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天下黄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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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武止住吴班长,到小冯跟前,亲自将绳子给他解开,说:
〃小冯,别怕,告诉我,现在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咱们是一势了。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还不行吗?我知道八路军个个都是好汉,不是汉奸,你们不会替日本人收面,说不定倒是想打日本人哩,是不是?〃
小冯见李小武说话很知己,一个连长,又亲自给他解绳子。于是就瞪了吴班长一眼说:
〃可不是,我们八路军向着老百姓,怎么会替日本人做事?我们正是想打日本哩。他们十五那天来收面,看我们不揍他孙子!你们这时把面背回来,没有面哄日本人,可不是破坏我们的军事计划!〃
李小武把手放到额头上,想了半天,突然笑着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我们不知道,这面不能背回来。好啦,这事就到这里,你回去吧,那面也不背了!〃
就把小冯给放了。惹得吴班长和几个护兵不高兴。小冯见自己说住了李小武一帮人,不但不再背白面,还放了自己,倒很高兴,高兴自己有本领,说住了他们,还没破坏自己这边的军事计划。
小冯一走,李小武就向爹告辞。倒把李文武和几个护兵弄懵了,几个人说:
〃天还早着哩!〃
李小武说:
〃团长来时说了,晚上还要开会,得急着赶回去。〃
又对李文武说:
〃爹,那二百斤白面,就不要说了。别因为一把面,把事情弄大!〃
说完,出门就跨上了马。把个李文武弄得不知事情头绪。到了路上,几个护兵也埋怨,本来今天胜利了,咱们人又多,谁知怕上人家一个八路军了!李小武也不理他们,只顾打马。
到了部队驻地,已是晚上,屋里都点上了灯。李小武一下马,连部的勤务兵就去给李小武打洗脸水。洗脸水打来,李小武却不见了。他已经顾不上洗脸,跑到团部去了。团长正在家跟太太一块玩猫。李小武喊了个〃报告〃,没等回答,就进去了。这位团长便是当年到开封一高招募军官的人,上过黄埔军校十三期,对李小武一直很爱护。见他闯进来,也不怪他。倒是他太太突然见闯进一个兵,破坏了玩猫,有些不高兴,撅着嘴抱着猫出去了。李小武感到很抱歉,团长倒不介意,笑着说:
〃你有什么事?〃
李小武便到团长身边,小声说了一通话。团长听后摸着秃头想了想说:
〃也可以吧,你带十几个人去试一试。我也讨厌共产党,尽干些不明不白、调三窝四的事。不过要小心,见机行事,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
李小武立正答了个〃是〃,便退了出来。回到连里,马上对连副说:
〃明天挑一个排,准备十五打仗!〃
四
土匪头目路小秃,这两天正在发疟疾。别人发疟疾都是躺在床上睡觉,这个路小秃不发疟疾爱睡觉,一发疟疾就要四处活动。他手下的土匪手头一吃紧,或嫌伙食不好,就会说:
〃当家的怎么还不发疟疾?〃
路小秃是已故副村长路黑小的儿子。路黑小胆子小,这个儿子却胆子大。本来路黑小和老婆已经有了六个孩子,不想要孩子了,为此两个人半年没敢往一块去。半年后,终于憋不住,往一块去了一次,老婆就又怀上了路小秃,为此路黑小打过老婆一次:
〃你怎么像个母猪一样,沾都不能沾,一沾就有事!〃
老婆委屈地哭:
〃我也想着不能要,可谁能管住它呢!〃
后来路小秃生下来,路黑小和他老婆就想把他捺到尿盆里溺死。但临到去溺,看到两只小眼睛骨碌骨碌转,也不知道哭,老婆试探着问路黑小:
〃要不留着他?〃
路黑小上去打了老婆一巴掌:
〃×你妈,还留,拿过来我掐死他!〃
