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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一年签一次婚约-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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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软心肠的硬汉,一个不幸的幸运儿!虽遭过灾遭过罪,但情不改,爱不减。
黑人阿明者,为情而黑,被爱晒黑,既黑且明,既日且月。谁说是以情为术?分
明是以情为文,以爱为命。这情,诚恳,这爱,朴素,不假雕饰,不玩心眼儿,
就那么轰隆隆地一泻千里,一泻千里。文学家可能挑剔说,要节制;编辑家可能
绷脸说,要规范。不管他们,别信他们,咱尽情地写,抡圆了写,咱也不是公文
箱、警察服,才不想规范呢。

    黑人书中有妙语: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眷属们终生有情。趁着酒劲,我再
加一句:不但眷属,而且你我他,他、她、它,好人、孬人、赖人,动物、植物、
矿物,统统都要有情,终生有情,永远有情。现在这文坛,这社会,真情实感,
太少!而且,干什么都有限制,有指标,动辄得咎,动辄得咎。那我们大家,我
们大家,就做一回玉帝,做一回酒神,特批你阿明,再爱一万个女人,十万个男
人,百万个山水,直爱得山清水秀,情高意远,满世界做个特大的酒杯,装了江,
装了海,我们大家,一起,喝个烂醉。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七日

    /* 78 */第四队第80节《黄客》说

    黄客,黄珂之谐音也。黄珂,渝人也,侠士也,人称现代孟尝君、单雄信,
或黄老弟、黄老兄,黄大叔、黄大厨,乐善好施,好美食,好宴宾,其望京寓所
常门户大启,席开三五桌,菜香七八里。名声日隆,饭友日增,偶有生人混入,
黄公不察,任吃任喝,主随客便。街坊疑惑:你们这是什么团体?笑答:我们这
是黄友会。

    甲申大雪前夕,黄友会又聚首,谑语隽言不绝于耳。座中有善思者数人,拍
案称奇,扼腕叹惜,提议设会刊,作载体,将无形之妙论,固于有形之纸墨,且
编且印,常阅常新。刊名亦现成,黄珂《黄客》,唾手可得。

    黄,众说纷纭,一言难尽。帝王家专宠黄,道德家指责黄,买卖家担心黄。
然此黄非彼黄,此黄是黄山之黄,黄河之黄,黄土之黄,黄人之黄,稻谷之黄,
腊梅之黄,迎春之黄,枇杷之黄。秋冬春夏,四季咸宜,天南地北,皆大欢喜。
或曰,此黄即是民间黄,百姓黄,本真黄,稳当当一个朴素黄,活泼泼一个健康
黄。

    此黄,不媚不傲,不狂不妖,与众色相邻相睦,相通相濡,靠左似绿,傍右
近朱,上晕成蓝,下染为褐,一黄引来万千色,万千色有万千娇。

    呜呼往昔,户口为枷,单位为锁,专制为枷,运动为锁,只见廊庙,不见江
湖。人民泛化,徒有其名,举步维艰,动辄得咎,归隐无地,下海无舟。幸而生
命顽强,历史翻篇,民主发芽,个性开花。宪法朗朗,大字煌煌:结社自由,出
版自由。业余刊物,友写朋读,不劳公款,无须批复。如手抄本、树皮诗,黑板
报、地头书,手机短信、网络段子,无拘无束,非功非利。不求有理,但求有趣。
不畏冷清,焉计闻达。清洁工索取可也,派出所眷顾可也,老外伸手亦不拒,但
要先尽着域内,尽着乡亲。

    出创刊号,须有发刊词一,须请首长为之。首长不为,矮颠颠劝其为,怯生
生代其为。这是旧例,是一元化、官本位、严肃脸儿、八股文儿。《黄客》敬多
元,尊平等,崇游戏,尚新鲜。创刊号上,篇篇长章,叶叶短制,均可视为发刊
词,谈飞机导弹是发刊词,谈油瓶醋瓮也是发刊词。妙人不问出处,排序无关尊
卑。生客熟客皆为客,米黄杏黄总是黄。快乐何须求官宦,自家酿酒自家尝。

    辽人刘齐,同与黄公客居京东,是夜初登华堂,忝列燕席,遵嘱撰文。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六日

    /* 79 */第五队第81节同性恋的庆典

    星期六上午,我正睡懒觉,老万来电话叫醒我,说有同性恋大游行,机会难
得,让我赶紧到他家集合,一起去看热闹。我历来重视生平第一次的经历,哪怕
第一次吃酱豆腐呢,也兴奋得要命,更何况老美的同性恋大游行。睡意顿无,翻
身下床,选了件漂亮衣服,还刮了胡子,并在镜中左端详右端详。突然觉得好笑,
以往听名人讲演,也没这么捯扯过。

