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签一次婚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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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成年男子闪出来,笑眯眯把我拦住:先生留步,一切好商量。又
冲着小丫头,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呀你,说你多少回了,咋就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九日
/* 70 */第四队第72节 论女人抽烟
恕我不敬,一提女人抽烟,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好女人,是坏女人,比如女匪
徒,女特务之类。
我的社交比较单纯,人也不重要,故活了几十年还没有一个女特务跑出来向
我进攻,有关印象基本是小时候从国产影片中得来的。这类影片很多,随手可以
拈出一串,比如《永不消逝的电波》、《东进序曲》、《英雄虎胆》、《羊城暗
哨》、《铁道卫士》,等等。其中的女特务思想之反动那是没的说,但外貌长得
普遍比男特务好看,而且统统抽烟,比男特务抽得还凶。鉴于她们是女性,故抽
烟时总要显露几分特色,有翘兰花指捏烟卷儿的,有噘红嘴唇吐烟圈儿的,总之
妖媚之气可掬,让人难以忘怀。
影片中的好男人,比如我方领导、战士、侦察员等等,他们的理想虽然高尚,
但喜好的竟也是这一口淡巴菰,而且越是关键时刻——比如说要跟女特务过招了,
就越要喷云吐雾,冒烟咕咚,当然动作上要粗犷得多,正派得多。
但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影视戏剧中的好女人也不会抽烟。这简直是一条
铁律,艺术家和观众都自觉不自觉地遵从它、认可它。《红灯记》里有一个少女
英雄李铁梅,想想看,倘若她在高唱“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时,突然从红夹袄里
摸出一根烟,嚓的一声点着火,目光炯炯地抽起来,则人们准得大惊失色,无所
措手足。铁梅年仅十七,中学生般稚嫩,吸烟固然不妥,李奶奶一把年纪,就有
资格了吗?也不行。她的儿子李玉和可以叼着小烟袋怒斥日寇,她老人家却只能
空着嘴叙说家史。
总之敌我友,老中青,谁抽烟都没事,惟独好女人不能抽。而坏女人不论她
是干什么的,她都得乖乖叼上烟卷儿,她若不抽自己都会不好意思。妲己、褒姒、
杨贵妃、潘金莲、潘巧云她们那会儿,烟叶子还没有引进,否则这些骄奢淫逸的
“祸水”哪能漏了这一空?她们肯定特爱抽,她们不爱抽后人也得说她们爱抽。
中国是个说道很多的文明古国,抽烟这一行为一旦与中国女人连在一起,便不再
是尼古丁饥饿与否的小事,而是成了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一种禁忌。谁说中国
没有性歧视?该歧视即使在抽烟领域也不放弃表现机会。或者可以反过来说:由
于中国人民太热爱好女人了,所以不忍心让她们染上恶习。
当然,这些都是从前的见解,今天的女性,尤其是今天的城市青年女性,早
就不大理会这一套了。她们中间有相当一部分勇敢分子,不论私下里,还是大庭
广众之下,只要一需要,就会老练地、大大方方地抽它一阵子。“哇塞,真是酷
毙了!”有人用新词汇表示赞赏。细一想,的确酷。酷的要素是前卫,前卫的要
素是叛逆。过去女特务才抽烟,现在我一个文员、一个出纳就敢抽,我不叛逆谁
叛逆?六七十年代,美国大搞嬉皮运动,追求个性解放,许多女愤青小烟抽着,
摇滚扭着,对老一套的清规戒律,恨不得见一个灭一个,于是那个香烟雾里,好
像就掺进了几分进步性。听听,进步性!抽烟是进步的表现,我们的时代是多么
的开朗!