这一巴掌把老婆打火了,老婆说:
〃你不打我我不留,你一打我,我偏要留住他!〃
路小秃就被留了下来。路小秃上边已有六个哥姐,留下来父母也没把他当回事,饥一顿,饱一顿,像小猫小狗一样跟着哥哥姐姐长大。冬天睡到炕角,夏天就睡到院子沙堆上。有一年夏天,大家在院子里睡,突然刮起了大风,路黑小和老婆就赶紧往屋里抱孩子。抱了一阵,觉得抱得差不多了,就也歪在炕上睡了。睡醒一觉,查了查孩子,发觉不对,少了一个,又到院子里去抱,路小秃仍在沙堆上躺着睡,鼻子里眼里都刮满了士。路小秃长到五六岁,就和他的哥姐性格不一样。遇到爹娘发脾气,别的哥姐一打就哭,路小秃打不哭,这就对了路黑小的脾气。既然打不哭,遇到不顺心的事,路黑小就老打他。一直打到十三岁,一天路黑小又打他,他突然一头将路黑小用头抵倒在地,又用放羊鞭将路黑小抽了一鞭子,嘴里骂道:
〃×你娘!〃
倒把路黑小吓了一跳,从此不敢再打他,有时还偷偷给他买烧饼吃。那以后两人成了好朋友。有时路黑小出外贩运牲口,还把他带上。那时路小秃就爱发疟疾。不发疟疾他爱睡觉,一发疟疾他就跑出去骑驴。驴子骑一圈,浑身出了汗,疟疾也就好了。那时路黑小还当着副村长,村里开会要打锣,有时路黑小忙不过来,就让路小秃替他去打。十二三岁的孩子,村里有一帮跟他大小差不多的伙伴,秋天一块到地里割草放羊。偷玉米、烧毛豆、摸瓜,都是以他为首。有时几个人还将正在生长的西瓜挖个小口,往里拉屎,然后再把小口盖住。有一年村里过队伍,村里人都找地方躲了起来,路小秃不躲,一个人骑到村后树杈上看人家。队伍中一个军官发现了他,在马上用鞭子指他:
〃这里还藏着个兔子!〃
大家都笑。
军官说:
〃送给你个手榴弹,你敢要吗?〃
路小秃肚皮贴着树就滑了下来,接过一颗小手榴弹,扭身就跑。军官又喊:
〃别让炸着你!〃
队伍又笑。
路小秃有了这颗手榴弹,开始在村里横行。谁家跟他闹别扭,他就拿着手榴弹跑到人家家里寻死觅活,要跟人家同归于尽。害得人家一家人围着他说好话。长到十七八岁,他就在村里白吃白拿。除了许布袋、孙毛旦、李文武家他不敢去,别人家他都敢去。到哪腰里都别着手榴弹。有时半夜还和几个无赖去偷鸡。他偷鸡有本事,手下到鸡窝,一把就抓住了鸡脖子,鸡一声叫不出来。然后几个人在一起烧火煮着吃。日本人来了,开始派夫派款,家家煮槐叶,几个人在村里藏不住,便学着人家结盟的意思,也杀了一只鸡,滴血到酒里,几个人一人喝了一口,就结伙跑到大荒洼入了土匪。刚开始去的时候,路小秃和大家一样,也是当普通土匪,跟着人家小头目到邻村打家劫舍,到路上劫客断人。三个月过去,等他把土匪的一套都学会了,便把几个喝过鸡血酒的弟兄叫到一块,商议一番,夜里偷了头目几条枪,几袋子粮食,几匹布,几条子肉,扬长而去,另找一个小土包立了山头,当起了〃当家的〃。头目发觉以后,立即派了十来个人去打他们,谁知又中了他们的埋伏。路小秃抓住这几个老土匪,并不杀他们,而是好肉好酒待承,然后派人将他们送了回去。老土匪头目见他这样,也佩服他有本领,一笑了之,从此不再打他,容他另立山寨。路小秃当了〃当家的〃以后,和其它〃当家的〃不一样,其它土匪动不动就去抢人断人,路小秃平时却给弟兄们放假,让大家睡觉,只是在快缺粮断顿时,或是他发疟疾时,才带弟兄们去弄些吃的喝的,或疟疾好了,又带弟兄们睡觉。所以他的山寨很安静,白天黑夜有鼾声。弟兄们除了轮流站岗放哨,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大荒洼土匪们编了一首歌:
要打仗,
找老尚;(另一个土匪头目,爱好打仗。)
要吃苦,
找老楚;(另一个土匪头目,对部下苛刻。)
要养膘子找小秃。
所以许多人愿意投路小秃。两年下来,也聚集了四五十人。
现在,路小秃山寨的伙房又快断顿了。上次抢的几只羊,也只剩半个骨头架子。大家都有些嘴巴发淡。白天黑夜觉睡得也不安稳。正在这时,路小秃发了疟疾。一听说〃当家的〃发了疟疾,整个山寨像过年一样高兴。大家纷纷聚集到路小秃的屋子,围在他的床前,笑着问:
〃大哥,你发疟疾了?〃