    一共有四个中国人拟前往现场:老万及其媳妇,我,外加另一个女同学。大
家都显得很激动。要是干别的事,我肯定跟无伴的女同学愉快地走在一起,温文
尔雅,殷勤有加。但现在不行,脑子里得有根弦儿!我审慎地说,咱们最好灵活
搭配一下,以便跟群众打成一片。众人齐声说好。于是老万和我编为一组,老万
媳妇和那女生编为另一组。两组分别出发。保持一定距离。

    游行队伍来自北卡罗来纳及其附近好几个州,颇具规模,说声势浩大也不为
过。自然有旗帜、横额和标语牌(写着要自由、争权利、反歧视等口号),也有
警察别着手枪手铐沿线维持秩序,因此看上去像示威活动。但又有气球、花朵和
斑斓的彩车,有神情快活的人群,甚至有喜气洋洋的儿童,故看起来又像节日庆
典。

    队伍向我和老万友好地招手,我们便也招手。又有人举起表示胜利的V 型手
指,我的手指便也V 型,V 型完了才觉醒,这扯不扯,我跟着“胜”的哪一门子
“利”?

    这些同性恋的举止装束大多与常人无异,乏善可陈,但有一伙青年男女却把
围观群众的视线牢牢地吸了过去。他们发式奇特,满脸油彩,身上却无一丝棉,
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活像凯旋的冠军,看得我目瞪口呆。如果谁要以为我在光天
化日之下目睹了一大片净肉,那他就想歪了。无一丝棉并不是全裸,而是用柔软
的黑皮衣、黑皮裙、黑皮靴之类装扮起来,由上至下,统统黑皮。有几个窈窕女
郎还用黑皮条在胳膊或腿上缠了那么三五道,显得非常写意。

    “皮派。”我说。

    “好羊皮。”老万补充。

    但我们却不知这“好羊皮”的“皮派”究竟象征着什么。

    更令我意外的是,男同性恋和女同性恋在队伍中竟并肩前进,毫无介蒂,完
全不像我预先估计的那样界限严明,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虽说团结起来力量大,
众人拾柴火焰高,但这毕竟是同性恋哪。

    再往深里一琢磨,也就开了窍。

    人家同性恋是不假,男的烦女的,女的烦男的,但只是在“性”上烦,而
“性”以外的世界海了去了,有个大事小情互相帮衬点有什么不好?咱异性恋的
平素碰到同性的人,也不总掐架呀。咱国蹲马路牙子下棋的老头儿们,要是谁家
的女人骂到跟前了,大家准帮老爷们儿的腔。

    但是队伍中的孩子呢?谁生的?生下来归谁?长大了也接班同性恋吗?我问
老万,老万也懵里懵懂。但有一点我俩看得都清楚:这些小孩跟大人水乳交融,
亲密无间,有的孩子干脆骑在大人脖上举着小旗乱晃,小手胖嘟嘟的,以致手背
陷出一溜儿小坑。

    我叹到,虎毒不吃子啊。

    马上又觉不妥,生怕人家挑理——谁是虎?谁毒?你才毒呢!幸而叹的是中
文,只老万听得懂,但仍不妥,因为这等于说孩子的确都是同性恋生的了。事实
上直到今天,我也没闹清这个问题,诚征对此有研究的读者来信指教。

    在几个手持电喇叭的教会人员出现之前,街上的气氛一直比较祥和。风波肇
使于教会人员的大声抗议。他们站在路边痛斥游行者败坏了风气,扰乱了人心,
说你们还嫌政府防治艾滋病的钱少了,落后于发展了,艾滋病就是你们给发展出
来的!你们要是规规矩矩的,能有事吗?赶紧撒手吧,迷途知返吧,否则上帝是
不会饶恕你们的。

    面对这种义正词严的讨伐,众同性恋似乎并不慌张,阵脚并不乱,行进仍从
容。一面大旗飘扬而过,旗上写着基督教同性恋某某教会字样。擎旗的人挺胸收
腹,庄严神圣。原来人同性恋也有上帝,遵循的也是上帝的正确路线。

    这时,异性恋的教会人员激情万状,抗议声高了八度。刚好有一个游行方队
经过,方队的同性恋们高呼一二三,齐刷刷仰卧在马路上,街面顿时矮了一大块,
像用大刀砍倒了一片高粱秸。仰卧者微笑着抬起头,伸出无数表示轻蔑的中指,
嘴里发出嗷嗷的声响,一般老美看比赛起哄臭球时才这么嗷嗷。嗷嗷完了又呼啦
啦站起来继续前进,队形一点不乱,衣服也不脏。城市清洁搞得好,干什么都方
便。

    同性恋游行的终点,是第九街那边的大学东校园。我们几个兴犹未尽,也跟
了进去。各路人马齐聚在宽阔的浓绿色大草坪上,仨儿一群,俩儿一伙,歇息,
野餐,交谈(小组讨论?)