女性吸烟,叛逆以外,似乎还具有某种宝贵的暗示效果。比如说可以引导人
们想到魅力,想到诱惑,想到刺激和开放,有闲和有钱。这种暗示与被暗示并非
凭空而来,积淀多年的社会心理、集体无意识(例如对女特务的传统看法),至
今还在影响着国人。想想吧,那些抽烟的女特务若不是迷人精,谁愿意选她们当
女特务?当了女特务若依旧清贫如洗,买一串假首饰都斟酌再三,谁还愿意当女
特务?女特务吸烟固然妖媚,但本姑娘吸烟媚而不妖有什么不好?即使不小心弄
过了头,媚中有了那么一点妖,那又怎样?妖也是一种美呢,是一种坏美,一种
恶之花。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不坏,男人就爱吗?不信把好女人和坏
女人摆在一起,看看男人先往哪个身上瞟。当今社会,“坏”也是一种时髦呢。
不少女孩吸烟,追求的就是时髦。
也有一些都市女性,稳稳当当的,实实在在的,仅仅是为了过瘾才吸烟,她
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比较纯粹的境界,不管你主流话语、时尚世界怎么认为,我才
懒得想那么许多。从这一点来说,她们与东北农村的一些老大娘比较接近。时光
荏苒,冬去春来,老大娘们想抽烟就抽烟,想不抽就不抽,快乐而淳朴,本色而
恒定,没人说她们像女特务,或者时髦女郎。当然变化还是有的,比如说抽烟方
式。从前大娘们抽烟袋锅子,尤喜长杆儿烟袋锅子,抽完了不用哈腰,往鞋底子
上啪啪一磕,烟灰随即清理完毕。有时小孙子太淘气,那长长的烟袋杆儿高高擎
起,还可以发挥威慑作用:“小兔崽子,你再闹一个试试?!”可惜,这些年烟
袋锅子很少见了,代之以手卷烟或机制烟,有些大娘将后一种称之为:“两头一
般粗的洋烟儿”。
又及,东北农村妇女在室内抽烟时,多半采用炕头盘腿的姿势,一盘老半天
也不卸下来,地域特色极为鲜明。我有一个三岁小亲戚,她从保姆那儿发现了这
种姿势,一经学会,喜欢得不行。后来小亲戚去了美国,在纽约的托儿所小腿儿
一弯,照盘不误,令洋阿姨和洋小朋友羡慕不已。
小亲戚今年五岁,与美国法定的吸烟年限尚有遥远的距离。即使将来吸烟合
法了,我们大家也不准备赞同她做这件事。不是怕她时髦,是怕她身体和容颜受
损,再说美国吸烟已经不时髦了,是落伍的、没毅力的表现。我曾在旧金山机场
外面见到一位憔悴的女烟客,脸色、牙色、肤色、音色都欠佳,却仍然争分夺秒
地往肺管子里倒腾尼古丁,边抽边咳嗽,咳嗽完了便哑着嗓子向四周的人表示歉
意,生怕大家不耐烦。
从岁数上推测,女烟客年轻时正欣逢嬉皮盛世,可能还风光过一段时日呢。
抱歉,忘了说一件事——有的女性吸烟,号称为了减肥,其实是在以毒攻毒
——通过损伤消化功能来减肥,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取其迎合自己心态的那
一部分。到头来这两害肯定狼狈为奸,联起手来加倍坑你。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九日
/* 71 */第四队第73节一夜情释义
华灯耀眼,与一陌生女郎邂逅于街头暗影之中,三言两语,三下五除二,便
同携素手,共入鸾帐。次晨,拈出几张钞票置于案头。女郎高举过顶,迎光透视,
并哗哗扯动。你义愤填膺:我再损也不至于给假钱。说完扭头就走,连“再见”
也舍不得讲。这不叫一夜情,叫嫖娼。
夜霧浓重,与一美貌姑娘相识于酒吧,你敬我一杯酒,我敬你一支烟,不谈
则已,一谈竟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如胶似漆,不忍分离,遂一同来到一个隐蔽
处进一步发展。忽然有一大汉破门而入,高叫好小子你吃了豹子胆,竟敢睡我老
婆!说吧,想公了还是私了?这也不叫一夜情,叫仙人跳。
满天星斗,男女二人因故滞留于荒郊野外,讲理想,讲路线,间或脸红,娇
嗔,甚至歌唱。五更寒,青石冷,越坐越近,终于依偎到一起,两颗年轻的心蹦
蹦乱跳但仍然讲理想。咬牙,努力控制,不使荷尔蒙泛滥。及至东方有了鱼肚白
或曰晨曦,两人相视一笑,站起来做扩胸运动。尽管都是干柴,硬是没有烈火,
分手时既满意又失望。这叫促膝长谈,过一个革命化的夜晚,与一夜情尚有一段
距离。
月上柳梢,又下西山,两人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犹嫌不足,就互赠小
荷包、扇子坠儿,或者互留电话号、呼机号、伊妹儿网址,约定下回见面的时间
地点,越快越好,简直等不及了,最好今晚就见第二面,明晚第三面。这叫预赛,
后面紧跟着一连串的小赛、大赛、加时赛,自然也没法叫一夜情。
那一夜忒难忘,一看小狗子就想起那一夜,心里真是堵得慌。那一夜过后没
几天,狗子他妈就急三火四找到单位,说她有了,问怎么办?嗨!你说怎么办?
