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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葛定国同志的夕阳红-第10部分

小说: 葛定国同志的夕阳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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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津津黏糊糊的,便有了想痛痛快快洗个澡的欲望。小号手向浴室和葛定国同志的
卧室探头探脑张望了一会儿,悄声问玲玲:  “没事儿吧?”

    从葛定国同志房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鼾声。苗岭秀也睡了。苗岭秀自打家里多出
了一间书房,就从葛定国同志屋里搬出来到书房睡去了。

    玲玲也小了声地说:“没事儿,你动作快点,轻点,冲一冲就出来。”   
于是小号手拿了毛巾浴液,每抬一步都小心翼翼,轻轻地落地,蹑手蹑脚溜进浴室。
那模样,知道的是要去洗澡,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去撬保险柜呢。

    小号手以闪电般的速度草草冲洗了一遍,正在擦头发,就听见门外葛定国同志
的声音:“谁在里面?”

    小号手吓得魂飞魄散,又不敢应声,又不敢不应,嗫嚅了两声:“……是……
我……”

    葛定国同志叫:“好大的胆子!你给我出来!”

    可怜的小号手,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战战兢兢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像重罪
的犯人。

    葛定国同志穿着睡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叫小号手和玲玲过来坐在他对面
的沙发上,开始责问:  “知道错在哪里了?”

    小号手声音轻得像蚊子:“洗澡。”

    “你这个同志,多次扰乱我的正常的家庭生活,我不能容忍。”

    
    



 
               第三十三章

    小号手可怜见地:“可是,我不过是洗个澡……”

    葛定国同志清了清嗓子:“咳咳!不错,你不过是洗了个澡,我们部队过去处
理过几个战士,都是在连队不允许的时候擅自外出,部队处理他们的时候,他们能
不能说:我们不过是外了个出?”

    小号手说:“可我确实不过是洗了个澡……”

    葛定国同志说:“不错,你确实不过是洗了个澡,可你是在人家家里洗的澡,
不是在你应该洗澡的地方洗了个澡,人家家里并不欢迎你洗这个澡,而且还特意宣
布了纪律不欢迎你洗这个澡。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明知故犯,这叫己所不欲,
故施于人,所以,我不能容忍。”

    小号手心虚地:“那你打算怎么办?”

    葛定国同志说:“我必须打电话把你的这些表现通知你的单位领导,把你的问
题交给组织,请他们一起来帮助我配合我解决这个问题。”

    小号手和玲玲同时叫起来:“干吗要这样?”

    葛定国同志早有准备,拿出他事先调查清楚了的电话号码,一下一下开始拨打
放在他右手茶几上的电话。随着他一下接一下拨号的动作,小号手的表情越来越绝
望。可怜的年轻人,他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罪不可赦!

    没想到,电话居然让葛定国同志一下子拨通了。

    “喂,是中央乐团吗?给我接你们团长——”葛定国同志拖着标准的官腔说着,
“什么?团长出差了?那就接你们政委——什么?没有政委?哦对了,你这个单位
是个地方单位没有政委对不对?那就给我接你们党委书记——什么?党委书记睡觉
了不给接?不给接不行!我是个老同志,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找你们党委书记,你
们党委书记就是生病了住院了你也得给我把他找出来!”

    葛定国同志生气了,葛定国同志发起脾气来很有首长威严,对方肯定是个新手,
被葛定国同志这么三下两下居然给唬住了,居然真的就答应了给葛定国同志尽快把
党委书记的电话接通。

    小号手倒很快镇静了下来。小号手知道党委书记是个老好人,为这么点儿事不
会把他怎么样,更何况这件事在小号手看来完全是葛定国同志的无理取闹,到时候
跟党委书记解释一下,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理解小号手的。

    党委书记的电话被接通了。

    葛定国同志对着电话筒里的党委书记先介绍了自己,然后一一历数小号手的劣
迹:  “我是一个老同志——一个老党员——一个老干部——”葛定国同志只要
一对着电话,这种拖着长调的官腔就会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就好像一部电扇,一
接上电就自己会转一样,“我的生活被你们单位的一个同志搅乱了。你们单位是不
是有个同志叫……叫……叫什么来着?”葛定国同志指着江汛问,“你叫什么来着?
什么?江什么?什么汛?哦,他叫江水的江加一个洪汛的洪,不对?洪汛的汛,对
了,江汛!有这个人吧?有?好!就是这个同志。你们这个江汛呀,严重地干扰了
我的正常的家庭生活,他和我的继女胡来……什么?我的继女……继女?就是继女
呀!……就是我的继女呀……”

    
    



 
               第三十四章

    如此危急的时刻,小号手和玲玲突然齐声爆发出一阵大笑,“继女”听上去和
“妓女”完全是同一个词,难怪人家党委书记横竖听不明白。

    小号手和玲玲纵情地笑着,他们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顾不上了,能顾得上的
就剩下笑了!

