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签一次婚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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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拥抱、接吻,几乎不管性别、年龄、相识与否,哪个顺手就拥抱哪个。一对男
女刚刚吻毕,一与我们目光相接,身体便迎了过来。可怜我虽有拥抱欲望,却无
拥抱准备,慌乱中只用两只大巴掌接过女郎的纤纤玉手,使劲一握,算是表达了
咱炎黄子孙对华盛顿后代的一点心意。心里多少有点后悔。再看媳妇,跟那男的
也是用握手致的意,姿式比我的还符合国情。
体育馆外火光冲天,气氛比场内更热烈。广场(比咱天安门小得多)不知什
么时候挤得满满登登。蓝魔们以校方提供的熊熊篝火为圆心,狂欢狂舞。我们扒
开层层人墙,钻到最前面,离火堆大约十米远,立刻感到热流灼脸。桔黄色的大
火苗子窜得比二层楼还高,把人映得披光戴霞。留影的,做V 形手势的,独竖一
根食指表示天下第一的,往火中抛掷酒瓶、衣物、破纸片的,一律哑着嗓子大嘈
大嚷。不计其数的香槟酒瓶向空中喷泉,持瓶者发现同学就掉转瓶口平射,赠你
一个全身彩满脸花。更有人嫌火势还不够大,到附近小树林搬来一根根朽木枯株
助燃。
如雷的赞美声中,八九个小伙子扛着一只特大号沙发趾高气扬地出现了,齐
呼一——二——三!蓬的一下,把这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家具甩进大火,砸起黄花
千朵,金星万颗。
美国大学生特能闹。去年杜克篮球队进入全美前两名时,大家发明了在泥潭
里打滚玩儿的把戏。所谓泥潭也者,不过是雨后泥泞汪水的洼地。姑娘小伙儿,
得意忘形之际一起扑进去打滚,见有未入伙的看客,一并搂过来跌进泥坑。人滚
人,泥滚泥,泥人不分,黑白不辨,其场面堪比大庆石油工人奋战泥浆池。当然
性质差得远,老美滚得再欢,也不是抓革命促生产,所以当局一研究,给禁了。
此次决赛之前,又庄重重申禁令。但蓝魔们的头并不那么好剃,总能变出新花样。
这不,新花样来了!七八个毛头小伙子脱得一丝不挂,像史前人类一样围着火堆
肆无忌惮地乱跑,边跑边嗷嗷怪叫,身上的肌肉块儿一抖一抖的。若每人操一把
竹弓石斧什么的,野味儿准得浓上加浓。绕场三五匝,可能想起毕竟是现代社会,
有警察在那儿管着呢,哥儿几个一声唿哨,嘻嘻哈哈消失在人丛中。
不一会儿,另有一跑单帮的长发小伙儿赤条条登场。众人皆衣我独裸,何其
美哉壮哉!不料此公勇气有余运气不佳,未及施展便被警察捉个正着,推推搡搡
赶出人群。你想啊,慢半拍的警察没逮住刚才那帮小子,正技痒难熬呢,你愣头
愣脑撞进网,不是傻狍子是什么?傻狍子眉清目秀,细胳膊细腿儿,看上去并不
慌。问他衣服呢,笑指篝火。警察一怔,虽说赛前精心做了各种准备,左轮手枪
锃锃亮,无线电话哇哇响,却压根儿没想到揣几块遮羞布来,只好簇拥着裸体小
伙儿又在人堆里走一遭,从而进一步提高了傻狍子的自豪感。
离篝火稍远的地方,时有强光闪耀,是电视台或报社的摄影记者在捕捉画面。
于是蓝魔们奋不顾身,蜂拥而上,尽可能在镜头前多霸一秒钟,谁也不含蓄,谁
也不谦让。
一辆面包车用几只特大音箱放送摇滚乐,供群魔乱舞百姓翩跹。有的人光着
膀子在人缝中跑来跑去,好像谁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谁,只是独往独来自娱自乐
却不回家偷偷乐。
一群女孩,脖子套着赤橙蓝紫各色荧光项圈,什么也不干,只是不停地尖叫,
只有极度快乐或极度恐怖,才能发出这样锐利的裂帛般尖叫。
噼噼叭!是久违的鞭炮声,好像是那种比小鞭儿大比二踢脚小的钢鞭,一次
也就五六响,隔半天又是五六响,汽车放屁似的,把我一双听惯千响挂鞭爆豆的
唐人耳朵弄得挺难过。还有人噌噌往天上放咱国湖南产的微型礼花弹,偌大夜空
稀稀落落绽出瘦小的五彩花瓣儿,却照样引起万千人的激赏。于是觉得老美太可
怜,要是他们到咱国过一次年三十,谁不乐岔了气我给谁包机票。也难怪,平素
日当局禁止放焰火炮仗,今晚虽然可能特批,也只是由校方小心翼翼崩几响到头
了。于是我很优越很礼貌地对一个老美说,你们这个呀,还行吧。
有位脸涂蓝白油彩的男孩,摘下手表赠给一中国女孩,然后融入人海。笑说
你们挺铁啊!女孩说什么呀,我连他的名都不知道,一夸三十二号最英雄,他就
说我懂行给了我这个。嘿,十八钻呢!