赶紧登记呗。这叫走火,谁走火谁救人,好汉做事好汉当,一夜情?算了吧。
顺着以上思路,再认真想一想,就能大致想出一夜情的含义了。至少,可以
推出一夜情得以产生的重要或必要条件。
这么说吧,只要有人群,就有一夜情。但是,现代社会的一夜情似乎比以往
时代多出许多。现代人繁忙,富裕,开化,狡猾,注重性爱,讲究安全,喜欢吃
快餐,追求新鲜刺激,不愿承担责任,而且拥有伟哥、汽车、避孕药和短暂易变
的浪漫情怀。现代的旅馆也比古代的客栈方便,人均居住面积也大,而且都是结
实的玻璃窗,不是一舔就透亮的窗户纸。所以现代人爱说,不求天长地久,只求
曾经拥有。过把瘾,过完就走,不回头,回头也不再过瘾,瘾已过完,换别的瘾
了。用东北生意人的话说,叫做:一把一利索。
二零零零年五月十日
/* 72 */第四队第74节观男子芭蕾
北京,世纪之交,世纪剧场,一群又一群女孩眼睛发亮,在盛夏的黄昏等着
看男子芭蕾。女孩中不少人腿很长,脖子很美,大约都是跳芭蕾的。芭蕾如纺织
厂,如模特队,是女人当家的王国。早年,先辈把“芭蕾”译成汉语时,特地用
了美丽的草字头。如今闻听有男人闯进女儿国,而且是俄罗斯男人,是大名鼎鼎
的圣彼得堡国家剧团,女观众便非常好奇。
男观众也好奇,我的座位后方,几个穿T 恤衫的小伙儿人手一架望远镜,冲
着舞台一个劲调焦,恨不得把演员的汗毛也收入眼底。中国男子不太拿剧院当正
式场合,空有一身好服装,委委曲曲吊在衣柜里。
上半场,演员们并没有男扮女装,而是以真面貌跳了好几个舞,身上的肌肉
块儿凹凸耸动,非常阳刚,仿佛在告诉大家,我们不是练不好男人那一套了,才
灵机一动,往阴柔那边改。
半场休息后,气氛焕然一新,瓦列里、安德烈们穿上鲜艳的女儿装,婆娑起
舞,婀娜多姿。全场欢声雷动!刚才跳男人舞时,虽有欢声,却不雷动,原来大
家憋着劲看的就是这一出。这些外国汉子的确有两下子,肩宽不要紧,胳膊软如
柳。脚大不碍事,足尖立得稳(白绸舞鞋小船般耀眼,怕是有四三、四四码呢)。
胸低更没关系,垫都不用垫,别说假女子,真女子据说也流行扁平美了。
梦幻般的乐曲中,男子们演小姐,演仙女,演天鹅,忽而旋转如轻纱,忽而
飞天如彩霞,须眉不让巾帼,粗人偏揽细活,飞到半空腰一闪,脚跟亲近了后脑
壳。我小时看过革命芭蕾《红色娘子军》,知道这个动作叫“倒踢紫金冠”,特
别难,仅一两个女英雄会踢。
观众兴奋异常,狠命鼓掌。国人鼓掌,喜欢跟着节奏一顿一顿地鼓,组织性
纪律性很强。一旦节奏发生变化,大家都能机敏地停下来。只有少数人比较冒进,
一时收不住,仍在四处零星拍手,好在没拍几下,大部队的掌声重新震响——演
员们簇拥在一起,集体造型了。老实说,集体造型不怎么难,但中国观众就是爱
看,台上一造型,台下就鼓掌。
舞蹈家大手一翘,翘出兰花指,以女子的礼节一一谢幕。有一人谢半天也谢
不完,另一人就模仿妒意浓重的女孩,向“她”表示不满,惹得观众一阵大笑。
今天观众总大笑,这帮穿裙子的男人太有意思,一举手一投足均意趣横生,却不
是胡乱搞笑,有一身好功夫撑着呢。男人跳女芭蕾,如同女子练拳击,举杠铃,
当武警,做总统,角色一换,换出另一番漂亮天地。
一些观众太性急,噼哩啪啦站起身,提前退场。其实也不一定有急事,只是
想抢先一步,把车骑走,或者开走。
没退场的观众更加用力鼓掌,热情的远方来客抖擞精神,又给大家跳了一段。
掌声中,几个观众情不自禁,连连猛叫:好——!
当年,我们的父兄看梅兰芳老先生演贵妃,荀慧生老先生演红娘,可能就是
这样叫的好。
二零零零年六月二十一日
/* 73 */第四队第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