眼里茫然的神色,她蓦然记起她便是那个曾在东莱与她有约的少女,不由矢口低呼。
“玉甄公主!”听得玉甄的声音,少女立刻推开了一旁侍卫,膝行上前,玉甄心里一惊,不知怎地,每当见到这个少女,她便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当即下了肩舆,倾身握住她的手,怎知她却向她盈盈拜下。
“玉甄公主,求您去看他一眼吧!他快要死了!”
玉甄心里咯噔一跳,旋即镇定,淡淡松开了她的手,背过身去,冷冷地问:“他要死了,你不陪着他,来找我做什么?”
“公主……他、他口口声声都唤着你的名字!”雪颜蓦然抬起头,望住玉甄的眼里已泛出泪光。
玉甄看到她的泪眼,不知怎地,心里竟莫名一软,而在这时,看守宫门的禁军却再次上来拉开了那个少女。少女跌坐在地上,呆了一呆后,便咬了牙撑起身,走出两步,足下顿了一刻,又继续向前。怎料,斜侧里却忽地横过一只手臂,拦截住她的去路,她方待要出声,却听玉甄的声音冷冷在身后响起:“姬将军,你要做什么?”
第十七章 火海 (2)
那被她唤作姬将军的男子阔步上前,蓦地在玉甄面前跪下,额间深叩在青砖地上,并不抬起,声音冷肃:“公主,您莫要忘记,这位姑娘可是敌军那边的人。”
玉甄事不关己地问:“那又如何?”
“公主……”姬彦霍地抬起头,年轻俊秀的脸上有执拗的光,“望您以国事为重。”
以国事为重。又是这句话。玉甄有些烦躁地返身步上肩舆,挥手命人起驾。待车驾步出几步,她的声音遥遥递来,听在耳内,带着深深倦意:“将她带来我府上。另外,今日的消息,且莫走漏出去。”
如今两国已暂时休战,秦翥的大军仍守在堵阳县,此时她至少应能保得住她吧!
为何想要保住她呢?只是因为她与她容貌那三分相似吗?不,她从她眼里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她一直觉得,自己跟这个少女有一种莫名难言的羁畔,却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你叫雪颜?”暮色已四合,玉甄摈退了下人,缓步走入庭院,望住少女孤身坐在秋千上的背影,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呢。不知在多久以前,也曾有过一个白衣少女,欢愉地荡着秋千,那时一个少年会立在她身后,横笛而奏。
“是的,玉甄公主。”她的声音收回她缤乱的思绪,少女下了秋千,回身向着玉甄敛衽行礼。玉甄下意识地欲待扶住她,然而伸出的手却又僵住。
一刻后,她即定下心神,在少女对面坐下,望住她冷冷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少女淡淡一笑:“您是什么人,我便是什么人。”
“你?”这句带冲的话令她忍不住便要驳口回叱她一句,然而心头却猛然一亮,刹那间醒悟过来她话中真意,登即长身而起,走到她近前,细细望住她眉眼,试探般地问:“你……母亲是?”
“姐姐!”她一声未落,雪颜已颤了声轻唤她。
“姐姐……你,你叫谁姐姐?”分明已是心如明镜,她偏生冷淡侧过了脸,然而眼底那一抹漾开的水纹,她却看不见。
雪颜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姐姐,我跟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
玉甄并不回答。很多人,只有在拒绝的时候才需要开口。
“很早之前,雪山上有一只凤鸟。她有一个很爱她的丈夫,他们还生了一只小凤凰。”
“凤鸟的蛋要孵二十年,她的丈夫守在家里为她孵蛋,可是那只凤耐不住寂寞,于是瞒了她的丈夫、独自偷偷飞出了雪山。”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顿住,而玉甄已大抵猜到后面的“故事”,她牵动唇角,惨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