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折腰000-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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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吗?」莞儿愣然一怔,红了脸,怎么也想不到敦厚的小四会这样说自己。「呃,小七,你去忙你的。」由余光瞥见坏心眼的小七绕著自己猛打转,莞儿素脸烧红,悄悄往置故白丝的角落移去。
「真的耶!莞儿小姐脸红的模样真的很好玩,难怪每回要来之前,小四都会千拜托、万拜托,求我逗你耶。」小七摸摸鼻子,好生得意。
脸上的红潮慢下弧线纤美的颈肩,宫莞浑身燥热,赶忙从墙角的竹篓挑起一团白丝拨看,以避开小七窥探的眸光。
小七鬼鬼祟祟跟在宫莞身边来回踱步,偶尔想到什么便别开脸偷笑几声。莞儿小姐的头上还有三片叶子,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好好笑哦。
宫莞被她踱乱了心神,无措地侧过身去,不理她。「小七,你去忙你的事,别净逗著我玩嘛。」
「才不是逗你呢,小四又没来,我逗了也是白费力气,实在是莞儿小姐的样子好好笑。」小七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
小七真是的。「让我不安真的那么有趣吗?」
「我才不是在笑那个。」小七踞高足尖,笑嘻嘻的将拿下的叶子献至她眼下。「你看!」
原来……莞儿好笑。
「莞儿小姐,可惜你刚刚没看到自己的模样,那实在好滑稽,好像姚六娘哦。」小七哈哈咯咯,兀自开心得花枝乱颤。
「谁是姚六娘?」放下白丝,宫莞走到左近的竹架,拿下红花饼,准备染几件银红衣衫送给小七。
她的衣服全是补钉,百衲衣也不过耳耳,难为小七了。
小七虽小她两岁,今年却也有十六豆蔻,正是情窦初开之年。这个年纪的待字闺女,哪个不希望穿得漂漂亮亮,好吸引意中人的目光,她却时常一袭不知缀补过几次的粗衣布衫四处走,看了真让人心疼。
即便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也会想体面出阁。只愿略尽薄力帮她一些,更盼世间有情男女终成眷属。
「哎呀,你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啊,她的名号那么响亮。姚六娘不就是逢年过节,到村裹表演『村妇骂夫』的……」小七猝然闭嘴,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大舌头。
姚六娘是粗俗份子,专演泼辣货,哪能与出身高贵又端雅的莞儿小姐相提并论,简直折辱了莞儿小姐。呸他个千百句,呸呸呸!
宫莞瞅她丰富的表情,耐心等她把话说完,忽然像听到什么,微偏头向外探了探。
「大娘好像又在唤了……」看回小七,她有些迟疑。「小七,你能不能帮我去告诉大娘,请她先回房歇息,没绣好的部分请她故著,我会帮她绣妥。」
「我这就去!」小七一溜烟跑开。
「这……」她话还没说完呢,小七真性急。
小七一离开,沸杂的天地立时沉寂了,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宫莞小心的将红花饼放人滚沸的乌梅水中,拿棒子搅了搅,调勾色泽。心不存焉的挑好数团白丝後,她愁眉郁结地走回桑树下。
一直避免让小七与家人接触,极小心保护著这段得之不易的友谊,可是这样妥当吗?
宫莞心浮气躁,明亮的眸子蒙上淡淡阴影。
五年前爹病逝扬州,尚未人殓,大哥接著遇害,二娘禁不住丧夫、丧子的双重打击,悬梁自尽了,大娘自此恍惚终日,而後娘跟著不知去向。家中一夕数变,人心零落,色祺哥适时出面挽救了风雨飘摇的宫家……
「放肆!」
远处一声冷喝,惊断了宫莞的冥思。
「又不是有意的,你何必这么凶!」
「咱!咱!」
宫莞著慌的丢下丝线与竹夹,匆匆朝绣房飞奔去,才奔到门口,便与抚颊窜出的小七撞了个正著。体型输小七一截的宫莞向後跌倒,来不及爬起,脚下不稳的小七跟著扑叠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
「莞儿!你没事吧?」宫老夫人搁下绣针,不悦地推推身前一名绝色女子。「死丫头,还不快去扶小姐起身,愣在这儿做啥!」
娘太过分了,辨不得亲生女儿便罢,脑子再怎么胡涂也不该将她错看成下人,宫色裳薄抿唇。
「莞儿小姐,对……对不起,你要不要紧?」小七仓卒滚开身,斜映人花廊的暮色,将她脸上的红肿清晰照出。
「不怪你。」宫莞急喘了几口气,心疼的发现小七的眼中有泪。「色裳姊,小七若有冒犯之处,你尽可责备我,何必打她呢。」色裳姊从未踏进这儿,怎么会……
「谁是你的色裳姊,你不配。我说过不许你再接近我娘,你竟敢让这个来路不明的贱女人接近娘。娘若有什么闪失,你拿什么来赔,一条贱命?」娘是她的,她不会再任宫莞夺走属於她的一草一木。
「好过分哦!」一样是宫家小姐,她??个屁!