    不论是游行的,还是围观的,都可以到帐篷底下,免费领取同性恋报刊和宣
传小册子,还有各类冰镇饮料。有一些印制精美的图书需要付款,卖书者说书款
将用来赞助同性恋事业。我很渴,要了杯雪碧。

    老万也跃跃欲试。

    老万媳妇急忙走几步,于人群中悄悄拧了他一把,老万的手就缩了回来。

    我马上也觉得,雪碧有一股艾滋味,不幸已喝了半杯,追悔莫及,索性一饮
而尽。过了一会,有人登上临时搭就的大台子,慷慨激昂地讲话,全场热烈鼓
掌,欢声雷动。讲完话又有人拨着吉它唱歌,唱完了再讲,讲完了再唱,严肃与
活泼,热情与深沉交替进行。

    有一个戴耳环的男同性恋见我和老万并肩畅谈正欢,也亲热地贴过来,脸上
浮着圈里人才有的那种会心微笑,举起啤酒杯说,祝你们二位永远幸福(译成中
文似应为百年好合)。

    我和老万面面相觑。老万有几丝紧张,衬衫满是汗水。我心说,你慌什么呀
老万,就你那样的,跟我,怎么可能呢?

    第二天清晨,我仍在睡懒觉,老万又来电话,一句寒暄话不说,劈头让我看
当天的《先驱太阳报》。

    我找来一看,报上登了个五寸大彩照。彩照左上角,有一个黑头发细高挑的
中国人,正怪模怪样向同性恋队伍张望。胳膊半伸不伸,含义不明,还咧个大嘴
傻笑。

    这细高挑不是别人,正是我。

    老万在电话那头得意地大笑,说他要把彩照剪下来,寄给我在北京的原单位
领导。

    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日沈阳

    /* 80 */第五队第82节英鸽力士,挠

    大鹤,我朋友,东北人,身高力大,自信心从来不缺,英语只会说OK白白,
却敢单枪匹马闯荡美利坚。有一天逛街逛饿了,四下一撒目,没有一家中国餐馆,
那就西餐馆吧。

    坐下身子,服务小姐先送一杯免费冰水,再问大鹤点什么菜。大鹤不会说,
但大鹤有办法。通常大鹤先从菜谱上找阿拉伯数字,阿拉伯数字代表菜号,代表
页码,代表电话。大鹤不看这些,大鹤看价格,跟 号连在一起的就是价格,挑
一个合适的,用指尖儿一点,说声OK就好使。

    但这一次大鹤不想这么做,这么做价格上有保障,味道上却要冒风险,弄不
好还得撞上那种意大利面条,粘乎乎的,跟那什么似的。

    这一次大鹤想明确表达自己的愿望。大鹤的愿望是吃鱼,他便指了指水杯,
又用叉子挑起一块冰,再放回去,让冰在水中漂荡。

    服务小姐转身就走,不一会又回来了,给大鹤一个大杯,杯里没别的,全是
冰。

    大鹤说是鱼不是冰,可惜说的是中文,小姐只有发愣的份儿。大鹤就站起来
做划水状,两只长胳膊一分一合,典型的蛙泳姿势。

    小姐还是发愣,大鹤心想鱼类不灵改禽类吧,就势把胳膊一弯,两肘抵肋,
两只大巴掌便上下呼扇起来。扇几下还不尽兴,清一清喉咙,高声尖叫:

    哏儿、哏儿、哏儿——!

    结局非常理想,大鹤不但如愿以偿地吃上了鸡,还博得了小姐的赞扬。小姐
先竖大拇指,竖完了又亲昵地拍拍大鹤的手背儿,拍完了再竖大拇指。

    几天以后,大鹤提起这事,仍然美滋滋的。我说,幸亏美国人心疼小鸟小兽,
一般饭店,带翅膀的只有鸡。若像咱国似的也卖烧乳鸽,还贵得要命,你不挨宰
了么?大鹤说得了吧刘齐,鸽子咕噜咕噜的,会哏儿哏儿叫么?

    凭着肢体语言和像声词汇,大鹤在美国的初级阶段虽不能说如鱼得水,倒也
马马虎虎过得去。吃喝比较容易,到超市买东西也不难,相中什么了,拎起来往
小车上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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