    小号手当然得为他的爆笑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从此以后不光是喇叭,连同
小号手本人一起再也没有踏进过葛定国同志家的门,当然,还有玲玲。

    葛定国同志的第二次离婚比第一次离婚要艰难得多,原因是一开始苗岭秀不同
意离。

    苗岭秀知道葛定国同志褊狭,固执,蛮不讲理,但她说什么也没想到葛定国同
志居然会提出跟她离婚,要知道是葛定国同志大她二十多岁不是她大葛定国同志二
十多岁呀!应该谁嫌谁才合理呀!居家过日子哪能没有矛盾没有口角呢?哪能吵着
吵着说离就离了呢?苗岭秀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苗岭秀既不同意协议离婚,葛定国
同志就打上了法庭,苗岭秀这才认真了。苗岭秀说什么心理也不能平衡,就提出葛
定国同志的财产应当和她平分,葛定国同志很爽快地答应了,谁知到法庭上葛定国
同志说他只有五千块钱,苗岭秀差点没击鼓喊冤!苗岭秀对法官说,这老头绝对在
骗人!我进他家门时他就已经有八万块钱存款了,是他亲口跟我讲的,存单我也见
到了,我到他家两年来又存了有两万多块钱,全是我亲自去银行存的。老头花钱很
节省的,现在怎么可能才只有五千块呢?法官说:请你出示证据。苗岭秀拿不出一
张存单的证据。法官说:那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认证据。苗岭秀当时就差点气得
晕死过去。原因是苗岭秀事先确实毫无离婚的准备,存单早被葛定国同志在几个月
的时间里一一转走了,转到哪儿去了除了葛定国同志外再没第二个人知道。葛定国
同志十分大度地对法官说:我只有这五千块钱存款,本着尊重妇女的原则,我留两
千,给她三千!

    葛定国同志就这样结束了他的夕阳红。

    西西一家又搬回了柳絮园3栋16号。

    家里重新又找了一个保姆。看着家里重又恢复成了两年前的样子,西西真有点
百感交集。西西一边收拾着屋里屋外,一边想着这些年来的日子,想着苗岭秀和玲
玲。西西想,其实苗岭秀这个人并不坏,在和自己和父亲的矛盾中苗岭秀也没什么
错,想想父亲葛定国同志,一心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委实说也没什么错,玲玲和
小号手就更没什么错了,究竟谁错了呢?错在哪儿了呢?好像谁都没有错。一群没
有错的人搅和到了一块儿,就能把生活搅和成这么一团糟。

    家里很快恢复了原样,可西西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还是小蓓提醒
了西西:妈,少了楼上的三弦!真的,是少了三弦。楼上18号十几年如一日的琴
声没有了。

    西西有一天下班回来得早了点,看见老门卫一个人搬把椅子在大门口晒太阳,
就凑上去跟老门卫搭讪,顺带问起了3栋18号。老门卫在这个院已经看了十几年
的门了,干休所里所有的事都装在他的肚子里。听见西西问,老门卫说:  “你
是葛副司令家的老四吧?你好像有一阵子没回来啦?所里好多事你都不知道吧?闫
所长的事听说了吗?”

    西西忙问:“闫所长什么事?”

    
    



 
               第三十五章

    “利用职权,贪污门面房的租金,揣了有好几十万呢!幸亏老同志们揪住不放,
一直告到军纪委,光信都写了十好几封呢!听说,每次写信都是在你们家讨论的。
没看出来啊,闫所长这个人,见人总是笑眯眯的……”

    “那我们家楼上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是3栋18号杨司令吧?三个月前走了。老头临死前提了个怪要求,
要求把钢琴和他一块儿烧了,那么重个大家伙怎么弄啊,大伙儿都说算了。后来他
有个老战友来告别,才知道老头为什么要烧这琴。老头和老太太感情特好,老太太
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最爱弹琴,老头守着那琴,就跟守着老太
太似的,要说天下也真难为感情这么深的老两口……”

    这天晚饭后,西西陪着葛定国同志到院子里散步。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天上的云又多又厚,云团的边界被夕阳染成金红,一缕
一缕的金光从云缝中穿刺而出,像从天庭射向地面的一把把巨大利剑。

    暮鸦陆续都飞回来了,栖在大树的深处,一声声叫着。树的顶端也被夕阳的色
彩染着,一层金红。

    西西扶着父亲,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转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葛定国同志突然开口说了话:“我梦见你妈三次了。”西西一惊,抬起脸。葛
定国同志已经两年没有提到她的母亲了。“她一直都穿着那件我和她在延安刚认识
的时候,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她那个时候,长得真漂亮!她对我说:老头子,折
腾够了吧,折腾够了就来吧,我在前头等你……”

    西西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父亲了。

    葛定国同志却先自说了:“你妈已经走了。”西西说:“爸……”葛定国同志
说:“你们不用瞒我。我早看出来了。”

    西西想,是时候了。

    西西小心翼翼地问坐在石头上的父亲:“爸,你到底恨我妈吗?”

    葛定国同志看着前方,像是没听见,西西猛然想起来他的耳朵已经有些聋了。
正想再问一遍,葛定国同志却摇摇头。

    西西问:“你既然不恨我妈,为什么非要和我妈离婚?”

    葛定国同志沉静了半晌,看着前面似乎在回答,又似乎没有回答:“……不是
我非要,是她非要……她不该老是说:有本事你就离呀!……她以为我不敢……”

    葛定国同志从石头上站起来。葛定国同志的腿哆嗦了好一阵才站稳。葛定国同
志一只手扶稳了拐杖,一只手牢牢地搭在西西肩上,开始往回走。葛定国同志一边
走,一边还在自说自话:“冷啦,回去吧……人一辈子,净瞎折腾,折腾以前总觉
得折腾折腾才好,非得等折腾过了才知道,还是不折腾的好……冷啦……风都起啦
……”

    让葛定国同志这么一说,西西才觉得确实有点冷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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