「小七,别乱来呀!」宫莞拽住激动的小七。
宫老夫人被女儿半强迫著走,神智虽不清楚,却感觉气氛凝重,不禁疑惑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凶,你是色裳还是莞儿……」
「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宫色裳。」宫色裳邑恨地迸出话。
宫老夫人越过门槛,瞧见被小七扶起的宫莞时,脚步顿了下。「是……是吗?我的女儿不是莞儿吗?」
大娘……宫莞心疼,想上前安抚她,脚未跨出,又被神色不善的宫色裳瞪回原处。
「她不配当娘的女儿。」宫色裳懒得瞧宫莞,倒是衣衫破旧的小七博得她若有似无的一瞥。「宫莞,谁许你将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尊卑有别,你可知道?」
「她……是我请来帮忙的。」宫莞将小七掩至身後。
「你这儿闲人一大堆,没一个派得上用场,留著何用,全让他们滚出去算了。」将娘亲推给贴身丫鬟带走,宫色裳停步冷嗤。
宫莞犹疑了下,「色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色裳性傲,待人一贯的爱理不睬,对琐碎家务向来轻鄙待之。在小事上做文章不是色裳的作风,踏足这儿更是少见。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令色裳性情异变。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宫莞无法不担心。
「谁说我心情不好?」冰冷的艳色起了变化。「我讨厌你,讨厌看到你啊!」郁积多年的不满化为实际怨念,宫色裳抽出软鞭,一心欲抽花那张不该存在的面容,以求解脱、解脱……
「莞儿小姐!」小七来不及推开宫莞,一道劲健人影已自园外飞掠人廊间,在宫莞秀净的容颜被抽花前,卷走软鞭。
「沃堂。」人影尚未落定,宫莞已惊喜的趋前轻唤。
冉沃堂峻拔的身形落在宫莞身畔,凝眸先淡淡的检视她一遍。「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宫莞勇敢摇头,不让他瞧出心裹的恐惧。
「狗奴才,还不快将本小姐的东西还来!」宫色裳怒火中烧,始终不明白,爹为何倔心的将冉沃堂给了宫莞,她根本不配!
她憎恨弱者,憎恨所有无法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废人,尤其讨厌被人细心呵护著的宫莞。宫家有她,不该再有宫莞的,她才该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不是宫莞,怎么都不该是她。
为什么爹要对她另眼相待?为什么要将冉沃堂给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宫莞如此轻易夺去大家的关爱,她煞费苦心的努力又算什么?为什么她的苦煞、她的忍耐、她的优异,从未让父兄驻足一瞥,或夸耀半句?而宫莞,不过是那个爹死不到一年便随汉子私逃的出墙贱妾所生,地位卑贱又一无是处,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多?凭什么?.