路小秃正在床上打颤,被子捂着头,也不说话。
一个土匪说:
〃大哥,别老躺着,找个地方活动活动吧!〃
这时路小秃一脚把被子踢开:
〃好,找个地方活动活动,看这疟疾发的!〃
众人一片欢呼,一个土匪撅着嘴说:
〃等了你半个月了!〃
马上就有一个识字小土匪趴到床上制阄。十来个阄了,写着周围十来个村子的名字,然后让路小秃去抓。打家劫舍要抓阄,也是路小秃的发明。一开始路小秃不抓阄,想起哪村是哪村,哪村就跟着倒霉。后来他觉得这样不公平。就想出抓阄的办法,抓上哪村是哪村。这次他伸手抓了一个,打开一看,上边写着〃朱家寨〃,众人又一片欢呼:
〃去朱家寨!〃
当晚,路小秃带了十来个土匪,上路去朱家寨。路上路小秃问:
〃朱家寨的财主是谁?〃
一个熟悉朱家寨的土匪说:
〃朱挺禄,朱挺禄!〃
路小秃下夜劫村,不劫穷,光劫财主,也是他定下的规矩。因为劫穷人也劫不了什么,是瞎耽误工夫,不如一劫劫个财主,早点结束回去睡觉。这样,十来个人到了朱家寨,到了朱挺禄的家。朱挺禄果然是个财主,门很厚很大,院墙很高。这时已经是半夜了。几个人搭起人梯,路小秃在最上边,越院墙跳了进去。这时〃忽〃地扑过来一条狼狗,路小秃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羊骨头,扔了过去。狗啃着了骨头,就不再说什么。路小秃把大门打开,十来个弟兄就进去了。朱挺禄一家全都睡死了。一个小土匪问:
〃把他们叫起来?〃
路小秃摆摆手说:
〃别叫,别叫,别耽误人家睡觉,看看有没有没睡的!〃
另一个小土匪说:
〃看,后院有灯光!〃
十来个人便来到了后院。果然,后院堂屋还亮着灯。他们蹑手蹑脚来到窗前,用舌头舔破窗户纸往里看,见屋里炕上躺着一个老头。老头是个胖子,秃顶,穿著马褂,左手搂着一个年轻女人。右手搂着一杆烟枪。女人只穿了一个花裤衩子。这时路小秃生了气:
〃娘的,他倒舒坦!〃
一个小土匪说:
〃这就是朱挺禄,那女的是他小老婆!〃
路小秃说:
〃爷们几十口子都是光棍,他倒有小老婆了!〃
一挥手,十来个土匪便〃光当〃一下撞开了门,进了屋子,把朱挺禄和小老婆吓了一跳。朱挺禄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来了土匪,虽然害怕,但还知道强打精神打招呼。小老婆就不行了,一吓吓得屎都出来了,把个花裤衩子也给弄湿了。朱挺禄说:
〃哟,不知道弟兄们来,我叫伙计去烧茶!〃
一个小土匪用刀子逼住他:
〃少啰嗦,爷们不喝茶,想喝人血!〃
另一个土匪就用刀子去杵小老婆的奶。小老婆惊叫一声,像蛤蟆一样,蹦到朱挺禄身后藏着。
这时路小秃上了炕,去摆弄那只烟枪。他不会抽大烟,只是看到烟枪好玩,在那里摆弄。朱挺禄见他摆弄烟枪,哆哆嗦嗦地说:
〃大爷吸一口?挺好玩的,我给你打泡!〃
路小秃说:
〃吸一口就吸一口!〃
就对着烟枪吸。谁知一口烟呛了他,使他咳嗽半天。咳嗽完,路小秃生了气,问:
〃黑更半夜,你怎么还不睡?〃
朱挺禄哆哆嗦嗦答:
〃我,我不困!〃
路小秃说:
〃本来不想来你家,看到你不困,才来跟你玩的,下次看你还困不困!〃
一挥手,十来个土匪便动了手,点着火把,在屋里院里乱翻,碰到票子拿票子,碰到布匹拿布匹,碰到粮食拿粮食,又从马圈里牵了几匹马,从猪圈里赶了几头猪。在其它房子里睡觉的人,听到院子里动静,知道来了土匪,也不敢点灯,也不敢动。左邻右舍也听到了,也不敢动。只有朱挺禄跟在路小秃屁股后说:
〃大爷,少拿一点吧,下次我困,下次我困!〃
小老婆也穿著裤衩懵头懵脑地跟在后边乱跑,被朱挺禄上去踢了一脚:
〃×你妈,我说早点睡吧,你还要吸烟,看这烟吸的!〃
一时三刻,弟兄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将布匹、粮食、猪、棉花都扎成了搭子。,搭到了马身上。经常干这种活,成了规律,也就是说笑之间的事。路小秃见事情完了,就向朱挺禄拱拱手:
〃大爷,今天打扰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