没人给我们手表而且快十二点了,媳妇明早要考试,不得不和她回家。路过
体育馆,忍不住又进去瞅一眼。清洁工扫净狼藉的地面,搬来鲜花艳朵,布置明
天中午的冠军凯旋式。还有人连夜在千百件白汗衫上赶印彩色图案——微笑的蓝
魔,精致的王冠,甚至还有比分。肯定能卖好价钱。
体育馆侧近,小树林前,几家电视台的转播车正干得欢势儿,每辆车内的大
小监视屏上依然烈焰腾腾,人潮汹汹。林中小径,不时遇买酒回来的蓝魔,向火
光兴冲冲疾走。著名的杜克教堂的钟声和管风琴声响了,悠扬辽远。
一轮圆月高挂中天。堪萨斯州的球迷也能看到她。
他们肯定也准备了柴与酒,花与歌。但他们将度过凄惨的一夜。
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五日达勒姆
/* 58 */第四队第60节 邻居的花猫
树叶还绿的时候,学生公寓搬进一家新邻居:一位英俊男士外加一头黄白花
色的公猫。男士在医学院读博士,挺幽默,也爱跟人们打招呼,说今天天真蓝,
是我帮各位预订的;或者小鸟唱得多立体声啊!没多久就跟大家混得很熟。
男士非常爱自己的宠物,把个花猫梳理得王子似的,还套个红脖圈儿,挂个
铜铃铛,拴个铝标牌儿。标牌儿上刻着地址、电话和猫的名字,是那种又难拼又
难记的有学问的名字。一天,男士牵猫散步,遇见我,就戏说猫是他孩子。我捧
场说,您的孩子真漂亮。于是,皆开怀大笑。从此,我私下里便称男士为:他爸。
其实当面叫,估计人家也不会恼,既顺着他的理儿,又透着笑眯眯的爱心。
美国的猫和咱国的猫,从须到尾,长得没啥不同。惟一的区别在于交流系统。
你若唤“黄黄黄”或“花花花”、“虎虎虎”、“咪咪咪”,美国猫决不会条件
反射的。你得叫“凯蒂、凯蒂”(也就是小猫的意思),他才知道你是想和他沟
通了。
邻居的花猫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平时总在家里,偶尔牵出来一趟,任你怎么
标准地呼唤也不靠前。但也不后撤,只是静静地追随着主人。你即使弯腰作拣石
头投掷状,他也无动于衷,特傲,也特傻。美国的动物都傻,鱼儿也好摸,松鼠
也好逗,苍蝇也好打。你根本用不着买苍蝇拍儿,用废纸一捂一个准儿。所以我
特瞧不起美国动物。相比之下,咱国动物的警惕性就高得多。有一次,我在北京
街心花园晒太阳,刚伸懒腰,树上一群麻雀刷地全飞了。清洁工老太太说,五八
年大跃进以后的鸟儿都这样,以为你要射弹弓了呢。一想可不是,谁都心疼自己
的子女,舍得把基因、密码、防身术什么的遗传给后代。
树叶发黄的时候,花猫在外面的次数多了起来。进出楼道,总能碰见。无人
用链子牵着,消遥自在。但我也不唤他,怕挨讪。
一个下午,我站在院里抽烟。花猫突然喵喵叫着过来,在我脚下软软地躺下,
打了一个滚儿,又打一个滚儿,然后坐起来,直勾勾地望着我。不好!这小兽什
么时候长了一身癞呢?原先油光水滑的毛皮,这会儿疙疙瘩瘩的,露着些粉红色
的癣斑,痒!所以渴望人类帮助挠挠也说不定。但人类有知识,害怕这病传染,
也懂得责权范围。所以抽完烟人类就跟他白白了。
以后几天的花猫,癣斑更多,连头上尾巴上都是,眼睛旁边也是,蓬头垢面,
小鬼儿一样。见我就打滚,或者歪头眯眼,翘起后爪搔耳根,用各种肢体语言诉
苦。铜铃铛也跟着哗啷啷哀鸣,可怜不是见儿的。刘齐毕竟不是残忍之徒,就找
了根干树枝,给他挠痒痒,边挠边叫凯蒂。叫一声小兽应一声,很领情道谢的样
子。可惜不会说话,不然回家跟他爸一定能反映情况。
他爸功课忙或者应酬多,最近难得一见。门口新添一塑料小碗,盛着土褐色
罐头猫食,另备一塑料小碗,盛着清水。这说明,花猫已经不在家里就餐了。
终于,在公用洗衣房又碰上他爸。我建议说,应该领你孩子——就是那猫,