「色裳,我不晓得你遭遇了什么事,可是即便你心情不好也不能随口蔑辱人。沃堂是沃堂,不是……不是什么狗奴才,请你不要这样唤地。」宫莞心痛地低嚅。
「狗奴才永远是狗奴才,我高兴怎么唤便怎么唤,你理得著吗?」宫莞的痛苦,奇异地平抚了宫色裳的烦躁。
「凶巴巴的像夜叉,我看她才是姚六娘,泼妇一个。」小七狠啐一声。哼,只因她出身寒微,不小心碰了下绣棚,这个夜叉便甩了她两个耳刮子。
天理何在啊!人穷合该被人欺吗?什么玩意儿,出身哪里又不是她能决定。穷人也是人,也讲自尊的。
「你找死--」宫色裳暴怒地挥掌向小七,宫莞惊吓过度呼不出声,双手痉挛地拉住冉沃堂。
冉沃堂瞬间移身上前,挡在小七印堂前一掌击退了杀气腾腾的宫色裳,并将手中的软鞭缠回宫色裳手腕,重挫她高张的气焰。
小七见状,??腰哈哈狂笑。
宫色裳恼羞成忽,挥鞭又起。「都给我去死,你们这些贱民都去死!」
冉沃堂一个纵身飞跃,扬臂缠住快鞭,旋身又落回宫莞身侧。
「冉沃堂!」宫色裳扯不回软鞭,面子有些挂不住。
「五小姐,请自重,莫再出手自取其辱。」冉沃堂瞧也不瞧她,冷然的丢开软鞭。
「冉沃堂!你这贱奴才给我记牢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取你首级!」宫色裳气得全身抽颤,掷下银鞭,掉头便走。
「色裳且慢。」宫莞紧张的靠向冉沃堂,身子微微打颤。「你若不能好好看待沃堂,我……我这儿便不欢迎你来。」她曾誓言要好好待沃堂,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可是这些年色裳和色祺以践踏沃堂的尊严为乐,当著她的面一再如此。
「小姐……」
「不,沃堂别说。」宫莞想表现坚强却脆弱的倚向冉沃堂。这些话她早该说的,以沃堂的好身手,他值得被敬重而不是遭人任意践踏、羞辱。
「可笑,你当本小姐希罕?」宫色裳冷笑离去。既然她注定得不到幸福,那么懦弱的宫莞也休想得到。
「沃堂,对不起,请你不要在意色裳的话。她不知何事心情不好,并非有意。」
「属下明白。」冉沃堂瞥了眼笑容暧昧的小七,淡淡移开身,拉出主从距离,以保护她闺名,冶冽的深瞳却停伫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才像安了心。
他帮她把绣佛送去给慧心师父,不知可有见著他娘亲……宫莞缓缓抬眼,歉疚又难掩忧伤的瞅著他。
这些年偶尔会想,她是不是不该自私的向爹要沃堂?她会不会因为一时私心,耽误了沃堂什么……
如果……如果她让他走,自由的他,是不是就懂得笑了?或者他会变成一个崭新的,会笑会怒会感伤,甚至会流泪的沃堂,而不是冷冷淡淡、气息凉薄像随时会被微风打散的一缕幽影。他是人呀……
做一名小小护卫埋没也委屈了沃堂,为了他的将来,该不该让他走?光想像已经心痛难当,她……办得到吗?
宫氏子孙一出生即各自拥有一座令人艳羡的深宅,与成堆奴仆,却从此失去爹娘的关爱,骨肉手足硬被重重院墙残忍的隔开,亲人似陌路,彼此不往来。怕他们依赖成性,每过几年,爹更将他们身边已熟识、生了情感的奴仆,全数调开,换上生面孔。
於是受创的情感还来不及平复,旧的陌生脸孔又如过客般匆忙来去。年复一年如此,再顽强不驯的人也会学乖,知晓别轻易交付关怀与感情,以免自伤。
怎能有情?被强迫习惯身边的人来来走走,适应淡薄如冰的亲情,他们看似拥有了许多,事实却孑然一身。荣华富贵不过虚浮表象,晃眼即空,她不明白何以兄姊们安之若素,她却不知足的渴望更多,且年纪越长贪求便越多。
爹让她拥有沃堂,待她可谓极好,该心满意足的,可是随著年岁增长又不得不思虑更保。小沃堂三岁的宫皓哥已为人父,才二十五岁的沃堂,却为了她虚掷十八年光阴。宫莞善感的心猛然揪痛。
十八年,多么自私……
「小姐,你毋需想太多。」冉沃堂深深望进她忧郁的眼眸,透析了她的心事般,坚毅地沉声道。
宫莞垂下眼睫,嘴畔漾出一弯动人浅笑,紊乱的思绪不可思议的让他一句话安抚了。
也许真是她在自寻烦恼。打她晓事起,沃堂便是淡而凉薄地存在,他疏离的个性并非她逼成,她亦无权命令他改变,但是……」
「小姐……」
「嗯。」宫莞加保笑靥,扬睫与他对望,「我明白了,谢谢你。」
什么明白,她怎么就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呀?是身分不同,所以他们的对话不是她这类小老百姓能够随便听懂的?
缩在一旁歇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