找医生瞧瞧了。他爸嘿嘿一笑,说美国宠物医院的收费相当令人失望,克林顿竞
选总统时,如果指出这一点,肯定人心大快。我说也有省钱的办法:弄点人吃的
药片,碾成面面儿,搀上水,再捏着猫脖子,用羹匙灌进去。我小时也养过动物,
有病了,就是这么喂好的。顺便说一句,当时我还加了点糖。不过贵国提倡减肥,
少吃点甜的也好。他爸又嘿嘿一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当晚,在公寓信箱旁边的墙上,赫然贴着一张激光打印的私人告示,说承蒙
各位对我家小猫的关照,不胜感激之至。他已经注射了药物,有足够理由证明他
的皮肤病不至于传染人和其他动物,而且会痊愈的,请勿担心为盼。又及:他非
常热爱户外活动。
读后感:到底是博士生,想得深远周全。
在美国,对待动物可得慎之又慎,除非你豁出去了。一个韩国人,依民族嗜
好杀狗吃肉,被传讯受罚,掏腰包时可能格外怀念故国家园。
活的不能宰,死的也不能动。山区郊外,时有被汽车碰撞的蠢鹿、笨兔、呆
狍子之类,鲜血淋漓,横尸公路。司机没事人似的跑掉了或者痛心疾首做点什么,
不得而知。但其他过路车却没有停下来拣洋捞的。刚来美国时,遇到这种事我特
惋惜,满脑子鹿肉大补等等的想法。说来惭愧,就是现在,见动物刘齐也常往菜
谱上想。幸而只是想想。有一个中国人,胃口又好又勤俭,而且勇于行动,把试
验室解剖后要火化的狗尸煮食,结果被炒鱿鱼走人。当然你把死狗厚棺礼葬也不
见得涨薪水,但你无论如何犯不上让馋虫毁了前程。老美常说,猫啦狗啦这些小
动物都是人类的好朋友,你怎么就忍不住呢?一些用计算机控制的心理测试往往
有这样一道题:你喜欢小动物吗?你如果说Yes ,那好,你的善良系数诚实系数
准上升!可是,既然不怕传染,他爸为什么还把猫碗拿出来?野餐?日光浴?负
氧离子紫外线?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天一天比一天凉,花猫仍然坚持户外活动,皮肤病没见好转,也没见恶化。
有空我就给他用树枝挠挠,找不着树枝索性上手,搔得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十分受用的样子。我要走了,他也走,紧贴着我的裤脚跑前跑后,显得特别亲近,
以至于我抬腿落腿都要留神,免得踩了他。直到我上了汽车或者进了家门,他才
作罢。他哪里晓得,分手后我最想去的地方是洗手间,抹两遍香皂洗三遍手连手
腕子都洗,再使劲掸掸裤筒跺跺脚。
树叶全落光了,窗上也挂霜了。你听楼道里哗啷哗啷地响,就知道花猫还在
户外呢。一天夜里开车回来,进门后想起书包忘车上了,遂返回停车场。黑灯瞎
火的,只见发动机罩儿上,圆鼓咙咚躺着一团东西。近了一瞧,是花猫,车刚熄
火,热呼劲儿赛小炕。真聪明!可呆会儿热气没了你上哪儿去呢凯蒂?凯蒂喵了
一声把脑袋又缩回身子里。
我不由自主地往他爸家走。他爸住二楼,门口除了两个小碗,另有一只纸壳
箱,里边垫条毛巾,显然是给猫睡觉预备的。但二楼楼道两头透亮,无遮无拦,
穿堂寒风呜呜的,难怪花猫宁愿呆在楼外。
我家在一楼,门旁正好是楼梯拐弯处的死角,窝风,何不建个简易猫窝?于
是找了个纸箱,塞进旧衣服,摆在楼梯拐角。顺手把门口蹭鞋的毡垫拽过来,铺
在箱子下面。
第二天,天气预报有雪。早晨推门一看,花猫果然卧在箱里。
我心中特神圣,和当年学雷锋做好事的感觉差不多。
花猫听见动静,跳出纸箱,迎着门缝透出的暖和空气,犹犹豫豫的,似乎想
进来。我一愣,马上把门关上。核计核计,又有些不安,便贴着门上的窥视镜向
外张望。什么也看不见,这家伙太矮了。悄悄再拉开条门缝,花猫仍蹲在门外。
我一唤